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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乾坤之中風雲變色!

濃烈的魔氣被那小小光團吞噬殆盡,眾人頭頂原本重新露出了蔚藍天空,此刻卻在瞬息之間聚集過來大片鉛雲,雷光隱隱,狂風怒號,將剩余的魔氣都盡皆吹散。

那光團中咯咯笑的小嬰兒彷佛感受到乾坤之主的憤怒,也跟著變得憤怒起來,活潑笑聲停息,混沌之息中生出的吸力越發強勁,在乾坤中央催生出了一個巨大漩渦,將殘余的魔氣悉數都卷了進來,猶如一道掙扎不已的黑龍,被吸入光團之中!

下一瞬,整個天地都響起了小嬰兒胸腔里那顆心髒跳動的聲音。

這心跳聲中充滿了勃發的生機,徹底驅散了小乾坤中的死氣,令天地一清,在鉛雲壓境狂風怒號中生發出無數白花,紛紛揚揚地落下,慶賀著天地間孕育的第一個生靈成型,即將在此界降臨!他迫切地要來到這個世界上,迫切地要來到此方天地的主人面前,因為他的憤怒而加快了生長進程,想要更快地降臨到這世間!

楚逍站在原地,神情冷峻,身上玄色衣袍一寸寸地轉成如火的紅色,在風起雲涌的天地間長身而立,雪白長發飛揚,眉心琥珀黑氣隱沒。他身上殺意升騰,劍氣凜然,但手上卻沒有劍,一個劍修手中沒有劍,再想刺出驚天一劍又能如何?

所以那四名魔尊並不慌張,仙魔勢不兩立,任何天魔遇見落單的仙帝,都不會放過這個折磨對方的機會。讓他們死得太痛快,豈不是便宜了這些外來者?他們只看這個囚徒還待如何掙扎,沒有劍,他能做什麼?

楮墨在一旁看著他,真切地感到之前那個會對自己開懷地笑,伸手揉自己的臉的少年楚逍就像一個幻影,一恢復記憶,就如同泡沫般頃刻消散。這才是他本來的樣子,他遺忘了記憶的那些時光不過是偷來的,剝離了無盡的光陰和痛楚,他是不完整的。

整整五千多年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

他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楚逍了。

四名魔尊看著這個曾憑一手劍術縱橫仙天的仙帝,目光落在他空空如也的修長手掌上,面無表情,神情冰冷,眼中卻分明帶著嘲諷。甲添魔尊冷笑道︰「重華把你的翅膀折斷的時候,連帶著把你的劍也折斷了嗎?一個劍修手里沒有劍,你還做什麼?」

他身旁的三人未曾開口,卻不知從何處生出了無數個聲音,像甲添,又不像甲添。

那些聲音像催眠他入夢時的聲音一樣,讓整個世界都變得迷幻模 ,一刻不停地嘲諷道,「你在仙天之上闖入過那麼多秘境,難道一把劍都沒有從里面帶出來?哈哈哈哈哈——」

「有劍在手你都未必能在我們手下走過瞬息,何況是被剪去了爪牙!」

楚逍的目光陷入混沌不過一刻,就從其中掙月兌。

旁人如何知道他手中還剩下什麼?大抵在他們想來,重華為了把他留在身邊,定然是拔去了他所有的爪牙,哪里會給他逃月兌的機會。

他們不會知道,他的佩劍,是他主動棄下的。

既然已經入魔,就不該再用仙器。

劍,得換一把。

楚逍看著他們,眼底一片冰冷,唇邊卻浮現出笑容。

這笑容令他整個人都肆意張揚起來,彷佛白紙上渲染了鮮艷色彩,冰霜盡化。他這般模樣,楮墨還是第一次見,無論是跟少年時的他還是跟後來的他都完全不一樣。他看著眼前的人笑容中毫不掩飾的煞氣和殺意,听他反嘲道︰「你們怎麼知道,我手里沒有劍?」

