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文成在暨陽這個小地方，算是小半個名人，白手起家的沙業大亨，養著兩千號工人的大老板。文成紗業也是本地難得不能隨意垮了的企業，也足見沙文成的厲害之處。
但大多數人只知道沙文成白手起家，知道他有恩主扶持的，就寥寥無幾了。
時過境遷，如今的文成紗業在暨陽本地依然是龐然大物，但在沙文成恩主的眼中，也就只是一個擺弄紗線的小產業，不值一哂。
「媛媛，是不是樓晴明……」
沙文成很疼愛自己的女兒，但樓晴明是他恩主樓半水的兒子，樓半水難得開口，如今說讓兩家子女熟悉熟悉，他不會一口回絕。
但女兒回家的時候，心情很不好，似乎還哭過。
「爸爸，他很過分，說很難听的話……」
沙媛媛含著淚哽咽起來，但她冰雪聰明，知道沙文成如今要再起風雲擴大勢力，沒有樓家的全力扶持，很難施展。
錢、權、人、渠道、國際公關……
一切沙文成需要的重要因素，對于樓家來說，都不重要。
樓家是世家，坦然自若。
「沒事，你樓叔叔不會強求，爸爸會解釋的。我也有所耳聞樓晴明品行不端，但畢竟你樓叔叔第一次開這樣的口，總是要給個面子。既然見過了，不合適就是不合適……」
沙文成略顯老態，他精力旺盛，人到中年還斗志昂揚，商界廝殺依然生龍活虎。只是面對女兒和恩主，總是顯得底氣不足。
他突然想起女兒回來的時候有人陪著，于是溫和問道︰「媛媛，送你回來的後生，是什麼人？」
「我學校里的同學，就是上次考第一名的。」沙媛媛揩著眼淚，抬頭對沙文成道，「今天樓晴明還想打我，要不是他，我……」
沙文成雙目圓瞪︰「太過分了！」
但即便如此，沙文成唯一可以做的，也只是在樓半水面前陳述事實。♀而樓半水盡管會懲戒樓晴明，但畢竟不是依靠自己的力量為女兒伸張正義，甚至將來樓半水不在的話，樓晴明想要回報，輕而易舉。
「我要謝謝你這個同學，上次考第一的，是叫方岩是吧。我知道了，我會認真謝謝他的。畢竟，得罪了樓晴明，萬一報復的話，普通人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可是爸爸，方岩似乎和樓家有關系，和樓晴明得姐認識。」
沙媛媛想起方岩和樓晴明的對話，立刻說道。
「嗯？樓月雪？這是樓家的麒麟女，因為喜歡湖光山色，所以就在聖月湖蓋了一座天月高中，她就在那里讀書。現在應該也是要畢業了吧，她和你同級，當初本來是要把你轉過去讀書，好和他親近親近。」
沙文成說著，狐疑道，「暨陽這個地方和樓家有關系的我都認識，但就是沒有姓方的，會是什麼人？」
一半好奇一半感激，沙文成很快就調查到一些事情，然後前往醫院探望老方。叩門進去後一看，病床上正翻著報紙的人和他面面相覷，愣了好久。
「你是……你是以前楓山紗廠的車間主任？」沙文成突然說話，然後大笑著過來和老方握手，「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沙文成啊，以前在楓山前面開了個小廠，只有兩台細紗車，幫人並線。我機器壞了沒人修的時候，就是經常請你過來幫忙啊！」
方遠山一開始也覺得眼熟，後來才笑道︰「哎喲，還真是沙總啊！沒想到沙總現在還記得我，哈哈哈哈……」
「請你不好請啊，不要錢，只要一桌菜加一條煙。」
見到故人，沙文成也熟絡地抽了一張凳子過來坐下，隨後揮了揮，讓秘書出去候著。而老方也是爽快人，將報紙一扔，坐起來問道︰「沙總怎麼會到這里來？不會真是專門來看望我的吧？」
「方師傅，我還這次還真是專門來看望你，順便感謝你的！」沙文成連忙誠懇地說道。
這讓老方更加奇怪，眨著眼不相信道︰「來看望我，還要謝我？難道你還要修機器？我現在早十年不和紗廠打交道了，你找我沒用。」
老方隨手剝了橘子，遞了一個給沙文成，對方倒也不矯情，一邊剝橘子一邊笑呵呵道︰「說來真是巧，我女兒和你兒子一個學校的。以前我女兒從來都是第一名，但上次你兒子一下子超過去了。」
「那小子運氣好，不作數的，能上中交就行，別的不指望。」老方搖搖頭，倒並不是說違心話，偶爾撞一次第一，當然不作數了，不過拿到一級運動員證書，憑方岩本事，中海交大那是十拿九穩了。
「運氣也是實力。」
沙文成認真地說著，剝了一瓣橘子在嘴里，吃完後才說︰「其實呢，是昨天我女兒遇到點麻煩，正好讓方師傅兒子看見了。虎父無犬子，方師傅兒子很有正義感啊，幫我女兒解了圍。唉……一言難盡，但我是真心實意的感謝你，還有你兒子。」
老方哈哈一笑︰「這個不算什麼，不用特意來感謝。那小子別的不行，打架一流啊，沙總你不知道，他是國家一級運動員，小意思，小意思了。」
