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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靈堂之亂

事情發生在刑部大獄,自然就與趙應德月兌不了干系,是以,便與京兆尹魏忠聯手,領著鐵甲衛在鳳京中大肆搜索縱火逃犯,一時人心惶惶。

燕卓離開鎮南王府直直朝京中百姓居住的民房走去,路上見著巡查的官兵,他冷冷一笑,輕輕叩響了一處房屋的大門,門內探出一名中年模樣的男子,謹慎的在他後頭瞧了瞧,方開了門縫,讓他進來。

燕卓有些嫌惡的看著這簡易的民房,「這京中的富貴宅邸多如牛毛,怎的選了這麼一出破落地方,也不怕掉了身份。」

前頭領路的灰衣男子腳步未停,訕笑著恭敬的說道︰「還要勞煩大人委屈一陣兒,待您當上那鎮南王爺,小人還要賴您提攜呢……」

燕卓一天受到的鄙夷和輕蔑在這諂媚的話中,找回了一絲得意,他輕哼一聲,算是答應,挺直的脊梁一時又擺起了官威,一副傲氣凜然的模樣全然沒看見前頭之人的眼中的鄙夷。

我呸!不過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偏生的還要擺譜,真是不知所謂!男人在前頭唾罵著,不屑的撇著嘴,卻沒讓燕卓感受到半點不敬。

「大人,到了。」男子將燕卓帶到一間收拾整齊的書房,壁上掛著副青松百鳥圖,看起來倒是頗為雅致,但這對燕卓來說還是太過寒酸,跟樣樣精致的王府相比這書房無疑是簡陋至極。

屋中人仿佛知道他的想法般,笑著緩緩的開口道︰「權宜之地……燕大人就莫要過多計較了。」

燕卓冷哼一聲,有些不情願的落座,再次想想害得自己如此境地的人,他也不再計較這房子的好壞了,透過窗外看著漸漸泛黑的天色,咬牙著,道︰「葉大人,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只要你今日助我,我自會幫你冒著大不韙奏請聖上,你也知道聖上一向多疑,此舉亦是要冒著極大的風險,你也不能讓我白做。」

葉培 微微坐正了身子,幽幽的燭火映照在他半邊側臉上,英俊的五官不減當年,當得是個風流人物,他輕聲一笑,眉間是胸有成竹的自信,卻故作為難,道︰「我雖掌管兵部,但沒有皇上指令,誰又敢在這鳳京隨意調兵?這若是被捅了出去,可是謀權篡位的罪名……」

燕卓‘騰’的一下起身,身後的椅凳差點被他掀翻,他怒道︰「不過區區五百精兵,你又如何調不得?到時王府大門一關,你不說我不說,又有誰會知道里邊在做什麼!」他微微眯起眼楮,想起來時森冷肅穆的鐵甲衛,「哼,更何況今日大肆搜索殺了我那‘弟弟’的逃犯,這區區精兵又有何懼?」

此時的燕卓,早已被權力沖昏了頭腦,天堂與地獄的巨大落差讓他更加渴望高高在上的感覺,本以為殺了燕紹,燕擎那個老頭子就會將爵位傳給他這個唯一的兒子,沒想到對方倒是被燕紹的死刺激得一下子便立場堅定起來,當著眾目睽睽的面宣告給世人听,他與那王位無緣。

他怎能甘心!那位置本來就是他囊中之物,無端多了個燕紹覬覦不說,偏還被燕擎束之高閣懸著吊著,盡管燕紹從未流露過任何的非分之心,但或者就是那種滿不在乎的樣子才更讓他不岔。

憑什麼他渴望的一切,對方卻永遠那副不屑一顧的樣子,如今燕紹死了,再也沒有人會跟他爭了,只要除掉燕擎那個老頭子,鎮南王府的一切就是他的!

