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之地,曲樂高歌,男男女女,摟摟抱抱,醉生夢死,夜夜奢靡。一個著短衫打扮的男子穿過樓下的鶯鶯燕燕,找到二樓不斷傳出嘻笑打鬧聲的一間廂房,不得已地頻頻敲門。
屋里的人惱了,一個酒杯順勢砸向門口,大聲嚷道,「哪個不要命的雜種敢壞我向愐的好事?!」
「大人,大人,尚書大人有請。」
門里嘻笑聲小了點,向愐似乎稍微清醒了,「什麼玩意?」
「尚書任大人有請,勞煩大人隨小的前往尚書府。」
向愐左擁右抱,酒肉各吃了一口,砸吧著嘴琢磨任柏水的用意。
圓形的托盤里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藥膏,任柏水坐在臥榻上,月兌下了半邊的衣服,後背連著肩膀整個變成了青色,一只細手均勻地抹了藥膏往上按揉,直讓任柏水發出了嘶嘶的吸痛聲。
身後的人看了,氣不順,「向恂也太不知好歹了,怎麼能對大人下這麼重的手?簡直是目中無人!」
「沒事,這點小傷算不得什麼」,任柏水別有深意地看著伍月,「她囂張不了多久的,到時也算報了她連累你家破人亡的仇。」
「大人如此為我著想」,伍月動情,眼楮里有淚泛上來,抱住了任柏水,「多謝大人。」
任柏水僵著一張臉,假模假樣地拍了拍伍月的背聊表安慰。
「大人」,任柏水的人有事來報,伍月暫時坐到了一邊,「公主已經去過牢房,未下任何命令。」
「公主當真那麼在意那個家伙?!」
任柏水像是自言自語,暗地里握成拳頭的手被伍月看見了,將手覆上去,試圖讓任柏水冷靜。
「大人,戶部侍郎已到門口求見。」
聞言,任柏水抽回自己的手,讓前一個通報的人和伍月都退下,「伍月,向愐認識你,你還是回避一下。」
任柏水穿好衣服時,向愐正好進來,隱約看見急忙退下去的一個女子身影,笑得低俗,「尚書大人也不是不解風情的人啊,這種時候找我來,不知有什麼要緊的事?」
「能讓你加官進爵的好事」,任柏水就像沒听見向愐的調侃,從榻上起身,「你就甘願一直在向恂後面,她為君,你當臣,她成駙馬,你做侍郎?」
「呵」,向愐兀自到桌邊倒了茶水,不以為意,「駙馬?除了能天天看著那個美女公主,還能怎樣?只能看,不能踫,稱得上是美差?不見得……而且托這個駙馬頭餃的福,向恂在百姓中的名聲敗壞得差不多了,她早就過氣了。」
比起吃力不討好的活,向愐樂得自在,原朝對他客氣,向恂看不過去也不能把他怎麼樣,除了換了天下,他向愐還是一樣過著逍遙自在的生活。
「不管怎麼說,她還是掌握了這一方山水,只是其表現不盡如人意」,任柏水故作苦惱狀,「皇上有意讓人取而代之,多次暗示本官,不料想,你志不在此……」
「哎」,听出了任柏水的話中話,向愐急忙放下了茶盞,「任大人,話別說得這般早,男兒志在四方,我向愐又豈是井底之蛙,還勞煩你指明方向。」
向愐和向恂素來不合,別說能取而代之,就算向愐能夠得到的好處寥寥無幾,只要能讓向恂不好過,向愐就感興趣,勢必極盡所能打擊報復,因此任柏水想要鼓動向愐並不困難。
「勞煩不敢說,眼下有個大好的機會而已。」
向愐一听就知道有門路,「大人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不妨直說。」
已然上鉤,稱了任柏水的心意,「她在宮里的時候,我們動不得她,可如今她自掘墳墓,違抗聖上的旨意,打入大牢,治罪是早晚的事,你要是能在皇上的命令到達之前解決好這個問題,皇上必定有賞,對你刮目相看,到時候你就翻身做主,沒人能與你作對。」
「好,大人果然快人快語」,向愐亢奮異常,「關在籠子里的家伙,甕中之鱉,要取她的命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包在我向愐身上!」
任柏水露出其意不明的笑容,給向愐斟了茶,「行事小心,能否出口惡氣,就在此一舉。」
向愐仰面喝下,給了任柏水絕對的保證。借刀殺人,還是兄弟間的自相殘殺,最好不過的計謀,任柏水就等著這出好戲的上演。
淚被風吹干了,宛茗放空了腦中的所有想法,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市井街頭,皇宮的巍峨也讓宛茗覺得壓抑了,某人的不理解更添加了宛茗的煩悶,才會情不自禁地逃開,只是有些回憶輕易擺月兌不了。
走過橋頭,想起了那兩個關于石橋的傳說,還有那個雖然洋洋得意,還是耐不住好奇一直追問的人。第二個故事還未說完,她已匆匆離去,現在才知道是為了涇國所做出的最後一點努力,卻是難以改變,也就造就了而今的局面。如果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人力所能改變的又有多少?
