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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願永不復醒【1w1+哦】

這樣的夢簡直太過美好。

夢里,她還是二八年華,帶著一身月兌不去的稚氣和初來乍到的忐忑,就那樣猝不及防地遇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個意外,美妙,又危險。

如果可以,她願意沉浸在那個美好的夢里永不復醒。

她還能見到趙青璽,丁香是她的好朋友,而秦年,是她心中那個最溫暖而又甜蜜的存在。

可是,永遠都不會有這樣一個機會,可以重回過去煨。

傅傾城開始有模糊的意識的時候,下月復依舊疼得厲害,和當初生  的時候難產簡直很難區別,可難產太過久遠,久遠到她快要忘記那些疼痛,而現在,痛覺明顯而又清晰,她終于忍不住出聲,然後便感覺有一只溫暖的大手抓住了自己。

她貪戀那股溫暖,像是在黑暗中尋到的唯一光線。

因為眼前太黑了,黑到讓她覺得無比心慌,所以他帶來的光,看起來那麼的亮 。

耳邊是熟悉的聲音,焦急又慌亂︰「青青,青青……」

是誰一直在叫她的名字?

她的手被握得那樣緊,稍稍有些疼,但比如下月復的疼,這又算得了什麼?

她想看看是誰一直抓著她,那只手顫抖著,莫名地讓她覺得他很恐懼,可她睜不開眼,眼皮重得像是有千斤巨石壓著,無論如何都動不了。

忽然听到有人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然後就是剛剛那個叫著她名字的聲音在狂怒︰「做什麼手術?她究竟怎麼了?」

聲音和知覺再度離她遠去,耳邊嗡嗡響著,那只原本抓著她的手忽然就尋不到了蹤跡,她再一次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出入無門。

秦年,那,是你嗎?

*

秦年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頭快要埋到胸前,他做過那麼多手術,救活了那麼多人,如今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妻子無助地躺在手術台上。

原本經歷再復雜的手術都不會緊張的他,此刻雙手顫抖,甚至連一個最基本的縫合都沒有辦法做。

手術的時間很長,他坐了一會兒便站起來到處走,「手術中」三個字依舊亮著燈,他越發急迫,最後竟狠狠地伸手砸向了牆壁,關節上血肉模糊一片。

他只能繼續坐等,壓下所有忐忑不安的情緒,耐心地等。

丁香原本是來通知他有場手術快開始了,可剛剛走近就看到他顫抖的身體和受傷的手,她從未看過他這樣失態的樣子,心往下沉了沉。

她沒有走過去,而是去拿了些消毒用的生理鹽水和碘酒紗布等,這才回來坐到了他身邊。

「秦老師……」她輕聲叫。

秦年沒有回答。

她又叫一聲,他依舊沒有反應,便直接拿過他的手替他處理傷口。

他像是終于恢復知覺,微微抬頭,看到是丁香,原本想要收回的手才頓住,任由她幫著處理。

丁香恰好看他一眼,看到他眼中滿布的血絲不免倒吸一口氣,他原本是就算一夜未眠都能以最好的精神狀態呈現在大家眼前的。

「青青會沒事的她說,「你別太擔心

「她流了很多血……」秦年終于開口說話,嗓子沙啞。

丁香鼻尖有些發酸,卻笑著︰「不是說好好手術就行的嗎?」

「我不知道她懷孕了……」秦年喟嘆一聲,空著的手捂住臉。

雖然那樣實在不好,但丁香那樣的羨慕此刻躺在手術室中的傅傾城,羨慕她能得到秦年這麼多的關心,而她?一直都只是生活在他影子下的雜草而已。

「宮外孕本來就該早點做手術,秦老師,那個孩子,原本就不可能生下來

秦年沒有說話,整個走廊都寂靜無聲。

丁香繼續幫他處理傷口,他應該會覺得疼,可卻沒有半點反應,像是失去了所有知覺。

手術室忽然傳來聲響,門打開,有護士出來,又匆匆進去,秦年猛地站起來,走過去︰「「她現在怎麼樣?」說這一句話他用盡了力氣,還差點咬到舌尖。

「還沒有月兌離生命危險說完這句話,她又匆匆進去。

秦年腿有些發軟,差點沒有站穩。他不是婦科醫生,但也知道宮外孕很危險,而傅傾城又遲遲沒有發現,直到大出血才被送到醫院。

初初看到那個渾身是血的她,他甚至不敢直視,他從不怕血,可那個時候,他覺得暈眩,因為她滿身的暗紅色,就像是浸泡在血里一樣,連呼吸都若有似無,她的生命那麼脆弱,好像一不小心就會從此再也醒不過來。

