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皇後也沒了興致,吩咐宮人散了宴會各家小姐三三兩兩的走出殿門,姚瑤舒了一口氣,頗為輕松的朝一旁的葉挽思道︰「今天可真是有驚無險,還好你沒事。」
葉挽思靜靜的走在皇宮的精致的長廊上,宮牆上鏤空的壁花在燈火的映照下投射出道道剪影,讓她的臉忽明忽暗看不清表情,只能听她娓娓動听的聲音傳來︰「嗯,老天是不會眼睜睜的看著無辜的人受牽連的。」
是,老天是不會看著無辜的人受牽連,但天下蒼生,凡念不知幾許,哪能顧及到她,所以她只能靠自己,若不是她早有先見,今天死的就是她的自己。
靈玉頗為喜歡性格緬甸的姚瑤,此時看她身邊空無一人不由疑惑道︰「姚小姐,你的丫鬟去哪里了?怎麼都沒有看見她。」
姚瑤微不可查的身軀一僵,有些羞澀的道︰「小桃她身子不舒服,在馬車那候著呢,反正宮中我也來幾次了,左右沒什麼事的。」
葉挽思見她低垂著頭,斂下了眼眸,輕聲道︰「我也不想與她們一同回去,不若你送我回去可好?」
姚瑤瞬間抬起了頭,她是極想與她相處的,可是……
還不待她回答,葉挽思徑直的朝馬車停放的宮門走去,姚瑤看了眼她的背影,眸中隱有淚花閃爍。
靈玉看看自家小姐,再看面前垂頭不語的姚瑤,心下了然。
小桃正在馬車中捧著暖爐,磕著瓜子,得意的想著這是服侍那個沒用的小姐唯一的好處了,就因為她懦弱膽小才有了她如今這逍遙的日子,即便她再無禮猖狂也不敢吭一聲。
葉挽思掀開車簾,就看到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子臥在榻上,悠閑的捻著盤子里的瓜子,衣衫鮮艷,柔媚得意,儼然就是千金小姐家的做派。
突然灌進來的冷風讓小桃打了個寒顫,抬頭卻見一個絕美的女子冷冰冰的望著她,思來想去也不像是自家小姐的好友,不由尖聲道︰「你,你是誰?這可是兵部侍郎家的馬車……」
「你也知道這是兵部侍郎家的馬車,你算是哪根蔥,立刻給我滾下來!」
葉挽思板起臉來的威嚴即便是燕雲祁那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也要心驚不已,更何況是她一個沒什麼見識的丫鬟,當即就被她那聲厲聲嚇得一僵,心急之下不免手忙腳亂,桌上的果盤吃食瞬間滾落在地,本是整潔的車廂一時狼狽不堪。
見女子眯起了眼楮,小桃小臉煞白,不明白這女子為何這般大的氣勢,那冰冷的眼神直叫人心頭發毛,猜不透她的身份,連忙顫聲道︰「奴婢這就收拾,這就收拾……」
葉挽思制住了姚瑤欲要開口的話,這丫鬟擺明仗著她不敢吭聲才敢騎在她頭上作威作福,如今不給這惡奴點顏色瞧瞧將來更是會無法無天。
小桃麻利的收拾了車廂內的一片狼藉,驚慌的下了馬車才發現姚瑤就站在一旁,登時就氣不打一處來,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葉挽思讓姚瑤上了馬車,將她的眼神收在眼里,冷冷開口︰「這馬車如今沒了你的位置,你自己回去吧。」
小桃驚訝著抬頭,卻又礙于她的威嚴不敢反駁,只能干瞪著眼楮,心下著急,沒了馬車她該怎麼回去。
誰知葉挽思轉過頭又道︰「半個時辰內若是不能回來,就別回來了,連自己的主子都服侍不好,要來也沒用。」