說到這個，老方倒是得意的很。他混跡市井，什麼地痞混混都遭遇過，也見識過拔刀就砍的武瘋子，還見識過抱著汽油桶說要同歸于盡的亡命徒。這點小小的見識，也讓方岩不懼市井中最底層最齷齪的黑暗面。正義感，沙文成提到這個詞的時候，老方是最高興最自豪的。
比第一名還驕傲。
「咳咳……」沙文成輕咳一聲，他覺得老方應該不知道惹上的麻煩有多大，但還是組織了語言說道，「方師傅，其實惹事的一方呢，是我一個老朋友老相識的兒子。他脾氣不太好，我怕他會過來報復。所以，我今天來呢，除了要感謝你和你兒子之外，就是想要提醒一下，最近先避避風頭，等我處理好這件事情，再通知你們。」
見沙文成面帶憂色，老方本想直接問是什麼來頭，但一想到自己的處境，竟是露出一副沙文成都莫名其妙的尷尬笑臉。然後從枕頭下模出一包低檔煙，抖了老半天才抖出來一根，幽幽然地說道︰「混到沙總現在的地位，已經今時不同往日。庶民翻身，門廳出入無白丁。好漢不吃眼前虧，沙總親自過來提醒，我還是知道自己斤兩的……」
老方的前半生就是為了自己的老婆，現在，為了自己的兒子。
既然有風險，裝孫子……也就裝孫子了。
點點頭，嘴里叼著煙，湊到沙文成親自送上的打火機前點燃，辛辣的劣質煙在肺里轉了一圈，才從鼻腔化作兩道霧箭，噴的半個房間都是煙味。
「爸，外面怎麼站著個人，干什麼的？」
老方正琢磨裝孫子扮烏龜的事情，就看見方岩拎著盒飯推門進來。
方岩看到沙文成愣了一下還沒問是誰，沙文成就趕緊堆著笑臉起身過去握手︰「哎呀，這就是方師傅的兒子吧。一表人才，一表人才啊。噢……我是沙媛媛的父親，之前真的是要多謝你給她解圍……」
沙文成連珠炮一樣地說著好話，方岩听的一愣一愣的，乍一听還以為自己從刀山火海里把沙媛媛撈了出來呢。
「原來是沙叔叔，小事一樁，正好遇上。」
方岩說著，將盒飯放床頭桌上，然後道，「爸，趁熱吃。是清潔阿姨幫忙燒的，黑魚花生湯還有大排，有幾塊豬血，不現在吃就融掉了。」
老方正打算說一說父子二人扮烏龜的事情，但沙文成卻問出了一個讓老方眼珠子瞪圓的問題。
「對了，方同學，我有一個疑問，請問你是不是認識樓家大小姐樓月雪？」
沙文成提到樓家的時候，老方就覺得耳膜在 嘰 嘰的響。世家大族，他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兒子又跟世家大族沾上。
那就像是踩上狗屎一樣，甩也甩不掉。
他大半輩子都在甩開這堆狗屎，要不是自己的親娘還在世，或許早就沒有了這份羈絆。可自己的兒子，似乎冷不丁做了一些讓他最不想見到的事情？
端著盒飯，扒拉著干飯的老方豎起耳朵听兒子說話。
「不認識，就是在運動會上見過一次。」
方岩面不改色回道，心中卻是奇怪︰他和樓家有關系？難道會是樓月雪讓他出來探探我底細的？
沙文成不知道自己的問題讓方岩起了戒心，但听到方岩的回答後，他是滿臉愁容︰「唉，實不相瞞，你阻攔的那個人，是樓家的一位少爺。為人呢……反正他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人，我怕他懷恨在心，來報復你，所以希望你能夠暫避風頭，等我去樓家將事情解釋清楚，在來通知你們。」
方岩笑了笑︰「沙叔叔，就算天王老子來了也沒關系啊。我們家一沒錢二沒權，了不起被摁在地上暴打一頓，這不算個事兒。」
這話一說，老方眉開眼笑，刨了一口豬血，吃起來也別外的香。心里還美滋滋地得意起來︰老子的兒子不錯啊！
沙文成目瞪口呆，在他眼里，這簡直就是無知者無畏的最佳典範，但一看到老方小方居然都沒心沒肺得意樣子，只好道︰「平白被打一頓也劃不來，我還是盡力而為，盡快去樓家解釋清楚。」
將謝禮放好，沙文成這才告辭，等出去後，連忙對秘書說︰「換車，去中海。」
而此時，在中海華亭的一座豪宅外，揮舞著高爾夫球桿的樓晴明暴怒地吼道︰「我居然被一個土包子給涮了！他媽的，看他外勁還以為是哪路強龍，沒想到是獅子狗扮獅子，居然是我看走了眼！操操操操操——」
樓晴明砸彎了一根高爾夫球桿之後，這才喊道︰「彭連彪！」
「少爺。」
眼神犀利身形矍鑠的跟班將毛巾遞過去給樓晴明擦汗，樓晴明一把扯過毛巾，胡亂抹了兩下後，惡狠狠道︰「去，廢了那小子一條胳膊。他不是能在王玄宗手上過兩招嗎？讓他永遠也別過招了。」
「是。」
彭連彪不再廢話，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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