丁香還坐在原位,看著地上那瓶因為他忽然甩手站起來而摔落在地上的碘酒瓶,粉身碎骨,就像是她的心。

他手上的傷還沒有處理好,卻這樣不管不顧地甩開她走了過去。

她咬咬唇,蹲去將碎片慢慢撿起來,就像這個玻璃瓶再也拼湊不起來,她的心也是。

她開始死心,為了這段從來都沒有終點的愛情,她離鄉背井,她失去好友,她沒了自我,到頭來卻依舊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丁香起身的時候,看到一直那麼堅強的秦年,因為那句「還沒有月兌離生命危險」,肩膀垮得不像話,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精力,只余一個空殼。

她將碎片扔進垃圾桶,拿紙巾擦了擦,走過去,猶豫許久才說︰「她不會有事的那麼單薄的安慰。

她原以為他不會回答,不想他的聲音幽幽傳來︰「你沒看到她那個樣子,呼吸都差點停止了

「沒事的,不會有事的她只是一再重復這句話。

他抬頭,盯著手術室的門,顯得那樣無力。

他救活過那麼多人,此時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掙扎在生死邊緣。

他開始後悔很多事情,可後悔有什麼用?那都是過去的事情,再也沒有辦法重來。

其實沒有過多久,但是在他們眼中,卻像是過了半個世紀,「手術中」這三個字終于暗下去,他一怔,沖上去,臉色蒼白,滿眼血絲。

做手術的醫生平時也有過交談,但是在那之前絕對不知道里面的那個女人是秦年的妻子,原本他也和別人一樣以為他們夫妻感情不好,可今天卻覺得有些不大可能,如果夫妻感情真的不好,那麼秦年又怎麼會為了妻子這樣著急?

一句「已經月兌離生命危險」讓秦年感激到差點熱淚盈眶,只是醫生接下來的話卻不那麼動听,「……切除了左側部分輸卵管……當然不會影響生育能力,只是懷孕的機率會下降……」丁香一直站在一側,看著秦年等著傅傾城的病床推出來,看著他滿眼柔情地低頭看依舊昏睡的她,看著他臉上充滿了內疚和愧意。

他就這樣跟在床邊,和傅傾城一起,從她的身邊走過去,甚至連看,都沒有再看她一眼。

她揚起頭眨眨眼楮,將眼中的淚掩去,然後笑起來,盡管那麼艱難,那麼虛假,但也並不是做不到。

她慢慢地跟上去,直到來到病房外。

大概是怕傅傾城情緒不穩定,沒有讓她回到  的病房,而是住在了隔壁。

秦年就坐在床邊,默默地看她,時而伸手撫一下她的臉龐,捋一下她的額發,最後抓住她的手在唇邊輕吻,他嘴唇微動,似乎在說著什麼,可他們在屋里,她在屋外,她听不清楚他說的話。