但燕擎半生馳騁沙場,積累下來的能耐不可小覷,換做平常他一定不會這麼冒險,但是他此刻滿腦子都是眾人的冷嘲譏笑,他迫不及待的要掌控權勢,趁此擺月兌這能令人發瘋的落差。

葉培 清楚的看到他眼底的貪婪,微微笑開,大街小巷搜索的官兵倒是不假,用這個做幌子確實可以掩飾調派出去的五百精兵,他深知燕卓要做什麼,無非狗急跳牆,要逼迫燕擎請旨承爵罷了,抽調精兵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但是能不能達到那位大人的要求……便難說了。

想起那仿佛被人扼住喉嚨的窒息感,葉培 禁不住背後一涼,絲絲難以壓制的恐懼縈上心頭,不願再耽擱時間,開口便道︰「好,就這麼說定了,事後,我等你的上奏的奏折,希望到時皇上看著你這鎮南王爺的面子上,能微微松口。」

燕卓見他神色古怪不由冷嗤出聲,無端端的聯合朝中重臣上書奏請皇上答應去年拖延至今的與北遼交換糧草的事,若是沒有暗中與那些個北遼官員勾結又怎會甘願冒著被皇帝質疑的危險上書,一個兩個或許會讓皇帝起疑,畢竟東昌內患未平,皇帝哪還會管他國的死活,一旦朝臣打著天下太平的旗號任是皇帝再怎麼不願,也不能罔顧頻頻被北遼騷擾得擔驚受怕的百姓,更不會想到這幕後種種的群臣勾結。

只怕皇帝做夢也沒想到,北遼的手已經伸到東昌的朝堂來了,看葉培 那賣命的模樣,只怕還收了不少好處,燕卓為官多年,自然知道官場黑暗,不論如何,只要能達到目他的就好。

他看著唯一一盞點亮內室的燭火,明明滅滅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譎之感,卻絲毫掩不住他此時興奮的心情。

燕擎——你終究會後悔的!

鎮南王府

王寶卿幽幽轉醒,被燕雲祁等人哄著勸著,才絕望的接受了燕紹死亡的事實,她含淚換上一身素縞,被芳竹攙扶著走進靈堂,白色的布幔明晃晃的飄著,刺眼的白仿佛帶走了她世界中所有的光彩。

眼楮早已哭腫如核桃般,卻依舊滾滾的掉著淚,她推開芳竹的手,踉蹌的走到布幔之後的棺柩面前,一把扯開那白布,雙手猛力的拍著,哀叫道︰「夫君!不要!不要就這樣丟下我……」

那傷心欲絕的模樣實在是聞者皆要痛哭流淚,燒著紙錢的丫鬟更是忍不住的低頭哽咽。

「娘……」燕雲祁雙眼通紅的忍著淚,深吸一口氣走到有些癲狂的王寶卿身邊,拉開她拍得通紅的手,喉頭酸澀道︰「你不要這樣。」

王寶卿流著淚,看著那烏黑的棺柩,她有些神情恍惚,然而出神只不過一瞬間,突然她扯開嘴角一笑,那溫柔的神情就像看著摯愛之人一般,然而在這靈幡飄飄的靈堂,卻有著說不出的詭異。

燕雲祁下意識的蹙起眉頭,更加攥緊了她突然安靜下來的手,誰知王寶卿一個猛力,從他手中掙開,用盡全力就往棺柩上踫,抱著必死的決心這力道出奇的大,就算是一介壯漢也未必就制得住,更別說燕雲祁這個只會花拳繡腿的公子哥。

他被她掀開的力道打得退後兩步,驚恐的瞪大了眼楮,厲吼道︰「娘!」下意識的伸手去拉,卻連衣角也抓不著。

棺柩近在眼前,王寶卿溫柔的笑著,夫君,你等我,一會兒我們就能團聚了,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開……

事發突然,丫鬟們紛紛被王寶卿瘋狂的舉動嚇得呆愣在了原地,連驚叫也卡在了喉嚨里,那可是號稱無堅不摧不朽不化的南海神木,這一頭踫上去只怕要腦漿碎裂!

老王爺一直不吭聲的站在角落,他早知王寶卿性格剛烈,這麼大的打擊說不定就會做出什麼出人意料的事情來,他只一眼便看穿了她的意圖,眼疾手快的上前推開她,厲聲呵斥道︰「你這是做什麼?枉費你還是祁兒的母親,你這是要讓他一日之內,雙親盡亡變成孤兒麼?」

燕雲祁只覺得背後的衣衫都被冷汗濕透了,一日之內遭受兩回這樣巨大的刺激,雙腿都止不住的發酸發軟,他煞白著臉,後怕的攙扶起被推倒在地的王寶卿,顫聲道︰「娘,連你也不要我了麼?若是你執意如此,那我們便一起下去陪爹好了,一家子也能在陰曹地府團聚……」

王寶卿已經感覺到了棺柩上陰冷的氣息撲上臉龐,猝不及防的被老王爺推在地上,不由面如死灰,听著老王爺的吼聲,她有些呆愣的看著面前的燕雲祁,盡管雙眼干澀卻再也流不出淚來,她痛呼一聲,撲在了他的懷中。

