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力道讓太子妃往後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形,她橫眉倒豎,推開身後的宮女便上前朝她躬著的身子抬腿一踹,又不解氣的在她身上踢了幾腳,喘著氣道︰「你這個賤女人!竟敢推倒我!看我不踩死你!」
「啊!不要!」燕梓抱著身子,扭動著躲開對方的拳腳,本就被太子折騰得渾身疼痛,如今又被她這般踩踏,心理跟身體的打擊讓她終于忍受不住暈了過去。
太子妃又踢了幾腳扶著宮女的手呼吸急促,指著地上的人揚聲道︰「來人……將這姬妾拖回宮中。」
宮女低頭應是,對這殘暴的一幕見怪不怪,手腳麻利的上前拖人。
宴會這般不歡而散,群臣三三兩兩的坐上馬車駛離了皇宮,葉挽思含笑看著姚瑤的馬車先行離去,轉身卻看見那天人般的男子正站在身後,目光冰冷的看著她。
她吩咐靈珊靈玉先上馬車,靈玉掀開馬車的簾子咬著唇擔憂的看了眼,今天葉挽思的小動作一般人不知道,可不一定能瞞過燕雲賦的眼楮,一時便有些忐忑不安,就怕燕雲賦一個不對會傷害到她。
燕雲賦一身銀白錦袍,在夜色下仿佛有光華流轉,他眉間清冷,抿著唇看向她道︰「陷害我妹妹對你有什麼好處?」
他對葉挽思並不厭惡,反而有些欣賞她堅韌的心性,然而今晚她設計將燕梓弄得這般狼狽讓他有些疑惑了,這麼毒辣的心計可見此人手段該有多麼狠毒,他不得不懷疑最初她入府時的一切只是假象,內里其實是真正的蛇蠍心腸,蟄伏在暗處將敵人一個一個鏟除。
葉挽思冷嗤出聲,「你只怕還沒有搞清楚,燕梓只不過是自食惡果。」
「她不過是個為愛心切的女子罷了,你這樣害她讓她以後怎麼活下去?」腦中閃過燕梓傷心欲絕的模樣,再怎麼不對也是他的妹妹,他雖然是心性淡漠但對這個妹妹一向是呵護備至的,如今見她落得這個下場他實在是心頭不忍。
「為愛心切?是以愛之名行卑鄙之事吧,她是你妹妹你當然認為她是無辜,那你可有想過被她陷害的人的感受?」葉挽思眸光冰冷的看著他,諷刺之極,以愛之名就想推月兌她犯下的事情麼?若不是她與柳嘉欲要算計她在先又怎麼會落得現在這個下場。
燕雲賦復雜的看著她,他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卻也知道以燕梓對東亭翎的在乎肯定會對她下手,但是,「我知道她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可是你下手未免太過狠毒。」兩條人命就這樣一瞬間被葬送,她心腸之狠令人發指。
「你錯了,從頭到尾,算計下藥都是你那好妹妹策劃的,不過是我機警,從這場陰謀之中月兌身罷了,只能怪她技不如人。」她不過是讓凌霄打暈了柳嘉,動了點手腳將那侍衛扔進了湖中,燕梓這個主使大搖大擺的在她面前招搖過市她若是不還施彼身豈不是傻子。
幕後主導的是燕梓不是麼,她只是略微變動了計策而已。
燕雲賦有一瞬間的氣息不穩,他攥著拳頭,厲聲道︰「全是你一面之詞,你葬送了兩條人命又將我妹妹害得這般淒慘,你真是狠毒!」
倒是少見這冰冷如天人一般的男人發怒,葉挽思冷冷的睨了他一眼,諷刺出聲,「那又如何?你想給她報仇?」
燕雲賦有些啞然,他想過她會道歉,會狡辯,卻沒想到是這種理直氣壯的口氣,他眯起眸子,沉聲道︰「給我妹妹道歉,我就放過你!」