她終于轉頭離開,卻走近了隔壁的病房,  已經醒了,趙媽正不知道怎麼應對不肯吃藥的  。

  見她進來,因為是沒怎麼見過的人,所以也露出了戒備的神色。

趙媽見過丁香,那也是很久以前,記不得了,不免問︰「這位醫生,您是……」

丁香笑了笑︰「我叫丁香,是秦老師的同事,是青青的……朋友

「哦是嗎?丁醫生,那你能聯系到青青嗎?她中午說出去之後還沒回來,你看,  正等著媽媽呢趙媽在秦家很久了,也跟著長輩一起叫傅傾城青青。

丁香語噎︰「青青她……還有些事情,大概不會那麼快回來,  不吃藥嗎?」

趙媽哎了一聲︰「是啊,怎麼勸都不听

丁香便走過去,矮子看  ︰「  不想吃藥嗎?」

  咬著唇不說話。

「  現在生病了,如果不吃藥的話就會繼續病下去,媽媽會很擔心哦,你希望媽媽擔心嗎?」

  微微垂下眼楮,似是想起了傅傾城在他眼前流淚的場景,默默地搖搖頭。

「那  就要吃藥啊,吃了藥身體才會好,才不用一直住在醫院里

  抬起眼楮看她,許久,終于點點頭。

趙媽松一口氣,看著  把藥吃下︰「丁醫生,真是謝謝你了

「不用謝她朝趙媽使了個眼色,趙媽心領神會,跟著她出去。

她帶著趙媽來到隔壁病房,見趙媽一臉的震驚,解釋道︰「青青宮外孕被發現了,剛剛做好手術還沒有醒過來,秦老師大概還沒想到通知家里人……」

趙媽急急忙忙拿出手機給趙珊打電.話,通知到之後才嘆了一聲︰「怎麼會這樣……」

丁香搖搖頭︰「我先去工作,趙媽您看著  

*

傅傾城還沒醒過來,她正在黑暗中無所適從的時候,又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那只手很大,溫暖又干燥,她忽然覺得黑暗的房間里逐漸亮起來,她竟然在一個放映廳。

屏幕上閃著許多的場景。

有她初見秦年,有她默默地跟著她的腳步,有她徹底失去趙青璽,有她生下  ,也有她孤身一人等待秦年……

而最後,是她站在街頭,看著那個類似白苓的女人帶著一個小女孩上了一輛出租車,而她,滿身鮮血,倒在地上,再也追不上。

耳邊忽然傳來聲響,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青青,青青……」

一遍又一遍。

她忽然覺得眼前的所有一切全都開始崩塌,然後一束刺眼的光線照得她睜不開眼。

她緩緩地睜開眼,刺眼的光線越來越明顯,她微微眯了眯,適應了一下才終于睜開眼。

其實光線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麼亮,此刻已是半下午,太陽逐漸下山,透進來的是溫和的夕陽光芒。

她覺得渾身都有些僵硬,沒法動彈,一邊回憶昏倒前的一切,一邊轉著眼珠子逡巡周邊的環境。

她又回到了醫院,她只能確定這一點,至于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卻死活都想不起來。

眼楮在掃到一個人的時候便再也移不開視線,她定定地看著他,,眼神微微下移,看到他的手,果然是他,那個在她昏迷不醒的時候一直抓著她的人。

此時秦年微微低著頭,雙手握著她的手抵在唇邊,眼楮閉著,所以還未察覺到她醒來。

她眼前再次出現昏迷前看到的那個人影,那一瞬間她想將手縮回來,可動一動才發現她一點力氣都沒有。

已經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才不過動了動手指而已。

而這不算明顯的動作卻讓秦年終于意識到她或許已經醒來,猛然抬頭看她。

他設想過一切她醒來之後或許會有的情緒,他以為她會悲傷,可現在她卻在憤怒,眼中熊熊燃燒的怒火讓他根本無法忽視,但怒火不過一閃而過,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她便是那副淡淡的,沒什麼表情的臉,他甚至以為自己看錯。

「你醒了?」他叫她,有些著急,「覺得怎麼樣?」

她張張嘴,想要說話,卻發現嗓子啞的不像話,根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只能放棄,做出嘴型,希望他能看懂。

他看了一遍,詢問︰「  ?」

她點頭,她是中午的時候離開的,如今已近傍晚,  大概早醒了,發現她不知道有沒有鬧。

秦年臉色有些尷尬,畢竟他在傅傾城出事之後就忘記了  也在醫院,他起身,說去去就回,轉身走出了病房。

傅傾城閉了閉眼,她要多努力才沒有問出白苓的事情,牙都被她咬得發疼。

秦年很快進來,坐回原位,輕聲道︰「趙媽陪著他,好像又睡著了

她點點頭,忽然嗆進一口冷氣,憋不住咳嗽起來,不想小月復一陣猛疼,像是有什麼要裂開一樣,

她咬著唇,卻抑制不住從喉間溢出來的,痛覺越發明顯,她開始懷疑在昏睡的時候都發生了什麼。

秦年也發現了她的疼痛,卻有些不知所措,他能解救那麼多病人,卻唯獨解救不了她。傅傾城剛想要開口問發生了什麼,病房門就被敲響,她看過去,就見趙珊進來。

她不好意思,叫人,卻幾乎無聲。

趙珊忙道︰「好好休息,別說話了,我都知道了,這麼大的事情你們怎麼都不跟我說?」

傅傾城看向秦年,等著秦年的解釋,她只知道她大概做了次手術,卻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其實心底是有些想法的,只是不願意承認。