話音落下,周圍的風刮得更緊,鉛雲轉黑,整個乾坤之中的氣息都變得陰森無比。

這陰森恐怖的氣息同那些魔氣造成的黑暗又完全不一樣,陽光之前只是滲透不過那濃密的黑霧,此刻卻彷佛被這陰森寒意完全消融了一般。這冷意滲透骨髓,彷佛帶著沉澱了無數歲月的死氣,四名魔尊耳中響起了不知何處傳來的淒厲哭嚎。

這乾坤之中氣息一變,他們就同時感到了天地法則對自己造成的壓迫,時空在瞬間凝滯封鎖。他們可以侵入這個小乾坤,作為這片天地真正的掌控者,楚逍同樣可以封鎖天地,將入侵者留在這里,讓他們一個也走不了。

淒厲哭嚎不絕于耳,甲添魔尊冷冷地開口︰「封鎖天地?以為這樣就能把我們留下?難道雲逍仙帝天真到以為在你的乾坤里,你就能佔有絕對的優勢?」

以一敵四,別說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的實力都相差不遠,在乾坤翻覆之際還敢封鎖天地,妄圖在這里開戰,下場只有一個。

等他的乾坤出現裂痕,他就會變成一個廢人。

甲添只覺得眼前的人狂妄至極,實在可笑,越發不明白重華怎麼對這種人生出執念,難道真的是因為他長了這樣一張惑人的皮囊?

他將目光移動到一旁的楮墨身上,「或者還要加上你旁邊的這個妖皇,就讓你覺得自己敵得過四個魔尊聯手?」

楚逍發出一聲冷笑,眼楮看著這些被自己的天地法則禁錮一時的人,慢慢地抬起右手,曲起手臂伸向了自己背後,周身劍意沖霄︰「兩個人?真看得起你自己,對付你們還用不上一個妖皇,我一人足矣——」

天地之間的百鬼哭嚎沉寂下去,連同風聲一起停滯,眾人耳邊響起的是一陣白骨摩擦的艱澀聲響,看著他伸向背後的那只手將什麼東西從自己的身體里一寸一寸地抽了出來。

他每抽出一寸,那艱澀聲音就響一分,天地之間從極靜開始,幽幽地響起了從幽冥最深處傳出的淒厲哭嚎。楮墨眼楮一瞬不瞬地看著那被他修長的五指握著,正在從血肉中一點一點地抽離的森冷白骨,看到上面還帶著從楚逍體內帶出的鮮血,意識到先前的鬼哭並不是因為楚逍的意願而停止,而是因為他拔`出了這柄骨劍。

弱肉強食,放之四海而皆準,即便是身死之後去到黃泉幽冥深處,依然要遵守這樣的規則。幽冥世界之中,也會出現至強者,強大到能夠讓所有厲鬼都為他讓路。

楚逍手中的鬼骨不知出自何處,更不知出自何物,但他們卻知道這鬼骨的主人實力之強橫,放在三界之中怕是無人能敵。楚逍拔骨的聲音漸漸變得像是從他們身體內部傳出的一樣,光是听著都令他們頭皮發麻,而那真正的拔骨之人卻是低垂著眼睫,雪白長發在風中瘋狂地飛舞,嘴角的笑意越來越大,神情看不出半分痛苦。

劍出鞘,何痛之有?

只有釋放了這在他體內哭嚎了數千年的淒厲鬼哭的快意!

拔骨瘋狂,那當日以身做鞘,將鬼骨埋入的人,豈不是更加瘋狂?

楚逍這劍出鞘的動靜之可怕,令這四名魔尊終于意識到,今日要對付的人或許真的不像他們想象的那樣好解決。這個雲逍仙帝本身的瘋狂,比起在殺戮中誕生的天魔也毫不遜色,而他隱藏的手段,更是鬼神難測。眼看白骨將要離體,楚逍狠狠咬牙,發出一聲悶哼,手上一用力,終于將這在自己體內以血肉精氣蘊養了數千年的骨劍徹底拔了出來,握在手中。

劍修以自身精氣養劍,但即使是走最極端的殺戮道的劍修,也不會去將這樣一根凶骨當做劍養在體內。楮墨看著從劍上不斷流下的鮮血,卻是流到一半就被這經過楚逍數千年的精純劍意錘煉而呈現出劍形的白骨完全吸收了,一滴也沒有落進泥土中。

