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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玉珠出嫁前日,二房的嬸娘讓人從益縣送來了兩箱綾羅綢緞的添妝,一盒五兩共二十錠的銀兩為賀禮。

這是蕭玉珠從蕭府中所收到最貴重的一份禮,但也只有添妝是她的,一百兩是二叔的賀禮,喜酒錢,且瞧二叔的來信,說公務繁忙,就不回來喝這喜酒了。

老太君那里除了前幾日送了她兩個陪房丫頭,也就無話了,蕭玉珠為自個兒的嫁妝忙了近十個日子,這日被戚氏止了手上的活汁歇息,但她也不得閑,去往各房處,與給她送了添妝的四嬸娘和姨娘們道謝。

蕭玉珠是她們這輩第一個出嫁的姑娘,二房三房的嫡親妹妹自是送了頭簪等銀飾頭面,便是三房的四妹妹,把她不喜的那根烏銀發簪也給她了。

蕭玉珠全去道謝,便是給她送了手帕的庶妹妹,也是一番好生道謝。

蕭玉珠沒從老太君那里再得添妝,但老太君與她所說的風風光光把她嫁出去也是言出必行,她成親那日,蕭府派了下人出去敲鑼打鼓,四處說她的喜事,還散布了不少喜錢。

如此,蕭老太君也得了個疼愛孫女的仁慈之名,喜得不明其中內里的春鵑到蒙著喜帕的蕭玉珠哭道,「大姑娘,老太君還是歡喜您的,您瞧瞧,現在淮安城都受了您的喜氣了。」

春鵑喜得直握著她家大姑娘的手蹦跳不已,蕭玉珠垂著眼,透過眼下那點微弱的光看著春鵑的手,頗有點啼笑皆非。

這沒心眼的傻丫頭,不知老太君這是為二姑娘的婚事作勢呢。

她出嫁且這等光景,等二姑娘出嫁,便是再鬧大點,都只覺老太君是疼愛府中姑娘,哪想她有偏差。

蕭玉珠頗有點可惜的想,要是老太君把這散出去的喜錢當她的添妝讓她帶去狄家生活,她許是會更敬重她。

但想來老太君覺得她的敬重夠了,便無需她多加了。

老太君不添妝,家里沒有母親作主,父親也無私銀,蕭玉珠的嫁妝還是有點寒酸的。

那些壓在箱子里的嫁妝,眾多都是她娘以前的陪嫁品,幾十匹布和小擺飾,皆大半是她自掏銀子讓女乃娘買來充數的,這樣填補了嫁妝單子的一小半空白,沒讓其顯得太難看。

前晚對最後一道嫁妝單子時,蕭遠通眼還有點紅,蕭玉珠念到最後一行字,蕭遠通匆匆起身,踉踉蹌蹌去了門外。

蕭玉珠知道他傷心,便沒有跟上去。

她收拾著桌上的筆墨,反倒是女乃娘戚氏跪在地上,替她哭了一通。

蕭玉珠收拾好筆墨入箱,出去小廚房打熱水時,發現春鵑在屋外睡得直打呼,她不由牽起嘴角,抬了打了水的木盆入屋,先替她女乃娘洗了個臉,又找回父親回來,在出嫁之前最後替他洗了一次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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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吶聲喜氣沖天地沖了一路,外面一直喧鬧不已,這是個大喜的日子,易國人重禮,路人見了花轎,便是無人回應,也沖花轎上方拱拱手,笑容滿臉地道聲,「恭喜恭喜,姻緣天成,花好月圓。」

有學問的,便還能多說幾句吉利話,一路有湊熱鬧的小孩跟隨花轎笑鬧不休,學了大人的話,跑到喜轎前在新娘子的轎前鸚鵡學舌,自又是另一派喜氣。

蕭玉珠身為新嫁娘,尚還未進夫家,那臉也一早早就鬧了個通紅。

「新娘子的花轎到了。」

「新娘子來了。」

「來了來了,哎呀,我說狄夫人的福氣就是好,瞧瞧,瞧瞧這後面抬的嫁妝,我的個天爺,這麼多,趕得上城南宋員外的嫁閨女的排場了。」

眾人七嘴八舌,且聲音頗大,狄家的親戚老早得了消息,早早來了住下,這下總算等到了新娘子,一看花轎後面抬的箱子,那臉便笑得更紅了,說話的聲音也是更大了。

狄縣令一家住在縣衙後面,花轎走了正門,抬到了後面進洞房,這廂在正堂前放下的嫁妝箱子被人模了個遍,如若不是被大紅綢和大紅紙壓了箱封了印,便也有那好奇之人去掀箱子去了。