她不願去想或許她已經懷孕,剛剛的大出血是她流產,而手術也是因為這件事情。

的確,她一直不期待孩子,甚至還吃避孕藥,可這不代表她會對一個孩子離開她而表現得無動于衷,如果真是這樣,當初她就不會生下  。

她有些顫抖,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握成了拳,期待著最後的判決。

傅傾城的眼神那樣渴盼和期待,就像是黑暗中最亮的那顆星星。

秦年忽然不敢看她的眼楮,垂下眼眸,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阿年?」趙珊叫他。

秦年閉了閉眼,依舊不敢看傅傾城︰「手術完成得很好他甚至不敢提及那三個字。

趙珊對宮外孕也有些了解,直接問︰「是進行輸卵管開窗手術還是直接……」她頓了頓,忽然覺得那幾個字對傅傾城來說有些殘忍。

傅傾城也開始覺得不對勁,啞著嗓子也要說話︰「秦年,我到底怎麼了?」

趙珊這才意識到原來她還不知道事實,不免有些後悔自己那樣莽撞,原本應該更婉轉一些的,畢竟不僅僅是失去了一個孩子,甚至還會對生育幾率也有影響。

「青青……」趙珊語噎,深深的內疚。

傅傾城又叫︰「秦年!」她嘶啞著喊出聲,然後又是一陣咳嗽,疼得她想把整個人都蜷縮起來。

沒有人敢說出那三個字。

有人推門進來,傅傾城還沒來得及看過去,就听到那人說︰「宮外孕,已經做了手術,切除了左側部分輸卵管……」

「丁香!」是秦年壓抑著聲音吼。

丁香看了秦年一眼,隨即看向傅傾城,一字一頓︰「我只是把真相告訴她而已,手術做得很成功,也不會失去生育能力,這樣不就行了?」

秦年沒有說話,只是陰陰沉沉地瞪著她。

她原本做好心理準備才進來的,這會兒依舊有些無法抵擋他的眼神,咬咬唇,轉身出去。

「這是真的?」傅傾城的胸口大幅度地起伏著,極力地忍著一些情緒。

秦年說不出話。

趙珊點點頭,走過去坐在病床邊,拉著她的手說︰「就跟丁香說的那樣,手術做得很成功,不會有什麼特別大的影響的,青青,你……」

傅傾城張張嘴,卻發現已經沒法說話了,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眼角滑下去。

事實比她想象的還要更殘酷一些。

那個孩子,還未見到人世就離開的孩子,她不知道他存在的孩子,原本就是不該來臨的,原本就是一個錯誤。

就像是她和秦年的關系,從最初開始,就是一個錯誤,她卻一錯再錯,直到現在,無法自拔。

她哭不出聲音,只能睜著眼楮默默地流淚。

趙珊擔心這個樣子的她,輕輕叫︰「青青,別這樣,我們得好好養好身體

傅傾城什麼話都听不到,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房間,只是那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充滿光亮,最亮的地方有咯咯的笑聲響起,她往那邊走一步,便听到有個女孩子的聲音笑著叫媽媽……

她閉上了眼楮,心里疼得像是要粉身碎骨。

「我想……」她咬著唇說,「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說完她便背對著他們,將被子遮住了臉。

腳步聲響起,而後是房門被輕輕關上的聲音。

她微微睜開眼楮,被子不厚,光線透過被子鑽進了,氤氳的亮,她咬住唇,無聲地哭,她以為自己可以忍住聲音,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低泣,聲音不大,可卻那麼慘然。

她哭,她後悔。

那麼後悔愛上秦年,那麼後悔,那麼後悔……

如果她再堅定一些,如果她再看得透一些,那麼她就不會有這麼一個還未見過人世就失去的孩子。

  剛出生的時候其實身體也不好,在保溫箱里住了很長時間,那個時候她總是一再流連那邊,為自己做過的選擇而無比後悔,她以為那會是自己最後一次後悔,卻不知道,原來選擇一旦錯誤,那麼後半生都將在後悔中度過。

她一直在選擇,卻從沒有選對。

她選擇的永遠都是一條荊棘路,扎得她渾身是血,摔了無數個跟頭,她卻還不悔改。

直到無路可走,來時的路已經那麼模糊,她還能如何去尋回起點?