光團將乾坤中的魔氣吞噬殆盡,光芒伸縮不停,周圍有黑白兩氣纏繞,只等雷劫感應 落,就降生到這方天地之中。天地間已經沒了魔海,只余無盡鬼哭,楚逍自數千年前只身闖入幽冥,在九幽深處得到了這鬼骨,將其養在血肉之中磨成劍形,這把劍還是第一次重見天日。

他單手執劍,紅衣獵獵,立于乾坤變色的小世界中,背上血肉緩緩愈合。楮墨見慣他用雙劍的樣子,如今見他只有一劍在手,慢慢地皺起了眉。

用慣雙劍的人,怎麼可能會只養下這一把白骨劍?

但這一劍出鞘就已經有如此可怕的動靜,若是楚逍真的養下兩把這樣的凶劍,那他這些年……究竟是遭受了怎樣的苦難,是如何過來的。

他這樣想著,果不其然又見楚逍抬起了空著的左手,再次伸向背後,從另一邊血肉中緩緩拔出了又一把森白骨劍。兩骨並排,埋入 椎兩側,穿透血肉髒器,以身封存數千年,才初初鍛成劍形,若不是形勢如此,楚逍怕是沒有拔劍的打算。此刻雙劍齊出,天地間鬼氣大盛,陰風怒號,鬼泣淒厲,他一襲紅衣,白發如雪,手執白骨雙劍,以他為中心,整個小乾坤中陡然升起無數鬼境。

奈何橋,黃泉路,上刀山,下油鍋,十八層地獄,群鬼哭嚎,鬼氣森森的閻王殿在陰暗鬼氣中影影綽綽,殿前升起了白紙燈籠。他腳下矮坡變成了尸山,每一具尸體都是一劍斷頭,神魂被鎮壓入天際騰起的巨型輪回虛影中。

楚逍站在尸山之上,紅衣如血,看著這全然變成了九幽之地的小乾坤,仰頭大笑,笑聲肆意穿透九霄。在他身旁,小小光團周圍的光芒一伸一縮,陡然光明大漲,在這森羅鬼境中發出無盡光芒,無比刺目,卻是感應到了冥冥之中的天劫殺意,也待蓄勁相抗。

小乾坤中的天地法則受到干擾,那四名原先被這天地法則禁錮的魔尊心中陡然生出了寒意與殺氣,周身再次騰起無邊魔氣。四人身形一動,借著魔氣掩護掙月兌了天地封禁,向著楚逍殺來︰「殺!」

楚逍笑聲止歇,目光銳利如劍,楮墨神色一變,正待沖到他面前把人護到身後,眼前的景色卻陡然一變,由那森羅鬼境變回了幽暗寢殿。他執著方天畫戟,愣在原地,轉頭就看到楚逍端坐床幃之中,面容顯現出無盡森寒殺意,周身氣機急劇變化。

不過瞬息,殿外天際轟然一聲雷響,劫雲聚集,聲勢浩蕩,向著魔尊府邸上空聚集而來。原本在殿中靜觀變化的青崖老人在空氣中現出身形,面色茫然,不知為何會發生這樣的變化。他喃喃自語道︰「不可能啊,怎麼會這樣?難道那種子今日就要成熟,要在小乾坤中降生?」

楮墨見了他,卻是像溺水之人看見了浮木,頓時撲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懇求道︰「前輩,快帶我進楚逍的獨我乾坤!剛才有四個魔尊潛入了楚逍的乾坤里,放出了很多魔氣,楚逍現在一個人在里面,楚逍有危險!」

青崖老人一听,只感到眼前重重迷霧頓時被撥開,一切不解此刻都有了解釋!