姚瑤在車內揪著手中的帕子,聞言驚訝的抬起了頭,光是這亢長的宮牆就要走許久,更何況遠在皇宮之外的官員府邸,知道葉挽思是故意為之,姚瑤心頭感動不已。
「不,你沒有權利這樣處罰我……」小桃滿臉焦急,看出了對方是在有意為難,這麼長的路她走回去只怕腿都要廢了,更何況走不走得回去還是一回事。
葉挽思定定的看著她,語氣冰冷又輕飄︰「你這樣的惡僕我就是打死了又能如何,再不服你大可以轉身進宮告御狀,看看究竟會是你贏還是我贏……」
小桃聞言癱軟在地,她怎麼忘了,即便她平時再囂張猖狂,但奴婢就是奴婢,主子要打殺了還不是一句話的事,一時心頭劃過無盡的淒涼和酸楚。
‘啪啪’東亭翎撫掌走近,眼神古怪的盯著葉挽思,頗有些邪魅的道︰「你倒是好大的威風,管閑事管到別人院里去了,這般閑適不若與本皇子算一算賬如何?」
葉挽思看著他,余光掃了不遠處僵立的燕梓一眼,故作不知的道︰「七皇子要算什麼帳?」
東亭翎修長的手指撫了撫身上火紅的錦袍,微微靠近她,冷哼出聲︰「古有割袍斷義,你這臭丫頭倒好,割了本皇子衣袍又把本皇子當槍使了一頓,本皇子是不是該贊你一聲勇氣可嘉。」
那不經意的動作,外人看來只道瀟灑至極,葉挽思卻是明白那外表完好的錦袍內襯卻是少了一角的,彼時他在假山上的動作那般瀟灑隨意,這送上門來的證據她怎麼能不拿來稍加利用。
這不,皇後一看那火紅的錦袍當即就掀了茶盞,怒火攻心展靈兒才能死得快一些,不然等她再細細推敲遲早會發現有不對的地方,她少不了的就要被牽連進去。
對東亭翎的質問,她淡然一笑,也不否認︰「那就謝過皇子謬贊了,皇子的衣袍千金一尺下次可莫要這般隨意了,小女子也只是物盡其用罷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大剌剌的送上門來,我不好好利用豈不是傻子。
東亭翎陰測測一笑,瀲灩的桃花眼陰沉如墨,「哼,那本皇子反而要跟你道謝了……」
他發誓只要她敢說一句是,他就擰下她的腦袋。
葉挽思笑笑,也不回答他的話,「小女子有一處頗大的馬場,改日請皇子縱馬狂奔一回,就當賠禮道歉了如何?」
東亭翎微眯起瀲灩的桃花眸,眸光犀利的審視著她。
葉挽思直直的與他對視,跟東亭翎這種王族貴冑天之驕子相處越是不拐彎抹角就越容易得他們另眼相看,受慣了諂媚奉承,這難得的真誠更讓人容易接受。
而葉挽思的目的就是這般清晰明了,她本就無心刻意討好他,單純的邀請倒真是誠心賠罪一般。
東亭翎看著面前明亮的眼楮清澈如水,極力的想要找出一絲雜質,斂了斂心神最終只是冷哼一聲,頗為不屑的道︰「若是不能讓本皇子盡興,到時定要治你的罪。」
葉挽思眉頭一挑,心中不以為然,卻上卻一派誠懇的頷首。
東亭翎冷冷拂袖,原先的怒氣早就隨風消散,瞪了她一眼翩然離去。
燕梓愣愣的站在原地,腦中全部都是二人相談甚歡的情景,她整理了衣衫正為突然的偶遇竊喜不已,誰知他只冷冷的敷衍了她兩句就走到葉挽思面前談笑風生,那明媚的笑容刺得她的心生疼生疼,恨不得上去撕碎這無比和諧的一幕。
將柳嘉的擔憂看在眼里,卻連敷衍她的興致都沒有,隨意的道了句身子不適就失魂落魄的上了馬車。
站在鎮南王府門前,揮別了依依不舍的姚瑤,葉挽思踏著月色回了陽明閣,雲嬤嬤問了她宮宴的情況如何,葉挽思只輕描淡寫的回答了幾句,沒將展靈兒那些事說給她听,靈玉見她絕口不提也將到口的話咽了下去。