*

病房里的哭聲時斷時續,並不大聲,卻有種莫名的魔力,讓人忍不住覺得心疼。

趙珊也從未見過秦年這般模樣,他雙手捂著臉坐在長椅上,肩膀垮得厲害,像是終于被什麼擊垮。

在她眼中,秦年一直都是驕傲的,自信的,卻不想他也會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阿年,現在你能說……」她話說到一半,忽然被打斷。

是秦年,他沒有抬頭,卻咬牙狠道︰「閉嘴

趙珊一愣︰「阿年

秦年不說話。

「我知道你一直在誤會我,但是事實不是你想得那樣……我……」

「我說了閉嘴!」秦年終于抬頭,看她,雙眼赤紅,像是叢林中的野獸。

他看著趙珊那張錯愕的臉,眼前不禁閃現出兩個重疊的身影,渾身是血,呼吸微弱,像是下一刻就要離開,生命永遠那麼脆弱,不過失血過多就能要一個人的命。

他笑一下,更像野獸,嗜血的野獸︰「我不想翻舊賬,也不想听你時隔多年的辯解,事實是什麼我很清楚,不要逼我一再想起當年的事情

趙珊抿抿唇,已經蒼老的面孔上慘白一片,微微偏頭,呼吸都有些急促。

「我知道你很了解宮外孕,那麼青青就麻煩你多照顧了他露出似是而非的笑,起身走到了隔壁的病房,看著  已經醒來,正嘟著嘴鬧脾氣,而趙媽拿他沒有辦法。他推門進去,看到  的眼楮亮一下,隨即又如同蠟燭,燭火隱滅,默默地收回眼神,低著頭繼續鬧脾氣。

秦年走過去,對趙媽說︰「這邊有我,趙媽你先出去吧

趙媽忙不迭地應是,然後起身出去,留秦年和  這對父子單獨呆在一起。

秦年走到窗邊將原本只開了一條的縫隙的窗簾唰地一下打開,夕陽溫和的光亮就這樣透進去,將原本昏暗的房間又照亮。

  看向窗外,天空被夕陽染紅,像是一塊暖色調的紗布,看的久了,瞳孔中都帶著暖意。

秦年轉身,坐到床邊,看著  。

被他注視著,  又收回視線,低著頭不吭聲。

秦年等了一會兒,忽然說︰「想不想見到媽媽?」

他猛地抬頭,看秦年,滿眼的不敢置信卻又有懷疑。

「不想見?」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啞著聲音說︰已經好了許多,脖子上的青紫也消去不少,只聲音依舊有些許的沙啞而已。

「那麼和我來個對話,怎麼樣?」

他看著秦年,許久之後點點頭。

「你有沒有討厭過爸爸媽媽?」

  咬咬唇,點點頭。

「更喜歡爸爸,還是更喜歡媽媽?」他又問。

這次  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更沒有說一個字,他只是怔怔地看著秦年,似是覺得這個問題太過分。

秦年剛想說話,卻听到  說一句︰「媽媽

他微微一愣,挫敗感隨即而來。

「最近你好像一直在躲爸爸,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他終于問到重點。

  移開視線,搖搖頭,不肯作答。

秦年便用傅傾城來威脅他,也不想想自己多幼稚︰「那你還想不想見媽媽?」

他看他一眼︰「媽媽呢?」

「媽媽她……」他頓一頓,似乎在想怎麼說明才比較能讓  好理解,「媽媽生病了,還沒有好

「發燒嗎?」他顫著聲音問。

秦年沉默一會兒,點點頭。

「騙子  忽然低聲說。

秦年沒反應過來,看他,他便又沖他說︰「騙子!」

「  ……」

「媽媽是不是不要我了?媽媽不是生病是不是?你是大騙子!」  像是一座火山,忽然爆發起來讓人錯愕。

面對這樣的  ,他有些不知所措︰「我,沒有騙你,你媽媽真的生病了

「你是騙子!我討厭你!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忽然咬著唇落下眼淚,委委曲曲的,和傅傾城落著淚那樣像。