是啊,她怎麼忘了,她還有燕雲祁這麼一個兒子,要他孤零零的一個人活在世上,那種寂寥她怎麼會舍得,只是她太痛了,失去燕紹對她來說就像魚兒缺了水,充滿著窒息的感覺,讓她再也提不起一絲活下去的勇氣。

她干啞著聲音咿咿呀呀的哭泣著,消瘦的身軀如秋天的落葉顫顫巍巍,心中的痛仿佛要撕裂她的身體,她不該,真的不該,早知這樣她就不會一心只想著跟他斗氣,想想這麼多年她黯然神傷,他肯定也好不到哪去,不然那眼里眉梢為何都是落寞,如今她該如何說她的懊悔,如果時光可以重來,她一定不會重蹈覆轍,不管是十個葉挽思甚至百個葉挽思都好,只要他能活過來,就是要了她的命她也甘願!

姚瑤自听到消息,登時便打翻了茶盞,火急火燎的吩咐下人驅著馬車就要往鎮南王府趕,不顧府里繼母疾言厲色的百般阻攔,硬是跟扮成小廝的方其溜出了府。

方其雖擔憂事後她繼母層出不窮的刁難,但是葉挽思對他有恩,即便他不忍姚瑤受難,但是如今卻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姚瑤急匆匆的下了馬車,二人在外拍了一會兒門,管事猶猶豫豫的放她進來,領到了靈堂,就被王寶卿尋死的模樣嚇得一愣,姚瑤半張著嘴巴,看著傷心欲絕的王寶卿久久的說不出話來,穿著繡鞋的腳一只踏進門檻,一只還留在外頭。

葉挽思一直冷冷淡淡的看著,精致的臉如同上等的白玉,泛著晶瑩的光芒,她靜悄悄的站在那里,如同一朵綻放的白蓮花,絕美出塵,鼻尖仿佛縈繞起幽幽的蓮香,即便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卻讓人不忍苛責半分。

余光掃見姚瑤頗有些滑稽的模樣,差點失笑,不由開口道︰「還呆愣在那里作甚?」

姚瑤回過神來,發覺此時自己的模樣有些羞燥起來,趕忙放下提著的裙子,跨進堂內,恭恭敬敬的上了一注清香,才站在她身旁。

「……」她囁嚅著嘴唇,見她一身素縞臉上卻又那般的冷漠,開口安慰的話卻如何也說不口,她眼眶有些泛紅,二人看起來,反倒她才像是要安慰的那個。

葉挽思毫不在意,見她鬢發微亂,就知道她肯定是急匆匆趕過來的,絞著衣帶的手泛著一片通紅,她眨了眨眼楮,領著她就往自己院子走。

姚瑤訝異,「誒,這兒怎麼辦……」

一般來說至親子女都要在靈堂守著的,雖說高門大戶自有下人守靈,不用主子整日整宿的候著,但就葉挽思這般隨性的作為,還真是不常見,那冷漠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有多忤逆不孝呢。

葉挽思走在前頭,冷冷淡淡道︰「你愛來不來……」

聞言,姚瑤連忙邁著步子跟上,跟葉挽思比起來,其它人的態度確實不重要,本以為她一定會悲傷痛哭,她早已備好手絹準備好好安慰一番的了,誰知卻半點派不上用場,姚瑤此時說不清心頭的古怪滋味。

葉挽思的行事作風府中上下早已見怪不怪,但是對于她此時冷漠的態度還是有不少人心有厥詞,燕紹平日那般疼愛她,如今死了,卻連句哭聲也不曾,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人們暗自嘀咕,面上卻不敢表現半分的不敬。

老王爺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姚瑤去了陽明閣,方其便只能在外院呆著,這麼一個生臉的小廝在後宅轉悠,還是惹來不少不善的目光,這老王爺沒將外頭趕來祭奠的賓客放進來,所以在鎮南王府里,方其的存在可謂十分突兀。

隱在暗處的凌霄走了出來,丫鬟們見著是他,連忙一哄而散,凌霄雖然神出鬼沒,平日也不見個蹤影,但是陽明閣內外卻是有不少人認識他的,再說他長得英俊又板著一副冷酷的模樣,煞神一般很容易就讓人記住了他的相貌,誰都知道這冷面男子是小小姐的護衛,有他在,外男小廝什麼的完全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凌霄冷著臉將他領到隱蔽處,便抱胸靠在樹上,鷹隼般的犀利眼楮戒備的盯著陽明閣內外,方其一觸踫到他的眼神,連忙躲閃開來,膽寒的感覺早已取代了先前的尷尬,只能訕笑著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擺。

