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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進入正廳的時候,燈火下坐著的白衣男子正低斂眼睫,用手中的杯子喂安靜地坐在他腿上的幼小孩子喝茶。城主府的下人大概是見這孩子還小,就沒有特意送上另一杯茶,所以他現在喝著的應該是這個神情冷清的白衣人的那杯茶。

陸星辰腳步一頓,很輕易就感受到了從這個白衣人身上傳來的元力波動,給她的壓迫完全不亞于她的父親。楚凌雲跟在她身邊,略微落後她半步,陸星辰一停下,他自然也跟著停下,輕聲道︰「師尊?」

陸星辰沉吟片刻,方用了秘法傳音道︰「此人是返虛期修士,一身修為不在我爹之下,你要小心些。」

若是毫無防備,對方一出手,可能她爹也沒有辦法趕在楚凌雲出事之前趕到。

楚凌雲沉默了片刻,才以同樣的方法傳音道︰「放心,我不會這麼容易死在這里。」他能夠在清源宗的追捕中逃了七年,自然有一番保命手段。

陸星辰這才上前,朝坐在座椅中的白衣男子執了一個晚輩禮,這才淡然地開口道︰「不知前輩到來,有所怠慢,還請前輩見諒。」

崇雲將杯子從小弟子嘴邊挪開,放到了一旁,淡漠地看向面前的人︰「無妨。」

就是他懷里的小茶缸子剛才一連喝了兩杯茶,再讓他喝下去晚上就不用睡了。

楚凌雲作為陸星辰的弟子,在師尊同前輩說話的時候,就站得離二人遠了一些,忽然見這眸光清冷的白衣男子將目光轉向了自己,高階修士身上特有的壓迫感讓他不由地呼吸一滯。

不,不止是這樣,在他身上還有一種更加恐怖的威壓,只是被刻意收斂了,叫人察覺不出。

陸星辰見這白衣人的目光落在楚凌雲身上,忍不住出聲道︰「前輩——」

崇雲卻沒有理會她,而是徑自看向這個穿著藍色錦衣的年輕人︰「楚凌雲?」

在他的目光中,楚凌雲露出一個苦笑,執了晚輩禮,道︰「正是晚輩。」

窩在師尊懷里的小秀爺頓時來了精神,傳說中的天才三叔公!

不過他在崇雲腿上剛動了一下`身子,見著天才本人的興奮就像扎破了的氣球一樣,一下子漏了氣。天南楚氏今日在萬雁城中能有如此的地位,確實是因為這個三叔公,但家宅被毀,程箐遠走,楚琛遭人虐殺,也是因為這個三叔公。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楚逍對這個聲音听上去還挺好听的便宜三叔公感情頓時復雜起來。

楚凌雲不知那眉目精致的孩子正糾結該用怎麼樣的態度面對自己,仍舊將全副注意力放在了這個讓他從心底里感到畏懼的白衣人身上,開口道︰「听說前輩這次登門,是想來見晚輩,不知晚輩可以為前輩做什麼?」

崇雲坐在座椅中,眸光清冷︰「我想問你要進入天仙墓的名額。」

听到是這個要求,陸星辰雖覺得意外,但也松了一口氣,便點頭道︰「一個名額而已,憑前輩的修為,晚輩現在就可以做主,替我父親答應前輩的要求。」

有這樣一個返虛期的修士與他們一同進入天仙墓,哪怕葉天元要橫插一腳,也要仔細掂量。

崇雲看了她一眼,淡漠地道︰「不是一個,是兩個。」

陸星辰看了他懷中模樣可愛的孩子一眼,生出了一個覺得荒謬至極的猜測,忍不住皺眉道︰「前輩該不會是想將這孩子也帶進天仙墓……」

楚逍乖巧安靜,長得又精致,便是一貫不喜歡孩子的陸星辰見了也忍不住將注意力分散了一部分到他身上。只是這麼小的孩子,帶上路只會是累贅,何況現在他們多招攬一個幫手,楚凌雲的安全就能多一分保障。

她抿了抿唇,沒有把話說下去。

只是小秀爺何等聰明,一听這語氣就知道,三叔公的師尊不想帶他這個小號。

小秀爺窩在自己的師尊懷里,暗搓搓地想︰憑什麼歧視小號,誰不是從小號練上來的。誰一建號就九十級了?你不樂意帶,小爺我還不稀罕呢。

天仙墓,天仙墓,一听就不是什麼好地方,連天仙進去了都有可能死在里面,他怎麼能讓師尊為了自己進去冒險。

想到這里,楚逍于是拉了拉崇雲的袖子,掙扎著從他腿上跪坐起來,轉身用兩只小胳膊抱住師尊的頸項,像小動物一樣直接上臉蹭,嘴里小小地啊了兩聲。他這是在用唯一的辦法對師尊表示感激,同時也是想讓他不要再去什麼天仙墓,直接帶自己回萬雁城找了師公和蠢爹,四個人一起回玄天劍門得了。

叫小弟子拿軟軟的溫熱的臉蛋蹭著,感受到從這小小的身體上傳來的溫度,崇雲放在那稚弱的背脊上的手頓了片刻,才在小弟子背上輕拍了幾記。

再抬眼,仍舊看向了楚凌雲,淡漠地問道︰「天南楚氏,楚琛是你什麼人。」

楚凌雲一愣,道︰「琛兒?他是我大哥的兒子,前輩如何得知——」

小秀爺︰「……」蠢爹被他的長輩用這麼可愛的名字稱呼,真是無論听多少次都適應無能啊。

他趴在師尊的肩上裝死,以沉默表示自己不想玩認親戲碼,但他師尊清冷的嗓音還是回響在耳邊︰「這是楚琛的兒子。」

楚凌雲眼中露出驚訝神色,楚逍出生是在他被清源宗追捕的時候的事情。在逃亡途中,他曾經數次避過那些人的耳目,潛入萬雁城,確認自己的家人是否還平安。有一次回到萬雁城,正好听到楚逍出生的消息,卻從未能見到這個要讓長輩們寵上了天的小佷孫。