秦年手足無措。

  哭得更加厲害,他只能拿了紙巾替他擦眼淚,沒想到被  打開手︰「你去喜歡別的小孩好了,我只要媽媽……」

秦年微微皺眉,像是猜到了什麼,卻還是懷疑︰「  你……」

「我看到了,看到你抱著別的小孩,你早就不想要我和媽媽了!」五歲的孩子流著淚控訴。

秦年被孩子質問控訴的眼神看得心頭凌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  ……我……」他說起話來那麼的無力和沒有說服力,「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不要你

  依舊流著淚,抬起手來,用手背要眼淚拭去,恨聲︰「你是大騙子!」

他要怎麼解釋那個被他抱在懷里的孩子,才能讓五歲的  少一些傷心?

「那只是爸爸朋友的孩子,我怎麼可能會不要你……」

  垂著眼眸,淚水依舊滲出來,終于像一個五歲的孩童︰「你不抱我,也沒有帶我去那里玩,你就是不想要我,也不想要媽媽了,所以媽媽才走的對不對?媽媽已經知道了是不是?」

他不敢讓媽媽知道,一直傻傻地用自己的方式維護著家里的平衡,可他還是那麼傷心,傷心看到自己一直敬愛喜歡的父親竟然笑著抱著別的孩子,傷心他從不會主動帶著自己出去玩,他討厭爸爸,討厭這個讓他傷心的爸爸。

他那麼小,卻那麼懂事,那麼的讓人心疼。

「沒有……」秦年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到嘴邊才發現原來在五歲孩子面前,他也會無話可說,解釋只會顯得他這個父親那麼的糟糕,「你媽媽沒有走,她真的沒有不要你,我們都沒有不要你,你想見媽媽的話,我帶你去

  睜著那雙大眼楮,里面盛滿了淚水,眨一下便有一滴落下來︰「真的?」

秦年點點頭,俯身將他抱起來,握住掛著點滴的支柱,慢慢往外走︰「你媽媽真的生病了,  ,這次我沒有騙你

  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沒有說話。

秦年側頭看他一眼,那雙像極傅傾城的眼楮就這樣瞧著他,他心口一滯,不知為何有種被看透的感覺,可那分明就是一個孩子而已。

趙珊看到秦年抱著  出來,想要迎上來,猶豫一下,還是站在了原地。

  原本還存在懷疑的態度,看到趙珊也在旁邊,有些相信,直起了身子,秦年帶著他走到病房門口,讓他看。

傅傾城已經不再哭出聲來,只是依舊背對著門,整個人都捂在被子里,身體一顫一顫的,大概依舊忍不住眼淚。

  盯著看了一會兒,終于相信,趴回秦年的肩膀,咬著他的耳朵說︰「我會保守秘密,不告訴媽媽的,你也不要說,好不好?」

說完,  便用期盼而渴望的眼神看他。

秦年無法忽視那種眼神,只能點頭。

  終于笑了下,靠在他肩頭︰「媽媽在休息,我不吵她

實在太乖,太懂事,讓人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秦年重新將他送回病房,  躺回床上,睜著依舊泛紅的眼楮看他︰「等媽媽醒了我再去看她好不好?」