悠揚的笛聲在宛茗身側響起,距離之近,就像那個月夜下的醉鬼在身邊,第一次的怦然心動,第一次的依戀靠近,連措手不及的慌亂都是宛茗所懷念的,難道一切真的一去不復返了嗎?
宛茗駐足,看見吹奏的是一個孩子,旁邊孩子的父親正在削竹子,看來孩子手上的竹笛就是其父親親手所作。宛茗低頭,仿佛看見那個蹲在小攤前,掛著溫和的笑容,折扇輕搖的翩翩公子,新奇的表情和孩童似的喜悅,都從向恂的臉上消失了。
迎面走來的官兵大聲呵斥,打斷了宛茗的思緒,剛走了兩步,身後的笛聲停了。
「你們干什麼?放開我爹爹,放開我爹爹!」
「你們抓我做什麼?別打我兒子,你們放手!」
小攤上擺出的竹制品全數被官兵粗野地踢亂,「傳駙馬的命令,所有適齡男子必須立刻參軍御敵,沒看皇榜嗎?給我帶走!」
宛茗詫異地回頭,官兵已經給人戴上了鐵鏈,孩子的笛子掉在了地上,不停地哭喊,拖拽,還是攔不住。
「你們不能帶我走,我走了我兒子怎麼辦?他還這麼小,他已經沒有娘了,我求求你們,你們要多少錢,我可以給你們,我求求你們……」
「爹爹,爹爹,你們為什麼抓我爹爹,放開我爹……」
小孩抱著官兵的腿哭鬧,緊緊地抓住,不讓官兵帶他爹走,到最後也被冷血的官兵一腳踹倒在地。
「連孩子都打,這是什麼世道啊?」
「強取豪奪,到底是官還是賊?」
看不過去的百姓抱起了孩子,堵住了官兵的路,官兵們揚起手里的刀,「都閃開,找我們理論沒用,要找就去找駙馬,我們只是奉命行事。」
「又是駙馬?!」
「她還要造多少孽啊?已經進了軍營的,抓了他們的家屬當人質,逼著他們上戰場。沒有進軍營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強行抓走,利欲燻心,太惡毒了啊!」
「已經完全成了原朝的走狗,哪會管我們的死活!」
「讓開,讓開。」官兵們沒有興趣扎在一堆是非里,用手里的官刀開路,擠出人群。
「住手!」宛茗叫住了所有的官兵,聲音不大,卻自有威儀在。
納悶歸納悶,官兵中竟沒有一個人敢大聲質問,交換了疑惑的眼神,還是宛茗先亮出了令牌。
官兵們收起了官刀,跪倒一地,「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把人放了,起來回本宮話。」
「是,公主。」
父子團圓,聞聲圍攏來的百姓越來越多,宛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厲聲問道,「是誰說這是駙馬的命令?本宮怎會不知道?」
「回公主,貼出了皇榜,皇上命駙馬招兵兩萬,屬下不敢妄言。」
宛茗明白了,讓向恂氣不過的一紙聖詔頒布的是這樣的命令,難怪向恂會抗旨不遵,難怪……
「駙馬從來沒有下過這樣的命令」,宛茗無比肯定地說道,「她不僅沒有下令,還因為抗旨不遵被關進了大牢,更沒有可能派你們來抓人!」
宛茗以為她做的所有都是為了幫向恂,但在不知不覺之中,她就像什麼都不知道的百姓一樣,以偏概全地錯怪了向恂,說到底是沒有深入地去了解向恂喜怒哀樂背後的原因,太過先入為主地下了結論。
公主宛茗的話比任何道听途說的傳聞更有說服力,方才批判向恂批判得最大聲的人沒了話說,周遭的百姓不再對那些人的話堅信不疑。宛茗一人之力有限,能收到如此效果已經不錯,繼而當著百姓的面警告了官兵,說一不二。
「將你們強行抓入軍營的人及其家屬都放了,再被本宮發現拿著駙馬的名號為非作歹,嚴懲不貸!」
「屬下遵命!」
宛茗抽身離去,重回大牢去找死鴨子嘴硬的向恂。
作者有話要說︰今夜平安,明日聖誕,答應二更,正碼字中,稍後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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