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媛,你想填報哪里?」
西餐廳中,沙文成抿了一口紅酒,然後問女兒。
沙媛媛有些心不在焉地扒拉著盤中的水果沙拉,搖搖頭︰「還沒想好。」
「不用急,國內國外,只要你想,爸爸都支持你的決定。」
沙文成說著,廳外走來他的秘書,讓他微微皺眉。
「沙總。」秘書小聲咬耳說著什麼,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竟讓沙文成眉頭皺的更加厲害。
半晌,沙文成很是詫異︰「去了中海?」
「是的沙總,早上剛走,我去學校問了一下,說是考上了中海交大,提前去看看學校什麼樣子。」
沙文成滿臉狐疑,沉吟一會兒,對秘書道︰「好,我知道了。既然去了中海,就不要再去留意了。」
「好的沙總,我知道了。」
等到秘書走了,沙文成才對女兒道︰「老方兒子考上大學,居然想著立刻就去中海看看學校什麼樣。」
沙媛媛一愣︰「錄取了?這麼快?」
「體育特長優先錄取,好像是這麼說的。」
沙媛媛頓時低頭想起心事來。
中海的長途車站,公交樞紐中心到處都是人。不遠處的火車站和機場讓老方咂舌道︰「娘的,一眨眼就這麼大變化了。」
「爸,你真捧兩罐肉松給賀壽嗎?」
「我老娘就好這個,再說了。方家的人……嘖嘖。」方遠山一邊說話一邊搖頭,還豎著小手指比劃著,然後才從牙縫里飄出剩下的話,「心眼兒比針尖大。」
方岩心中當然嘟囔他們父子倆也姓方,不過小時候惡劣的記憶,頓時讓方岩頗為不忿道︰「他們一個兩個都這麼尖酸,居然也能維持下去,沒敗家真是老天眼瞎。」
「祖宗庇佑罷了,你太公,也就是我爺爺,半個村殺出來的富貴。」老方找了個角落趕緊點了根煙,煙癮犯了實在是受不了。他雖然市井江湖氣,可基本的尊重還是有的,讓他夾著根煙大馬路上溜一圈害人,他是絕不做的。
方岩也知道方家以前是靠搏命出身,老太公戰友多,加上方家百幾十年前也算正宗土豪,傳承人脈也足夠揮霍三代的。
可方遠山心知肚明的很,世家不是裝出來的,那股子小肚雞腸的尖酸,他實在是受夠了。
「爸,咱們這次留多久?」
方岩將行李都攏在自己身邊,那些舉著牌子招攬客人的旅店中介都在那里轉悠著。還有一些賊眉鼠眼的,大約是見著父子二人牛高馬大,終于沒有過來踫運氣。方遠山那辛辣的老江湖氣勢,足夠讓不開眼的三只手退避三舍。
至于方岩,少年江湖催人老,便是京城一等一的佛爺,預見愣頭青,也要乖乖繞道。
「看我老娘意思。」老方將煙蒂捻滅,方岩便將東西拿好,領著老方去坐地鐵。
出了地鐵站,中海難得一見的坡道盡頭,便是華亭。高樓大廈在這里成了稀罕物,道路兩旁郁郁蔥蔥,高牆雪白,也不知道牆內究竟是何景致。
一路走來,有絲絲檀香飄出來,偶有誦經念唱的聲音,讓人以為步入方寸聖地。
「我這老娘也是奇怪,別人都是吃齋念佛,她倒好,吃肉松念佛。也不怕算殺生嗎?」方遠山順著白牆,到了一處門口,好一會兒整理了儀容,這才按下門鈴。
方岩打量著四周,心道︰倒是和以前一模一樣,沒什麼變化。
他小時候來過這里,也是這般檀香陣陣,也是這般誦經吟唱。那時候來這里一起念經的老太婆多不勝數,還有從什麼什麼禪院請來的大師做法,很是熱鬧。
那個時侯是不去方家主家的,這里是個清淨的院子,外面瞧著逼仄,等進去了,才知曉大約是七八十畝佔地,實打實的權貴風範。
如果以為這麼大的地方,肯定住了很多人,那又是錯了。這里主人只有一個,便是方遠山的親娘,小戶人家出身的柳湘月。
整個院子攏共就十七八個人,除了柳湘月,其余的都是佣人保鏢。方家老爺子方佔鐸不喜歡清淨,只喜歡熱鬧,于是就分開了住。
「誰呀?」
鐵門門閂打開,開了個小窗口,里頭有個小老太婆探著頭向外看去。還不等方遠山答話,那小老太婆就驚喜萬分地叫道︰「哎呀,是阿弟回來啦!」
「慶嫂,我過來了!」
方遠山整了整西裝,笑呵呵地回應著。
當一聲,鐵門徹底打開,那個叫慶嫂的小老太婆趕緊過來攥著方遠山的手,一邊笑一邊說著︰「哎呀,一晃多少年了啊!」
拉著方遠山進去,門內角落里,站著兩個不聲不響的寸頭漢子。眼楮沒什麼神采,只是走路穩當有力,顯然是手腳不差的。
不過這兩個漢子見到方遠山沒怎麼,陡然察覺到方遠山後面還跟著一個魁梧雄壯的方岩,這才臉色一變,不過很快過來幫忙拿著行李。
「阿弟啊,這是你兒子吧。以前才一點點大啊,一下子都這麼高了!像,像你啊,長的像你啊!」