年說。

  拿過放在一旁的書看起來,和剛剛鬧脾氣的他簡直不是一個人。

秦年就站在原地看他,看得怔住,直到  抬頭︰「你不去看媽媽嗎?」

他醒過神,應一聲︰「那我叫趙媽過來  乖乖點頭。

秦年出去,原本想讓趙媽進去,卻不想已經不見她的蹤跡,趙珊主動站起來說︰「趙媽先回去了,也到了晚飯時候,我去看看  

秦年沒有說話,等她從身邊經過之後才邁步,走進傅傾城的病房。

這次她連顫抖都已經沒有,他猶豫一下便大步上前,一把將被子從她臉上掀開。

沒想到對上的是傅傾城那雙紅腫的雙眼,那雙幾乎和  一模一樣的眼楮就這樣盯著他,不含任何情緒,任何感情。

他提著的那顆心落下來,卻忽覺這種狀況有些尷尬。

輕輕地將被子替她蓋好,露出臉來,他說︰「我以為,以為你昏過去了難得連說都說得有些磕絆。

傅傾城眨眨眼楮,躺躺好,小月復上的傷口又在疼,原本就死里逃生,很虛弱,剛剛又哭了一場,她連一點力氣都沒有。嘴唇更是干得起皮。

秦年不再說話,兀自坐在一旁,拿過桌上的水和棉簽,就像她對他做過的那樣,一點一點地替她潤濕唇瓣。

傅傾城看他,他難得不敢直視她的眼楮,只將視線固定在她的唇上。

她的唇生得很漂亮,不薄也不是很厚,恰到好處,唇角微微上揚,像是隨時隨地都在笑。

他其實不是第一次這樣注意她的唇,那是她在的舞團演出,她不是主要角色,但很出彩,演主人公的女兒,一個眼楮看不見的舞者。

那次他和白苓一起去看她的演出,是她拿著票戰戰兢兢站在他面前,打著磕絆說想請他去看她的演出,可以和女朋友一起去。

他原本對這些一點興趣也沒有,那天卻和白苓一起去了,位置很好,很靠前。

傅傾城出來的時候他一眼就看到了。

她穿著簡單的白色吊帶連衣裙,沒有任何的裝飾,大概也沒有化妝,只在眼楮上蒙了一塊白色的蕾絲,長長的頭發就這樣垂著,那麼簡單卻又那麼漂亮。

大概是練習了太多遍,她的舞蹈駕輕就熟,雖然看不到卻沒有出一點差錯,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做到了盡善盡美。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她在大舞台上演出。

他覺得她天生就該屬于這個舞台,卻沒有想到她竟然在不久的未來甘願放棄她輕而易舉就能獲得的一切。

最後一個動作是她無助地抱腿坐在地上,微微側著臉,一滴眼淚從那遮著她眼楮的蕾絲中緩緩躺下。

他坐得前,看得異常清楚,她明明是抿著唇的,唇角卻微微揚起,像是在笑著落淚。

白苓推他,他看過去,她嗔怪︰想什麼呢,叫你好幾聲都沒有听到。

他隨口應一聲。

白苓便道︰那不是傅家的私生女嗎?沒想到她跳得這麼棒。

秦年看著她,只說了一句︰她叫傅傾城。

*

秦年終于慢慢回過神來,而後意識到自己已經僵直許久。

他裝作從容地收回手,繼續剛剛沒有完成的動作,他從沒這般伺候過別人,可做起來卻駕輕就熟,像是早已經習慣的。

傅傾城已經不再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移開了視線,眼神怔怔地看著窗外。

秦年替她潤好嘴唇,清清嗓子,說︰「  ……」

他不過說了個名字,就成功吸引到了傅傾城的注意,她又轉過頭,看著秦年,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  一直在找你,我和他說你生病,等你穩定一點就帶他過來看你秦年道。

傅傾城用滿是希冀的眼神看他,不想卻得到了他的拒絕︰「你想他看到你紅腫的眼楮嗎?  年紀小,但很會察言觀色

這點她也承認,她不希望讓  也為她擔心,只能不再要求。

她便眼巴巴地看著他,然後忽然張開雙手。

秦年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她是什麼意思,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便也就一直這樣張開手臂。

他恍然意識到了什麼,緩緩俯去,輕輕地抱住了她,帶著試探的意味。

她原本張開的手果然慢慢合攏在他的背脊。

她的臉蹭了蹭他的,往他肩窩靠過去。那麼溫暖,暖到她想要流淚。

「青青?」他又叫她小名,他從沒這樣叫過她,只有在她被送到醫院,滿身是血的時候,青青這兩個字月兌口而出。

「秦年啊……」她啞著嗓子叫他的名字,每說一個字小月復便是一陣疼痛。

「嗯,我在他說,「你不要說話

她卻不管不顧︰「你知道的吧?我很想恨你……」

「嗯,我知道,你別說話

她微微地眯著眼楮,早已經哭得干涸的眼中已經再也沒有淚水︰「真的很想,很想,很想討厭你,很想,很想,很想恨你……」

他不知道說什麼,只是稍稍側頭在她的頭發上印上一個吻。

「你能告訴我,我該怎麼樣恨你嗎?」她一只手移到他的臉上,輕輕地撫著。

他微微離開,和她隔著幾厘米的距離相望,他緩緩低頭在她額上輕觸︰「怎麼樣都可以

只要你還在,怎麼樣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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