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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這清冷話音落下,山水畫皮顏色褪去,千山萬壑間生出了風聲鳥鳴!

小嬰兒的額發被風吹亂,他下意識地用小手擋住了眼楮,長而卷的睫毛像小小的蝴蝶翅膀一樣微微顫抖著。

他被父親抱在懷里,在指縫中看著眼前的一切由一幅寫意畫卷變作了潑墨山水,被兩只無形的手從中間分開,向著兩邊輕輕揭開,露出其中這一座廣闊無邊壯闊非凡的府域。

——真正的中央靈`州,天都府。

在仙天之上的無數傳說中,天都府也是極為特殊的一個存在。

前往中`央靈州的人手中若是沒有出入的令牌或者信物,哪怕修為再高,在外徘徊上千年,也同樣不得其門而入。這逼真的畫皮一去,一大一小眼中的假象就徹底消失,無數仙妖甚至天魔的身影在這座壯闊非凡的府域上空穿梭,從一處虛空之門進入另一處,往來不息。

崇雲放下右手,收回了掌中散發出洪荒巨獸的氣息的輪回玉玦,抱著懷中的小嬰兒向前邁出一步。下一瞬,空氣中就泛起了陣陣漣漪,他整個人的身影就猶如消失在了水波中一樣,悄無聲息地進入了天都府。

陽光下,無邊山水一寸一寸地由水墨轉回原色,被兩只看不見的手重新放了下來,聚攏在一起,將天都府真容重新掩蓋了起來。

一邁過那層屏障,父子倆眼中的景色就產生了無盡的變化,在他們眼中映成一片光怪陸離。他們的身形沒有再動,所處的時空卻在飛快轉變著,周圍景象變成了模 斑斕的色塊,人聲氣息都在身旁急劇掠過,卻沒有人發現他們的存在。

楚雲寒小嬰兒面露驚奇,伸出小胖手要去抓眼前掠過的一條白色陰影,卻被父親按住了小小的手掌,將他的小拳頭包了起來。

他抬頭看向父親,听父親低沉地道︰「別亂踫。」

崇雲眸光微沉,這里時空重疊的秩序給他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

在無極上清界中,穿越中心地域的那道屏障時,他有過同樣的體驗。

他將兒子小小的拳頭握在掌心里,沉默地感知著周圍的一切,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里和無極上清界應當都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只是他創立兩界時對時空法則領悟的程度不同,開闢時空時融合的法則也就深淺不一。

這個在仙天之上也沒有多少人知道的天都府,其實同被他們稱為封神冢的無極上清界一樣,是個**于三界之外的小世界。

父子二人從城外進來,卻不是進入到城中,時空轉換所形成的斑斕色塊消失後,在他們眼前直接出現了一道並不長的台階。台階盡頭是一座敞著門的大廳,正是天都府府域中心,府主所在之處。

盡管不知父親要來這里做什麼,小嬰兒還是感到了一陣緊張,看了看那扇敞開的門,又看了看父親,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衣料,感到父親抱著自己又開始移動腳步,向著那道台階走去。

天仙墓主,封神冢主,天都府府主。

崇雲眼底古井無波,慢慢地走上台階,走進了這座安靜的大廳里。

這三人之間必然有著聯系。

他身上挾著一身冰雪氣息,懷中抱著睜著烏黑眼眸的幼子,走進這府主所在的大廳中。廳中站著一個瘦小的老人,身上的氣息浩瀚如海,深不可測,正是仙天之上最神秘的人物之一,天都府府主。

他的外表看起來只是個普通的瘦小老頭,臉上皺紋滿布,穿著一身褐色衣袍,頭發跟胡子卻是漆黑的。他站在這里,彷佛已經等了崇雲很久,一見他進來,就對他露出了一個微微的笑容,說道︰「你來了。」

崇雲停住腳步,懷中的小嬰兒跟父親一起看向老人,同樣在他身上感受到了這種浩瀚無邊的氣息。

對著他,眼中所看到的彷佛就不再是一個瘦小的老人,而是面對著浩渺無盡的時空。

這從不在人前現身的天都府府主,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比起這一方隱藏在山水畫皮中的世界來還要更加神秘。這樣一個已經不知是什麼境界的神秘強者,竟然會跟一個下界的秘境之主有聯系,這其中會沒有什麼秘密,只怕說出去也沒人會相信。

天仙墓中會出現輪回玉玦這樣的至寶,再聯系在無極上清界中遇到的守門人——

等等,崇雲的瞳孔微微收縮,大師兄丹塵子……他竟然一直沒有想起自己在無極上清界中遇到的人就是丹塵子!