進了里間,靈珊連忙奉上香茶,姚瑤伸手去接,卻下意識的一縮,靈玉眼尖的看到她手指上一片通紅,一下便明白了葉挽思的意思,走到格子前取來藥膏,打開輕輕挖了一塊,拿起她的手,細細的涂上,「姚小姐怎的這麼不愛惜自個兒,瞧這一片都紅了,若是日後留了疤可怎麼辦……」

那剔透的藥膏涂在手上,冰冰涼涼的,卻讓姚瑤瑟縮了一下,不好意思的靦腆一笑,「都是我不小心,打翻了茶盞,靈玉你就不要取笑我笨手笨腳了。」

靈玉撲哧一笑,因為燕紹的事情籠罩在心頭的烏雲倒是消散不少,她蓋上那精致的盒子,上次葉挽思臉上的傷痕,不過涂了幾日便連個痕跡也沒有,反倒是水女敕女敕的,知道這藥膏的金貴,更要好好的收起來,靈玉重新置了一個精美的小匣子,不忍這嵌著寶石的小盒子跟那些個臭烘烘的瓶瓶罐罐放在一塊兒。

姚瑤看著上了藥的手指,被晶瑩的藥膏抹了一遍倒是沒有先前的刺疼了,想明白對方的意圖,更是覺得心頭暖意洋洋,因此更是憐惜她喪父的悲痛心情,卻不知道開口的是安慰還是勾起她傷心的回憶,畢竟她現在看起來跟往常沒有兩樣。

葉挽思見她眼神閃爍,又苦苦的皺著眉頭,微微一笑,帶著冬雪消融的暖意,或許姚瑤看起來是軟弱的,但是能這樣推心置月復的為她著想,小心翼翼的生怕說錯什麼引來她傷心難過,這般難能可貴的赤誠之心,誰不會心折。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所以不用這麼小心翼翼。」

姚瑤抬頭,看著她明亮的雙眸,隨即笑了,仿佛松了一口氣般,「挽兒,你真是堅強,我還記得我生母病逝的時候,我躲在角落里哭了幾天幾夜呢,若不是我乳娘發現了我,只怕要活活的餓死了。」她吐著舌頭,淺笑著談起逝去的母親,看起來毫不在意眼角卻盈滿落寞。

葉挽思淡淡一笑,由著她絮絮的說著,並不點破她思念母親的苦澀,每個人的內心都有一道傷,自以為愈合的掩蓋在內心的最深處,當有一天你不在意的掀開傷口,卻發現她依舊在滴著血,此時她能做的便是任它靜靜的愈合,而不是讓它舊傷未愈再添新傷。

姚瑤說著說著便淚眼朦朧起來,熱淚緊隨其後落在臉頰,自生母逝世,還未讓她從悲痛中走出來,父親便敲鑼打鼓的迎回了如今的繼室,繼母舌燦蓮花,表面上對她這個嫡女視如親生,暗地里卻百般苛責刁難,久而久之的打壓下便鑄就了她現在這軟弱可欺的樣子,父親見繼室進退得宜,將後院打理得井井有條,又善待亡妻之女,更是對她信任有佳,卻不知道她暗地里受了多少苦楚,而她懼怕繼母嚴厲,更是不敢吭一聲。

想起今日繼母又命她去院子,表面說是談心其實是暗地刁難她,她本就因為燕紹的死怕葉挽思悲傷過度而心神不寧,一個不小心便打翻奉給繼母的茶盞,剛沏好的茶水就盡數倒在了手上,還沒來得及痛呼,繼母就氣急敗壞的命嬤嬤來打罵她,她一時懼怕更是豁出去了跑出來,想想侍郎府里的步步維艱,更是悲從中來。

靈珊瞧著她,說著說著便已是小聲的啜泣起來,再看看眉眼淡淡的葉挽思,不由搖了搖頭,這下還真的不知是誰才是該安慰的那人了。

姚瑤垂著頭,掉了一會兒淚,哽咽的聲音慢慢小了,拿著帕子壓了壓眼角,才想起這是在葉挽思院子,不想一時悲苦竟然就這樣當著眾人的面痛哭流涕,小臉‘騰’的一下便紅了,尷尬笑道︰「挽兒,讓你見笑了,我,我……」支吾個半天也不知道說什麼。