葉挽思撲哧一笑,笑得眉眼彎彎,「這真是我听過的最好笑的笑話……」笑意消弭,寬大的長袖漸漸有冷意泛開。
燕雲賦看她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心頭氣結,上前兩步就要揪著她去給燕梓道歉,如今燕梓落得這個下場是挽救不回來什麼的了,看著葉挽思坦蕩承認的模樣他說不清心里什麼滋味,燕梓錯在動了歪心思,葉挽思手段卻太過狠辣,但只要她能乖乖在燕梓面前認錯,這賬他會做主一筆勾銷。
明月寶劍漸漸從袖中延伸,劍身的光芒刺得燕雲賦下意識的眯起眼楮,他盯著她,冷冷道︰「你想殺人滅口?」
葉挽思手腕翻轉,明月寶劍在空中劃過優美的弧度,她一身白色襦裙手執寶劍站在他面前,「贏了我再說!」
話落,身已動。
鋒利的劍身眨眼間便從他耳邊掠過,燕雲賦有些驚訝她飛快的速度,那凌厲的氣勢讓他知道對方是認真的,不由錯開身形避開她劍身的鋒芒。
高手過招只看見兩道虛晃的人影,二人所到之處劍氣彌漫,仿佛冰冷鋒利的刀芒從臉頰呼嘯而過,有些人還不明所以的探頭看過來,不遠處看守宮門的侍衛卻是察覺到了異常,身帶佩劍便朝這處走了過來。
葉挽思余光看見那身穿盔甲的侍衛,眯起眼眸,將劍鋒凌厲一轉,直取燕雲賦咽喉。
看著近在眼前的劍鋒燕雲賦瞳孔微縮,連忙朝一側避開,誰知那劍卻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從他咽喉劃過。
一瞬間,脖頸微涼,緊接著有溫熱的血液溢出。
「這一劍只是告訴你技不如人便不要丟人現眼的道理。」葉挽思冷眼一掃,收起滴血不沾的劍身環在腰間,在侍衛到來之前上了馬車,凌霄會意駕著馬車奔出了宮門。
走近的侍衛見馬車絕塵而去,微微蹙眉,看著他流血的脖子道︰「這位公子,你沒事吧?」
燕雲賦看著空中飄飄揚揚的一截發絲,如漂浮的樹葉一般最終落在地上,他垂著頭盯著那縷頭發,濃密的發絲有一道齊齊的切口,一看就知道是被鋒利的劍身干淨利落的削斷。
他抬手模上脖子,那指尖猩紅濕黏,溫熱的血液依舊掩蓋不住那股森寒的涼意,他抬步頭也不回的走出宮門,他早該知道這般強勢的人不可能會去道歉,燕梓始終會輸在她手里,沒有一絲僥幸而言。
輝煌的宮殿內,皇後坐在上首的寶座,看著站在原地頭也不抬的東亭翎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厲聲道︰「這就是你對待母親態度?這麼多年的教養都學到哪里去了!」
東亭翎抱胸斜斜看著地上華麗的地毯,懶懶道︰「既然不滿就不要讓我老往這里跑……」
皇後見他冷硬的態度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憤怒,「這個姑且不說,母後問你,為什麼要與太子太傅家的那個丫頭混在一起,你別忘了她是什麼身份,你們永遠都是不可能的!」
東亭翎眯起眸子睨著,冷聲道︰「你跟蹤我!」
皇後雍容華貴靠在椅座,冷哼一聲,「不然我還不知道你居然跟你的死對頭女兒廝混在一起!」越想越怒不可遏,皇位之爭早就搬上了台面,太子一派與她們已是不死不休的結局,二人牽扯在一起只會有害無利,偏偏東亭翎這個不孝子硬是要跟她對著干,真是氣死她了。
與她如出一轍的桃花眼閃過冷厲的光芒,東亭翎攥緊了拳頭,厲聲道︰「你憑什麼派人跟蹤我!滔天權勢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間還不夠!你還想要我做你的傀儡麼!」