狄家世代寒士,整個狄家村就出了一個狄增為官,這次他的長子成婚,村里老少爺們出來了近一半,狄夫人為了這一群人的吃喝已經愁斷了腸,再一想回禮,她就想昏過去才好,可兒子娶親是喜事,她也只得強作歡顏,受了眾婦人的賀喜,還要道聲哪里哪里,同喜同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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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衙門不大,拜完堂,喜娘扶著新娘子,與新郎官進了洞房。

自此又是一派熱鬧,喜娘撒了一床的花生,生棗,又唱喝著讓新郎新娘一同坐下,喝了交杯酒,又捏了生花生送入嘴。

「生不生?」喜娘樂得合不攏嘴,聲音震天。

「生。」蕭玉珠聲音細如蚊吟,只覺耳中這喜娘那笑得歡快的聲音熟悉得緊,跟她女乃娘看人跌倒了,樂得猛拍大腿哈哈大笑的聲音差不離多少。

喜娘許是最愛這樣,又捏了顆生棗送到她嘴邊,哈哈大笑再問,「生不生?」

「生。」蕭玉珠又小聲地言道了一句。

這時,跟過來的狄家婦人與小姑娘都哈哈大笑了起來,婦人嫁了人,在自家人面前放得開,且自持是長輩,七嘴八舌道,「我看是個好生養的。」

「哎呀,五嫂子,你是沒看到,剛剛送進來時,我看好大的!」

「能生幾個?」

「我看四個可以。」

「四個怎麼行?我看八個。」

「八個多了罷,要生到什麼時候去……」

「土寶嫂,土寶嫂,你看土寶嫂,她都生了八,大官爺家里好,我看生拾個都是可以生的,養得活,不缺錢啊!」

「是啊是啊,你看看那嫁妝,我的個天爺,我們里長嫁閨女,也不過是五抬。」

「你拿里長跟大官爺比,看我捏死你個拙婦……」

「呸呸呸,大好日子,說什麼呢?」

在眾多不成言詞的說話間,蕭玉珠硬是從一片鄉音找出了一片天地,听順了離她最近的一段幾人對話,等到听到這時,整個屋子都亂了,為他們最後要生多少個孩子吵了起來,都已不再說她大不大了,而是決定他們必須生多少了。

蕭玉珠低下頭,看著坐在她身邊的那只放在腿上男子的手,這時已經捏得青筋爆起。

「這也是個可憐的。」她憐惜地心想,在一群要把屋頂掀翻的咕咕叫聲中,身為男子的他,還要被人決定生多少孩子,現下沒昏倒沒沖出門去沒痛哭,不知需多大的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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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夜深人靜,除了小聲說了兩個「生」字就一個字也沒說,坐著讓眾女眷在嫁帕下偷偷瞄了個遍的蕭玉珠終于被人挑開了喜帕。

蕭玉珠抬頭,這時她的臉僵得連個笑都不能好好露出,她頗有點可憐地朝居高臨下看著她的少年眨了下眼,試著開口微笑,「夫……夫君……」

那少年許是沒料她還笑得出來,竟愣了一下,過了一會才道,「餓了嗎?」

蕭玉珠頷首。

那少年,也是蕭玉珠的夫君狄禹祥轉頭往貼了喜字的桌子瞧去,見盤子里的點心炒貨都沒個完整的,只有一點點凌亂地散亂在了桌面上,看樣子,都是被親戚帶來的小孩全拿走了。

沒人管,便是如此。

狄禹祥自嘲地一笑,回頭看新娘子,見她眼巴巴地隨著從桌子處收回眼楮看著他,神情里滿是依賴。

除了此,沒有旁的。

沒有看不起,也沒有委屈。

他不禁溫和一笑,道,「你坐一會,我出去與你找點吃的。」

見他起勢要走,蕭玉珠忙拉住了他的衣袖,淺搖了下頭,輕聲地與他道,「莫麻煩了,我這有吃的。」

「有吃的?」狄禹祥訝異。

「我做的,您嘗嘗。」蕭玉珠鬧了個大紅臉,從袖中掏出個小油包,與狄禹祥有些羞怯地道,「本是留作早間飽月復的,早上沒來得及用,怕化了喜妝不好看,夫君,您瞧我現可是能吃了?」

狄禹祥頓了一下,見小新娘的聲音小,他的聲音便也小了起來,「你做的?」

「我做的,我什麼都會做。」

「你還會做什麼?」

「衣裳,鞋襪,針線活都會做,也會烙餅,做幾樣小菜,尚還在家中時,我爹就常著我做的食……」他提議出去給她找吃的,蕭玉珠便回了他的善意。

「竟是會這麼多?」狄禹祥垂了頭,看著她青蔥如白玉的手,那沉穩不似少年的眼眸中總算有了點笑意,「我听岳父大人說,你還會寫字寫詩詞。」

「那個,」蕭玉珠覺得眼前她這個夫君的聲音有說不出來的好听,她扭捏地抓緊了嫁裳的袖子,聲音更是細不可聞,「也是會一點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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