他的目光這才第一次真正落到這小小的孩子身上,雖然方才只是驚鴻一瞥,卻也輕易就發現他的眼楮看不見,似乎連話也不能說。小秀爺在師尊懷里裝了半天無尾熊,終于抵不過落在背後的視線,心情復雜地回過頭來,張開嘴朝他的便宜三叔公啊了一聲,又飛快地把頭轉回去。

楚逍。

楚凌雲記得,這個名字還是在楚琛成親的時候,父親為他未來的小玄孫定下的。當時他從萬劍門回來參加楚琛的婚宴,父親那天十分高興,喝多了酒,在凌日閣中跟他說了許多話,為整個楚家做了許多規劃。

如今自己得到了這催命符一般的秘鑰,像喪家之犬一樣東躲西藏,有幾次差點身殞在清源宗的高階修士手中,也不知萬雁城中的父兄如何,子佷後輩又如何。他心中苦澀,問道︰「前輩,逍兒如何會變成現在這樣,又如何會——」獨自一個與返虛期的修士在一起。

他甚至不敢細問,生怕听到自己最不願意听到的事實。

小秀爺又回過頭來,板著一張小臉,現在知道後悔了?當初他們父子在截雲城外被清源宗派來的老妖怪虐得半死的時候,怎麼不見他出手相救?

他正在心里吐槽著,就听見高冷的師尊說了一句︰「楚琛死了。」

楚逍︰「!!」

楚凌雲一听,頓時不敢相信地後退了一步,然後心肺間的劇痛襲來,讓他單膝著地,嘴角涌出一股鮮血︰「琛兒……琛兒竟……我對不起大哥……」他心緒激動之下,又開始劇烈地咳嗽,口中涌出的鮮血迅速在地上積了一小窪,「琛兒……大哥……大嫂……」

他的母親不過是個普通人,偏又體弱,不過三十歲就去了。父親為了支撐起整個氏族,東奔西跑,他一直是由長兄和長嫂照顧。長兄如父,長嫂如母,即便後來有了楚琛,他們對這個弟弟的疼愛也不曾少一分。

楚凌雲想起兄長和早逝的長嫂,眼中怔怔地落下淚來,楚琛的死定然與清源宗的爪牙月兌不了干系。他如何會天真到以為葉天元不會對自己的親人下手?他便是自己不動手,照樣有人願意供他驅使,毀掉楚家。

「凌雲……」陸星辰見他捂著嘴的右手指縫間竟是血流不止,面色一變,顧不得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與他的關系,連忙沖過去將元力自他背後渡入,將暴起的雷罡死死壓制。

崇雲仍舊坐在座椅中,懷抱著小弟子溫熱的小身體,眸光清冷地看著咳血不止的楚凌雲,數息之後方傳音入小弟子的識海︰「這下高興了?」

小秀爺簡直要給他高冷的師尊跪下了,過了片刻才呆呆地點了點頭,然後就感覺自己被放在了地上,手中多了一個小瓶子。

他用手指頭捏了捏那個冰涼的小瓶子,感覺師尊的手在自己背後輕輕地推了一把,頓時身不由己地向前走了幾步。正疑惑著,又听師尊清冷的嗓音在腦海中響起,「他體內有洞虛期修士留下的雷罡,如果你願意原諒他的話,就把乾元丹給他。」

小秀爺皺起眉頭,心中猶疑再三,听便宜三叔公在對面一邊劇烈地咳嗽,一邊反復地低喃著那幾句話,終于還是挪動腳步,來到了楚凌雲面前。

楚凌雲的指間不斷涌出新的血,他窒息在無盡的悔恨與痛苦之中,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換回楚琛的命。這時,血紅的視野中忽然出現了兩只粉色的小鞋子,鞋子的小主人走得並不穩,那只向前模索的手踫到了他的臉,柔軟的掌心像是確認一般地在他臉上拍了拍,方停下了腳步。

錦衣青年抬頭,看著這個眉目間隱約帶了他父親的影子的孩子,眼淚慢慢地流下來。小男孩雖然看不見,卻感覺到了掌心的濕潤,皺起小小的眉頭,朝他啊了一聲,然後伸出另一只手。

楚凌雲微微垂目,只看到那小小的、還帶著許多細小劃痕的手中握著一只白玉瓶子,听那始終坐在椅子上,眸光清冷的白衣男子道︰「這是乾元丹,可以拔除你體內的雷罡。」

他望著那小小的手掌和其中的白玉瓶,還未反應過來,身旁的陸星辰就已經露出了一絲激動,說道︰「晚輩陸星辰代凌雲謝過前輩。」

崇雲卻淡漠地看了她一眼,道︰「不必,你該謝的人不是我。」

她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皺著眉頭板著小臉的小男孩,有些抑制不住心中的欣喜,伸手便將這小小的孩子擁進了懷里。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陸星辰跟崇雲十分相似,比如都喜歡白色,比如靜修的洞府都選在終年冰封的地方,又比如兩個人身上的冰雪氣息……

但是,三叔公的師尊的罩杯,起碼有d啊……

小秀爺默默地想著,臉紅到了脖子根。

作者有話要說︰筆直筆直的小秀爺。

……算了睜開眼楮就會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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