從他突然自上界回歸,助他們迎戰神界來人,重開升仙台,再到後來自己轉世重生之後引他來仙界,在忘仙樓重遇楚逍,再到封神冢中擾亂天機,一手推動了封神冢中一切的發生……

崇雲周身的氣息變得更加清冷,在這整個布局中,自己的大師兄處于什麼位置,起到了什麼作用,此時終于在心中完全聯系了起來,前後一一對應。他為什麼會為這位天仙墓主辦事,為什麼會成為他的棋子,陷入局中,這位天仙墓主對他究竟有什麼承諾,他究竟又是什麼身份,崇雲心中都有了更進一步的猜測。

輪回玉玦是三界僅存的一件羲和至寶,輪回之主羲和在上古大戰中不幸隕落,道統斷絕,就只留下了這一件與輪回有關的寶物。

她死了,她的道侶卻依然活著,正是經由他的手,才在下界留下了這一方宇宙的輪回傳承,能夠等待進入到秘境中的有緣人中出現新的輪回執掌者。楚逍的機緣,自己在天仙墓中得到的輪回玉玦,師兄丹塵子的臨危現身,以及之後在仙天上發生的所有事,每一件事背後都有人在推動。

這所有線索串聯起來,全都指向了一個人——

輪回之主的道侶。

無論是天仙墓主,還是那無極上清界的主人,還有這天都府的締造者,他的身份都已經昭然若揭。

崇雲再看向眼前的天都府府主時,已經不再在意他的來歷,他此刻所需要確定的只有一件事。他緩緩地道︰「我要見天仙墓主。」見眼前的人沒有接話的打算,他眸光一沉,再次緩緩開口道,「或者換個叫法,我要見造化至尊。」

听到造化至尊這四個字,天都府府主的神情終于出現了一絲變化,微微一笑,反問道︰「你怎麼知道,在我這里就一定能見到他?」

崇雲平靜地道︰「若非如此,他無需在數千年前就留下話來,叫我飛升之後要來天都府。」

天仙墓現世的時間地點雖然都不定,但卻不是足夠隱蔽的地方,若不是想與自己在穩妥之處見上一面,他又何需大費周章,布下這麼多的局,只為將自己一步步引入局中?

今日的局面會變成這樣,很難說背後的人究竟是有意為之,還是因緣際會,造就了最後的結果。

若是有意為之,那麼楚逍或許還活過來,若是無意為之……

崇雲心中剛生出的一點希望之火再次熄滅。

自古以來,證道造化的強者一直只有兩位,一位造化至尊,一位造化之主。

億萬年前一場大戰,正是從兩位證道造化的強者開始,波及各自麾下追隨的神王,禍延三界,令天地至今動蕩不堪,輪回滅絕,元氣逸散。

愛妻之死在造化至尊心中能留下多深重的仇恨,外人無從得知,但天地輪回的斷絕,卻不是他能置之不理的事。無論哪一方,都需要一個取代羲和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可惜卻都不能繞過自己的對手。于造化至尊而言,當初就連愛妻都能被造化之主設計殺死,換了另一人坐這個位置,哪怕有他全力相互,也未必能夠坐得長久。

這億萬年前的一仗從來就沒有結束過,只不過是從戰場上轉向了諸天萬界中,由生死相爭變成了無聲博弈。

楚逍是他棋局中的棋子,崇雲也一樣,乃至諸天萬界中的任何一個生靈,都跳月兌不了這樊籠。

換了是過去的崇雲,得知自己棋子的身份,他或許還會去抗爭,令自己站到足夠高的位置上去,從這場造化級別的對弈中掙月兌出來,主宰命運。可五千年後的他卻早已經心如死灰,再找不出掙月兌這一切的意義。