‘砰’一聲,皇後狠狠一拍茶幾,帶著鎏金護甲的手指直直指著他,氣怒道︰「你說的是什麼話!我是你母後,我有權知道你的行動!我告訴你,你想要跟她在一起是不可能的,本宮絕不允許!」
東亭翎抬腿將一旁的桌椅踹倒在地,氣怒的臉漲紅猙獰,高聲吼道︰「憑什麼我什麼事情你都要干涉!你越是攔著我我便越是要做!」說罷將腳邊的椅凳踹開,怒氣沖沖的走去宮殿。
「你這個逆子!給我回來!」皇後橫眉豎目的盯著那遠走的背影,氣怒的跌在坐上,捂著胸口直喘氣。
宮人嚇得匍匐在地上顫抖,這樣的戲碼時不時的便要上演一出,讓在皇後面前當差的宮婢每每都覺得在閻王殿前走了一遭,汗濕衣襟都不自知。
東亭翎氣極,奔出大殿便運起輕功漫無目的的橫沖直撞,直到筋疲力竭才不顧形象的癱在地上喘著粗氣,暗中保護的黑衣人擔憂不已,不由現身查看。
東亭翎仰躺在荒郊野外的草叢中,任由夜晚的冷意直傾他的身體,耳邊傳來窸窣的聲響,他抬手招了招。
黑衣人看著毫無形象的東亭翎,心頭閃過不好的預感,卻不敢違背命令,挪著步子走到他身旁,低垂著頭顱道︰「殿下……」
東亭翎雙眸冷光乍現,一抬腿直踹向來人胸口,立起身子就對著來人直踹,氣怒道︰「是你們跟她報告的!真是好大的膽子!」
黑衣人被踢中胸口直直吐出一口鮮血,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任由雨點般的拳腳落在身上,不閃不躲,心頭卻有苦難言,皇後一樣是主子,一旦問話誰敢不從?
東亭翎見他不吭一聲更是生氣,握拳就朝他身上招呼,「你個狗奴才!竟敢背叛本皇子!」
隱在暗處的黑衣人忙捂住眼楮不敢再看,這樣的戲碼在東亭翎跟皇後談話之後時有發生,他們早已習慣了,只是今個兒東亭翎似乎比以往都要生氣,他們垂著頭,暗自為今晚的倒霉蛋默哀。
直到黑衣人鼻青臉腫口吐鮮血東亭翎才氣呼呼的停下手,猶不解氣的又回頭踹了一腳,惡狠狠的撂下話,「下次若再讓本皇子知道你們通風報信,看本皇子不砍了你們的狗腿。」
暗處的黑衣人被他冷厲的目光一掃,紛紛點頭如搗蒜,這也是每次必要上演的戲碼之一。
東亭翎拍拍衣袍,冷哼一聲,徑自離去。
看著他走遠黑衣人終于忍不住倒在地上,喘著氣直哼哼。
葉挽思回到鎮南王府天色已經不早了,簡單的梳洗一番便朝燕紹的書房走去,今晚在宮中踫上徐敏連她都有些驚訝,不知道他會有什麼想法。
徐敏與她形同陌路,她本就沒有什麼感覺,而王寶卿的行事讓她也生不出一絲好感,燕紹是個完全有自主能力的男人,他的感情她不想也不便干涉太多,但是以往徐敏對他冷漠的態度讓她很是不滿,即便只是為了燕紹她也絕對不會讓徐敏靠近他一步,並沒有成全王寶卿的想法。
徐敏為人太過冷漠自私,燕紹若是跟她在一起最終受傷的只會是他,她不願看他黯然神傷的樣子所以這件事她是插手定了。
踏進院子卻一片陰暗,房間內並沒有燭火,葉挽思蹙起眉頭,竟還沒回來麼?她沉吟了一會兒,轉頭回了自己院子,或許他的心情也十分復雜吧。
陽明閣的燈火漸漸熄滅,葉挽思進了屋子,她一向沒有讓人守夜的習慣,靈珊幫她留了一盞燈,悄然退下。
葉挽思緩緩的解開腰帶,斂著眉倒數。
三,二,一。
果然。
「誒,你是瞎子是不是,沒看到本皇子在這里麼?你迫不及待投懷送抱也不看本皇子願不願意。」
葉挽思睨了一眼房梁上的男子,嗤笑道︰「殿下一邊做那梁上君子一邊滿口仁義道德,不覺無恥了一些麼……」