「哭完了可好些了?這幾日便在王府住下吧,權當是勸慰我喪親之痛好了。」葉挽思淡淡說著,嘴角的笑意若隱若現,見她哭得喉嚨沙啞,不由將茶盞推了過去。

你瞧著可一點都不像是喪親之人,姚瑤暗自吐舌,理不清葉挽思的古怪態度,那是她想破腦殼子也想不出的彎彎繞繞,現在看著她挺好,也就不去想那麼多了,「你不說還不覺得,如今倒是覺得胸口舒爽了不少。」她嘻嘻一笑,十分俏皮的模樣,卻又在轉瞬間皺起眉頭,「可是,侍郎府家規甚嚴,怎能隨意在外留宿……」

姚瑤看著滿室的珍稀玉器,暗暗垂下了頭,這里不管是吃穿用的都是頂好的,連桌上沏的茶都比自己那小院子里的不知好多少倍,她無不向往留戀這樣的日子,像一個真真正正的大家閨秀千金小姐,而不是日夜擔心繼母的責難和手頭拮據的日子。

更重要的是,她抬頭看著坐在身旁的女子,即便是一身素縞,但那清麗月兌俗的模樣又有幾人能相媲美,更何況對方身上的清冷的氣質,讓她有種心安的感覺,有如飛蛾撲火般,讓她不顧一切的想要靠近。

即便姚瑤再如何遮掩,葉挽思對她的處境亦是心如明鏡,每次見她,雖都是一副大家閨秀穿戴得體的模樣,但只要細看便知道那衣裙款式雖然新穎,但料子卻都是舊的,很明顯就是用舊衣衫改改樣子當作新的來穿,沒有察覺的人跟她接觸的都不多,葉挽思也是見過幾次才發現的,需要這樣維持體面可見平日的生活有多艱難。

這些得體的衣裳只怕還是她小心保管才能存留至今,葉挽思敢保證,若是此時去了她院子,指不定還能翻出好幾箱籠的舊衣出來,而且剛才抬起的拇指上還有一層頗厚繭子,平日只怕還不是只做針線活那麼簡單。

相比之下葉挽思實在像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雖然親情淡薄但吃穿用度從未短了她,從靈珊和靈玉二人的衣裳就可以看出,那箱籠里花花綠綠的羅裙只怕比姚瑤的舊衣要多得多,靈珊雖然時常一身青色的羅裙,看起來十分樸素,但那料子卻是上等錦緞碧羅葛,葉挽思也從沒有虧待過她們,所以跟在她身旁的侍婢可比那官家小姐還要體面。

身邊的丫鬟都如此,更不消說她這個正經的小姐了。

葉挽思端起茶盞,淺淺的呷了一口,不咸不淡的道︰「我真心邀你來住,你真的不喜歡便罷,你住或不住,總歸院子的廂房就擺在那。」

姚瑤當然是願意的,知道葉挽思話中婉轉的要她住下,她左右猶豫了一番,終是點點頭,不想回去面對繼母滔天的怒火,即便只是避避也是好的。

葉挽思淡淡一笑,黃梨木雕花的桌子上擺著腌制的蜜餞,晶瑩剔透微微泛著黃,盛在花朵般形狀的小碟上,看起來甜香誘人,她伸出蔥白的手指,輕輕挑開了一顆,捻起放進口中,方開口道︰「天色不早了,今晚便梳洗了早些睡吧,侍郎府你自不用管她,可能夜里會有些吵鬧,你不用擔心,好好睡覺就是了……」

姚瑤疑惑的抬頭,卻只見她幽幽一笑,蜜餞的糖漿在那紅唇仿佛染上了一層薄薄的口脂,粉粉女敕女敕帶著無聲的誘惑,神秘至極。

月慈會意,領著她就往院子里的廂房走去,靈玉出了院子跟管事的說了一聲,撥過來好幾個伶俐的小丫頭伺候著,在角門處饒了一圈,方才神神秘秘的回了院子,對著悠悠品茶的葉挽思點點頭。

葉挽思微微一笑,「走,咱們去迎一迎這位貴客。」

王寶卿被燕雲祁央求著總算是打消了尋死的念頭,卻不吃不喝的守在靈堂,夜漸漸黑透,長明燈上一簇幽幽的火光,伴著飄起的布幔和哭聲,听起來頗為駭人。

有冷風突然灌了進來,就如走在遍地墳墓的山包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那樣,森森冷冷的靈堂中,陡然陰風陣陣,下人們紛紛止住了哭聲,驚恐的瑟縮起來,雖說人死三日內魂魄會回家,但大多是傳聞從未見過呀,難道今日真的是要撞鬼了?