自己心愛的人已經死了,他曾為他放棄追逐大道,放棄一切,此刻也只想和他一起消散在天地之間。哪怕這樣做彌補不了他犯下的錯,但至少這一次楚逍不會再是獨自一人。

崇雲心中生出了深深的厭倦,他抱著兒子,微微閉了閉眼,沉聲道︰「見不到他也罷,我只是想知道,楚逍還有沒有活著回來的機會?若是沒有——」他重新睜開眼楮,眸光暗沉,「造化至尊親至,能不能將這塊輪回玉玦收回去?」

天都府府主眼中閃過奇異的光芒,開口道︰「你想死?這天下有多少人想爭奪這件至寶,你得到了,卻偏偏不想要?我問你,跳出輪回,永存天地,這樣有什麼不好?」

崇雲看著他,反問道︰「痛失所愛,孤身一人,永世沉淪,這樣永存天地有什麼好?」

天都府府主笑了一聲,隨即隱去了笑容,低聲道︰「你說得沒錯……失去了自己所愛的人,奪盡造化,永存天地又有什麼意思?你是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楚雲寒小嬰兒一手搭在父親肩上,听著他跟這個人的對話,小腦袋根本處理不過來他們之間發生的對話。為什麼他們的話听起來那麼高深,自己一點都听不懂?

孩子一旦遇到不知如何處理的事,第一反應都是向自己最親近的人求助。小嬰兒烏黑的眼楮疑惑地看向父親,只看見他的清冷眼眸,其中沒有一絲情緒。

「人最相信的終究是自己,證道造化便能穿越三界,化身無數,至尊自然還是願意給自己打造一個身份,親自來見我了。」

天都府府主——或者說,造化至尊——他笑了笑,仍舊是一身褐衣的尋常老頭模樣,身上氣息卻變得縹緲起來。之前彷佛是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一轉眼卻彷佛變成了立于天穹之上,明明平視著你,也像俯瞰著你,目光中自然而然地帶了上神看向眾生的悲憫。

他開口的時候,聲音已經變了,變成了當初崇雲在天仙墓中听到過的那個聲音,同他現在的外表並不合稱。造化至尊道︰「阿和的東西認定了你,我也收不回來,當初我就說過,這枚玉玦會永世跟著你。無論是在何等情況下,你都會再次活過來。」

小嬰兒听著這樣的話,還未反應過來,就感到父親身上的氣息徹底冷寂下去。

本以為來了天都府,見到眼前的人,就能夠解除輪回玉玦的束縛,沒想到卻是這個結果。

楚雲寒小嬰兒看著父親的神情,下意識地往他懷里鑽了鑽,幼小的心中生出了不怎麼好的預感。

大雪紛飛,湖心亭周掛起了遮風的簾幕,紅泥小火爐上溫著一壺酒。

青崖老人的身影出現在湖對岸,幾名守在亭中的侍女只覺眼前一花,亭中就多了一個人,她們還未反應過來,青崖老人就已經拍干淨了身上的雪,取下了火爐上溫著的酒,坐在石凳上開始自斟自酌起來,嘴里說道︰「雪真大,冷死了——」說著看向已經穿起了厚厚的衣服來御寒的侍女們,朝她們舉起酒壺搖了搖,「來陪老人家喝兩杯?」

侍女們連忙搖頭︰「不了不了,您喝。」

青崖老人也不勉強,眨眼喝掉了小半壺酒,這才停了下來,說道︰「你們尊上找我來喝酒,自己居然一直不出現,真是的。他近來如何?還是跟之前一樣天天就抱著你們少主在這里坐著,一坐就是一整天?」

侍女們猶豫了片刻,才有一個點頭道︰「是的,尊上自從出去一趟回來之後,就一直是這個樣子……」

青崖老人皺眉,這樣不行啊。

他那小仙帝死了也有兩三年了,他一直這個樣子,難道以後都打算這麼意志消沉,過行尸走肉半死不活的日子了?他愛這麼過無所謂,可孩子不能跟著爹一起荒廢生命,好歹也是半仙半魔的小妖孽,怎麼能就這樣下去?