東亭翎冷哼著躍下,借著燭火瞧了葉挽思臉上的傷口一眼,雖然已經結痂,但還是可以看出是何所傷,他鄙夷一笑,「壞事做多了,你這副模樣看有誰敢要你。」
葉挽思重新系上腰帶,取過架子上的外衣披上,冷冷道︰「這就不勞皇子費心了,倒是您這麼晚了還來拜訪,只怕于理不合,快快請回吧。」
東亭翎自顧自的倒了杯茶,牛飲了一大口,慢悠悠的道︰「今個兒本皇子心情不好,你陪本皇子喝酒。」
葉挽思睨著他,冷冷丟下兩個字,「不去。」
「你還欠本皇子兩個條件,你答不答應……」東亭翎站在她面前比劃著手勢,板起臉孔滿是威脅。
「……」
東亭翎點點頭,頗為滿意,道一句「跟上。」便當先從窗戶躍了出去。
葉挽思系上披風,一揚手滅了房間內的燭火,運起內力跟在他後邊。
只見東亭翎在附近的府邸兜兜轉轉,終于在一處頗為氣派的牆角處停下,躍過那牆頭就朝她招著手,葉挽思狐疑的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翻過牆角沿著小道走了一會兒,便看到東亭翎正蹲著身子扒拉著什麼。
她抬步走去,只見堂堂七皇子殿下正蹲在牆角下摳著泥巴。
她微微蹙眉,對這男人的怪癖有些無語。
輕微的響聲傳來,東亭翎微微一笑,推開那厚重的板磚從里面抱出一大壇子東西,朝葉挽思示威一笑,「這可是本皇子意外發現的,是那嗜酒如命的老頭兒珍藏的,看他鬼鬼祟祟的模樣肯定不是凡品,今天算你走運,跟著本皇子有口福了。」
他掀開蓋子,頓時一陣酒香撲鼻,他深吸口氣,驚嘆了一聲。
葉挽思微微挑眉,雖然這行徑有些讓人不齒,但是不可否認這的確是難得一見的美酒,怪不得會藏在這隱蔽的地方。
東亭翎放下壇子,在懷中模索了一番,掏出兩個小巧精致的月光杯,斟滿濃醇的酒遞給她。
葉挽思伸手接過,手中的杯子泛著玉色的光澤,晶瑩白潤,十分精致,往杯中看去只見一片濃郁的白色,在鼻間一聞便仿佛醉了一般。
東亭翎眯著眼楮品了一口,抿了抿唇,回味無窮,抱過壇子又倒了幾杯,直道︰「這老頭子平日絮絮叨叨個不停,沒想到還有這麼件好東西,真是好酒!」
葉挽思舉著酒杯抬眸望去,一旁的矮牆之後便是梅林,她躍上牆頭細細品酌,微風吹起花瓣落在她的肩頭,她眸光望向遠方,神情悠遠。
東亭翎看著她精致的側臉,有些出神,舉著壇子上了矮牆,低聲道︰「美景在前,美酒在懷,就算你是美人好了……倒是愜意得很。」
葉挽思看他臉龐微微泛紅,飲過酒的眸子越發瀲灩,俊美的容顏倚在牆頭,那慵懶的模樣倒是傾倒人心。
東亭翎坐在她身旁,自顧自的飲酒,眯起的眸子中有掩不住的光芒,他歪著頭,任由發冠松散傾瀉了一肩的墨發,此情此景有誰還敢道七皇子脾氣暴躁不解風情,這般俊美慵懶的姿態足以彰顯傾城之美。
「我們都是可憐人……沒有母親疼愛,她們總是唯利是圖,視親情為謀權的工具。」他一口接一口的喝著酒,視線不知聚焦在哪處,嘴上兀自的說著,也不知是說給誰听。
葉挽思早就將酒杯放在一側,一手托腮,一手撫著梅花,那薄絨般的感覺夾雜著冰涼清晰的透過指尖傳進她的內心。
他仿佛也沒有要她回應的意思,又飲了一杯酒下肚,「她們總是口口聲聲說為了你好,卻逼著你做不喜歡的事情,你說是不是很虛偽。」
他眨著瀲灩的眸子看向那成片的梅林,「以前我有一群好哥哥,他們也會陪著我在宮中到處玩耍,可是……因為那個女人,一切都變了。」他眸中的暖意漸漸變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