他反手抓住楮墨,連忙問道︰「那楚逍的小乾坤中現在情況如何?他怎麼把你送出來了?那四名潛入的魔尊呢?那顆種子呢?!」

楮墨急得眼角發紅︰「不知道!楚逍突然把我送出來,那四人正在乾坤之中,前輩你快想想辦法!」

正說著,端坐床幃之中的楚逍突然噴出一口鮮血,天上雷雲也在此刻 下了第一道劫雷,朝著他狠狠 來!兩人大驚,連忙撲過去擋,那劫雷卻無視了他們的阻攔,徑自鑽入了楚逍體內,雷光四射地 在了那光芒暴漲的光團上,將光芒 散了一半,連帶著整個小乾坤都搖晃起來。

內有四名魔尊包圍,外有天劫蓄勢將至,內外夾擊,就算換了青帝在此也抵擋不住!青崖老人一時間想不到對策,又苦于重華此刻還在封神冢中,不能及時趕回來,卻見眼前白發如雪的青年身形搖晃,如遭重創,臉色一白再度噴出一口精血,氣息急速萎頓下去!

青崖老人面色一沉,再由不得他多想,一手拉過楮墨就要強行闖入楚逍那已經開始分崩離析的小乾坤中,結果卻被天地封禁給彈了回來。青崖老人不敢硬闖,只能在外面急得直跺腳,焦急地問道︰「他怎麼把乾坤給封鎖了?!」

封鎖乾坤?殿外雷聲一陣響過一陣,第二輪天雷蓄勢待發,這令人從神魂深處開始戰栗的雷聲令楮墨腦海中混亂一片。眼前飛快地閃過楚逍之前在小乾坤中的種種表現,紛亂地響起了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楮墨心中隱隱浮現出一個令他臉色發白的猜測。

他的手緊緊地抓住了楚逍端坐床幃之中的身體,目光慌亂又絕望地看向青崖老人︰「楚逍……楚逍想把他們封禁在小乾坤中,直接引動天劫,跟那四人同歸于盡……」

就像當年崇雲一人一劍鎮守天兵峽,將那些人阻擋在外一樣,到最後關頭不惜引動自身天劫,將敵人滅殺,今日的楚逍也是一樣的決然。

楮墨的五指握在他臂間,不由自主地收緊,彷佛這樣就能把人留住一樣。劫雲之中放出青色光芒,天地間轟然巨響,三道青雷同時 下,再次無視了兩人的防護,竄入了楚逍的小乾坤中,令他神魂動搖,坐在殿中的身形巨震!

楮墨痛叫一聲︰「楚逍!」

乾坤之中,那三道青雷接連 在光團之上,將剩下的一半光芒也完全 散,露出了那層半透明的光膜。光膜表面有一道混沌之息緩緩流轉,修復著上面的道道裂痕,一個小嬰兒的身影懸浮其中,五官四肢已經完全成型。光膜中充滿了黑白二氣,黑色魔氣,白色仙氣,共存于這小小身體周圍,楚逍半跪在地上,以劍支撐著自己,身形在虛無與凝實之間變幻。

半仙半魔之軀,不用想也知道這乾坤中的第一個生靈是因誰而生,他看著這小嬰兒跟兩人都有些相似的臉,只覺得無比嘲諷。

回想當年,還是年少時期,生怕師尊飛升仙界之後會把他忘在腦後,他還感嘆過若自己是女兒身,還可以生個孩子,哪怕之後飛升無望,也有個紀念。

楚逍看著自己乾坤中孕育出的嬰孩,以手中劍支撐著自己站起來,發出了低低的笑聲,嘶聲道︰「可笑,真是可笑……」

那四名魔尊站在這個已經徹底化作了九幽之地的乾坤之中,神魂之體無時無刻不受到那輪回圓盤的牽引,同樣有些不穩。但楚逍已經被他們重創,他乾坤之中又遭雷劫,隨時都要崩潰,再封鎖不住他們,听著他猶如走到窮途末路,說話的聲音里都透著瘋狂,不由地放松下來,冷笑出聲。

甲添魔尊手執魔兵,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著一只螻蟻︰「原來你也知道自己這樣垂死掙扎其實顯得很可笑?重華的手段果然厲害,竟然能找到一個有著獨我乾坤的仙帝,還用不知什麼方法在你的乾坤中留下了種子,能夠汲取魔氣而生。」

他說著,四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光芒已經完全黯澹,露出了內里孕育的生命的光團上。這孩子簡直就是禁忌之子,半仙半魔,才要降生就引動天劫,連這獨我乾坤也承受不住天劫的威力,隨時要崩潰。

——是該殺,還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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