他站起身來︰「我去看看。」

青崖老人的身影消失在空氣中,原本想要說些什麼的侍女看向身旁制止了自己的同伴,看她松開了暗中拉著自己袖子的手,說道︰「尊上都多久沒有從寢殿出來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旁人都不敢進去,兩位大人也信不過其他人,這才假借尊上的名義把人給請來了,你這時候多嘴,就不怕節外生枝啊?」

這想對青崖老人道出實情的侍女低聲道︰「我就是怕老爺子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貿貿然進去,打擾了尊上不好,嚇到了少主也不好嘛。」

從少主還是小嬰兒開始,就一直跟尊上睡在一起,只要在尊上身邊就不哭不鬧,十分乖巧。平日里尊上總會帶著少主出來,在湖心亭一坐就是一整天,現在卻是十幾日都沒有出來過了。寢殿里沒有半點聲息,彷佛父子倆都在靜靜地沉睡著,青崖老人出現在寢殿中,乍一看過去的時候,也確實看到是這樣。

父子倆都在床上安靜地睡著,魔尊仰躺著,如墨長發披散在胸前,那小小的孩子就趴他胸口睡覺,手里還攥著父親的一縷頭發。他如今三歲大了,小臉生得很像楚逍,只是神態卻越來越像崇雲。青崖老人在旁看著,並沒有立刻發現有什麼不對勁,臉上還忍不住露出笑容來。

過了不知多久,這三歲大的小家伙先醒了,慢慢地睜開了眼楮,一開始還有些迷 ,然後很快就清醒過來,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這已經是他不知第幾次醒來了,父親卻還沒醒,他趴在父親的胸口,听著底下冰封的心跳,感覺越來越听不到這胸膛下血液的流動,知道他大概永遠不會醒了。

三歲大的小東西已經能記住很多事情,他知道自己從一出生就失去了一個很重要的人,剩下的這個盡管自己很努力地抓緊了,小時候一見不到父親就要大哭,但父親還是想丟下自己。自己越長大,這種要被拋棄的感覺就越是強烈,終于有一天早上他睜開眼楮,沒有再等到父親把自己抱起來,穿好衣服又抱他去湖心的亭子里靜坐。

他所能等到的只是這堅實的胸膛里越來越弱到幾乎听不見的心跳,和父親身上越來越低的體溫,就好像父親徹底地睡著了,不打算再醒過來了一樣。

小小的孩子伸出了手,模了模父親冰冷的臉,心里其實很難過,卻還是不願意相信他就這樣拋下自己了,還想著再睡一覺就能等到他醒來,再抱著自己出去。哪怕還是一整天一整天地看雪也好,他也不會抱怨,他這樣小心翼翼地裝成一個小凋像,裝作自己不存在,不哭不鬧,父親為什麼還是要丟下他?

彷佛跟當年的小秀爺一樣被父親拋下的小小秀爺終于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小聲地叫了一聲父親,眼楮里不停地流出眼淚來,沾濕像小扇子一樣的睫毛。

青崖老人終于意識到不對勁,把很快就哭出了聲,哭得一張小臉通紅的小家伙抱了起來,再看向躺在床上已經切斷了與外界的聯系,讓自己的身體和神魂都陷入了永世沉眠的人,長久地沉默著。

尊上切斷了自己神魂和身體的聯系,陷入了永世沉眠,再也不會醒來。

三歲的少主被抱著坐上了魔尊之位,成為了魔界最年幼的魔尊。

這小小的孩子坐在父親曾經坐過的位置上,小短腿還夠不到地,小臉長得精致可愛,卻死死地板著,沒有任何表情。

三歲小魔尊,哪怕有青崖老人這樣可以徒手按住一個魔尊跟一個妖皇的後盾在,也無法震懾魔界的其他勢力,很快就有人前來挑戰,意圖奪去他的魔尊之位。但同當年的父親重華魔尊一般,這小小的孩童只需一劍,就了結了對方,震懾了眾人。

魔界戰爭不斷,戰火卻一直沒能燒到這極南雪境中。

少主的實力以驚人的速度增長,外表卻一直停留在三歲。

也許是還想著要等尊上醒來,讓父親還能認得自己。

可是尊上卻一直沒有再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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