王寶卿猛地抬起低垂的頭,驚訝的環顧四周,緩緩起身,高聲道︰「是你麼?夫君!」

陡然听得一聲關門聲傳來,雖然不太真切但在這寂靜的院子可是清晰得很,緊接著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王寶卿喜出望外,連忙向外跑去,小跑著還邊叫喊燕紹的名字。

「原來是弟妹啊,不成想第一個迎我回家的竟然是你,真是讓我意外,哈哈……」燕卓看著素縞的王寶卿放聲大笑,大跨步的走來,身旁的精兵舉著燃燒的火把,粗略一看竟是密密麻麻,將院子圍了個水泄不通,不少盆栽花草被踩踏了個干淨。

王寶卿不敢置信的倒退,本是蜷縮著身子的下人,看看漸漸逼近的人亦是驚訝的瞪大了眼楮,暗忖這人是怎麼進來的,明明老王爺就吩咐了不許放人進來的不是麼?

燕雲祁正吩咐下人準備些清淡的膳食給王寶卿,自從燕紹被下獄之後她便食不下咽,成日里也吃不了幾口,這再要這樣下去只怕鐵人也會受不了,剛從拐角處走來便看到滿院子的精兵,他心頭一跳,奔至王寶卿身邊就將她扯在了後頭,虎視眈眈的看著燕卓,厲聲道︰「你還來這里做什麼?你這個殺人凶手!」

他仇恨的盯著燕卓,他平日里雖然被王寶卿寵慣得不成樣子,卻也知道燕紹與他向來不合,經過公堂和火場上老王爺的厲吼,他便已經明白,自己的父親的死肯定與他月兌不了干系,不,說不定就是他派人去牢里殺人縱火的。

燕卓跨過門檻,雙眸梭巡著白晃晃的靈堂,沒將燕雲祁的叫囂放在眼里,冷冷的睨了他一眼便緩緩的走近,一路扯下靈幡,狠狠扔在地上用腳踩踏碾壓,陰測測的道︰「燕紹啊燕紹,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他放聲大笑,卻又用陰鷙的眼神狠狠盯著腳底的靈幡,仿佛燕紹活生生的就被他踩在腳下一樣。

任你再清高又如何,如今還不是落為我腳下的泥巴,任我百般踐踏。

王寶卿下意識就要去阻攔他的動作,燕紹就如那清輝明月,是高高在上的謙謙君子,怎麼能這樣讓燕卓這個卑鄙小人這樣侮辱,燕雲祁看著她憤怒的模樣一把捂住她的嘴,攬著她微微向後退去,他的憤恨不甘一點都不比她少,但是敵強我弱,看燕卓那激狂的模樣就知道他如今恨意難平,再去忍他豈不是自討苦吃,看著對方身後黑壓壓的人頭,第一次恨自己這般手無寸鐵,殺父仇人在面前居然也奈何不了。

柳氏對三房本就懷恨在心,如今燕紹死了她更是樂得開心,哪還會去給她守靈,或許闔府上下也是知道這麼個情況,所以也沒央著她去燕紹的靈堂上香,在進府前應了燕卓的要求,兩人夫妻多年也有了不少默契,沒傻傻的去開正門,反倒是派人在角門處候著,誰知門一開便陸續涌進這麼多士兵,一下就把她嚇愣在了原地。

就是傻子也知道燕卓意圖不軌,柳氏悄悄的看著燕卓癲狂的又說又笑,後怕得連連後退,若是被老王爺知道她將這些人放進府里來,還不知道要怎麼懲罰她,想想老王爺那冷酷得不近人情的模樣只覺得後背都涼了一片。

她心想著,絕不能被人發現是她做的好事,急匆匆的回頭卻是愣住了,吶吶道︰「王爺……」

老王爺凌厲的眼神掃了她一眼,讓她一下子癱軟在地,他一揚手,身後的侍衛便拉起她,扔給了健壯的嬤嬤看管著,他們步伐有力,動作迅速,呼吸綿長,一看就知道不是尋常的護衛。

明亮的火把將成群的士兵映在眼前,老王爺看著靈堂內作亂的燕卓,最後一絲的心軟隨著那地上的靈幡被踩踏得一干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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