慶嫂頭發很白,看上去年紀很大,但方岩是知道的,慶嫂六十不滿。之所以老的這麼厲害,是因為丈夫死的早,一夜傷的頭發斑白。
「嬸娘好。」
方岩微微欠身,極為禮貌地打招呼。
慶嫂連連點頭,只是快活地笑著,然後拉著父子二人的手,小步子極快地朝著大廳去了。
大廳正是檀香飄溢的源頭,門庭正前方還擺著香爐,又有千手觀音坐鎮,一半虔誠一半瞎咋呼的感覺。
比起以前,這里來的念經老太婆又多了不少。
「媽!」
老方笑呵呵地喊著,正廳高坐掐著念珠的富態老婦睜開眼楮,見到方遠山後,連忙將手里的念珠放好,然後笑著起身走過來︰「你打電話,不是說晚上才到嗎?怎麼一下子就到了。」
「誰想到車子比以前的要快,來就一個半鐘頭。」
方遠山隨意拿起桌上的茶水就喝,然後抓了一把果盤里的花生剝著沖方岩道,「石頭,過來喊。」
「好。」
他是見過柳湘月的,一如記憶中那樣慈眉善目。小的時候,方家上下唯一讓他感覺愉快的地方,就是這里。
地上一跪就磕了個頭,柳湘月笑的更加歡暢,竟是從兜里模出一枚老銅錢,上面還系著紅繩,遞給方岩︰「你爸爸打過電話,說你考上了好大學。好啊,出息。」
「謝謝。」
雙手接過銅錢,揣好了才站起來,身材高大面目硬朗,更是讓柳湘月端倪了許久,贊不絕口︰「好啊,好。體面,是我見過的後生里面,最像樣的。我孫子好!」
她用力地點點頭,然後側著身子模口袋,模了一會兒沒模到,才問道︰「阿慶啊,我的打火機呢?」
「媽,抽我的!」
老方從口袋里模出一包沙文成送給他的高檔煙,眉頭一挑得意笑道︰「高級貨,怎麼樣?」
柳湘月一身錦緞,只是不起眼的角落里,竟是被燙了個煙洞。她出身湘省,雖是小戶人家,卻也喜歡抽煙。
「好煙不給勁!」柳湘月搖著頭,很是不爽利地揮揮手,然後慶嫂過來抖了一支很是普通的卷煙,她很是麻利地夾在手指上,任由老方點著。
抽了一口,柳湘月眯著眼楮嘆了口氣︰「往常打打電話,還不覺得。今天突然你過來,才發現又老了這麼多。不說我這個老太婆,就是你,也開始頭上發白。以前的小家伙,現在長的這麼大!」
方岩就站在她一側,柳湘月滿心歡喜地拉著他的胳膊,又輕拍了幾下︰「好的很。」
「媽,你要念經,在哪里不是念。高興去暨陽轉轉好了,雖然是個小地方,但像樣的和尚廟又不是沒有,燒香總歸有去處的。」老方咂咂嘴,把不小心嘬進去的煙沫子弄了出來,然後自己點了煙,「而且現在我也有房子也有車子,跑起來方便的很。」
「不長記性。」柳湘月輕輕地給老方腦袋上一個毛栗子,「我要是去你那里,這方家上上下下的人,還不更恨你?你越好,他們就越見不得你好。你以前讓他們無地自容,要對你喊打喊殺,不還是有我這個老太婆三分薄面嗎?」
老方嘿嘿一笑︰「你說這方家的人怎麼這麼不要臉,總以為自己鳥槍換炮了不起了呢?沒有阿公他們殺出一條血路,靠耀武揚威早晚挫骨揚灰……」
「口無遮攔!」又是腦袋上輕輕的一個毛栗子,「什麼挫骨揚灰,你好歹也姓方。」
方岩在一旁頓時無語,自己老爹果然是市井氣太重了些。
「之前听家里有人說起,說是小石頭訂了婚?」柳湘月很是好奇,「什麼樣的細娘?什麼人家的?」
「有錢老板的女兒,家里資產億萬。長的漂亮的不得了,學習又好,要不是撞上石頭,保證次次第一。」
老方怪模怪樣豎著大拇指沖自己老娘得意說道。
「說實話。」
「媽你是怎麼看出真假的?」
老方吞雲吐霧,一臉詫異的模樣。
「你是我生的,腦袋有反骨的東西,說話顛三倒四不真不假,我還不知道嗎?」
柳湘月眼神顯得不屑,顯然老方這種級別,放她眼里還不夠看。
「假的,假訂婚。」老方笑了笑,「就是幫忙做做戲,幫人擋擋風水,省得浪里浪氣的小王八蛋禍害人家小姑娘。」
「噫……」柳湘月一臉厭惡,「大概又是不可一世的,你倒是膽子大了,還能幫人這個忙。不過我是不信你有這麼俠義心腸,肯定是收了一些好處。拿了人家多少錢,才買了好煙和禮品過來的?」
「老娘你肯定是早就都知道了!」
老方瞪圓了眼珠子大嗓門喊著。
「沒出息。」
柳湘月白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作者馬上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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