葉挽思梳洗之後,站定在窗前,暗沉的夜色照不出她縴細的身影,凌霄雙眼有些恍惚的看著她,心頭涌起莫名的悸動。
「見你進步許多我甚是滿意,這些日子倒是辛苦你了。」葉挽思凝視著許久未見的凌霄,那時剛回碧城他就說明了要再去訓練一番,如今回來了人變黑了許多也內斂了不少。
凌霄低垂的頭顱搖了搖,聲音依舊是平靜無波︰「為小姐效勞,凌霄永遠不會覺得辛苦。」
見他仿佛老頭子般刻板,葉挽思也不勉強,揮退了他,獨自看向窗外的夜色,兀自沉浸在思慮中。
凌霄深深的看了眼她的背影,轉身而出,站在廊上呆愣的撫著紊亂的心跳,搖了搖頭,甩去心頭的復雜恢復了以往冷酷的面容。
陽明閣內熄了燈火,安靜異常,而燕雲祁的院子正開始熱鬧起來。
王寶卿匆忙踏進里間就看到滿地的狼藉,丫鬟婆子跪了一地,燕雲祁躺在床上兀自喘著粗氣。
因為腿上多處骨折,大夫用了夾板正固定著不能動彈,後腦纏著厚厚的紗布,臉上還有幾處淤青未消,看起來滑稽不已。
王寶卿每看一次心頭就要痛一分,對葉挽思的恨意更是一天比一天攀升。
「祁兒,娘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總歸不能糟踐了自己的身子,早些好起來才能去找她出氣不是麼……」
身上傳來陣陣的痛意,疼得身嬌肉貴的燕雲祁咬牙切齒,對罪魁禍首葉挽思是又驚又氣,呆在床上幾日不能動彈早已消磨掉了他本就不多的耐心。
不耐煩的厲吼出聲︰「呆在床上就像廢物一樣,我要忍到幾時才能去找她報仇!」
王寶卿被他劈頭蓋臉的一吼心中揪疼,燕雲祁一向孝順,這般粗聲粗氣還是第一次,一時僵愣在了原地。
芳梅本是低垂的頭不經意卻看到門外的身影,驚呼出聲︰「老爺!」
王寶卿隨即轉頭看去,果然就見燕紹清雋的身影站在門外,下意識的就去整理衣裙,卻陡然想起什麼,垂了手冷冷的道︰「你來做什麼?」
修長的腿跨進了房門,燕雲祁看見他瞬間就轉過了頭,不想看他。
燕紹輕聲一嘆,也不管丫鬟正在收拾滿地的狼藉,徑直坐在桌旁,倒了一杯茶,輕聲道︰「過來坐,我有話跟你說。」
就是這淳淳的語氣,惹來王寶卿心頭一顫,眸中瞬時就涌上淚花,多少年來,他總是對她冷冷淡淡,如今這話明顯的就透著一分溫軟,如何能叫她無動于衷。
眨了眨眼楮,掩下眼角的濕意,語氣卻是軟中帶刺︰「你是來為那丫頭求情的麼,如果是,那我勸你別白費力氣了。」
听著床上傳來粗聲的喘氣,知道燕雲祁定是豎耳在听,燕紹抿了抿嘴角,儒雅的面容柔聲說道︰「她是個可憐的孩子,你們多一些容忍之量,一家人和平相處不是很好麼。」
王寶卿拍桌而起,不敢置信的瞪著他,尖聲道︰「你還在為她說話,你看看祁兒。」修長的手指著床上纏著紗布的燕雲祁,「你看她將祁兒打成這樣,你不心疼就算了還為她說話,你真是太讓人心寒了。」
燕雲祁握緊拳頭,閉上了眼楮。
燕紹蹙眉,滿臉不贊同的道︰「若不是你們咄咄逼人在先她又如何會打祁兒,你口口聲聲說我偏幫她,你怎麼不想想你們自己做了什麼!」定了定又道︰「她才剛到府中你們就指著她怒罵,她忍你讓你你可曾看在眼里,你在罵她的時候可曾想過她也是我的孩子!」
王寶卿瞪大了眼楮,看起來頗為癲狂︰「我不管!她打了祁兒就是她不對!我一定不會放過她!」
「不可理喻!」燕紹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本想好好的跟她談一談,讓她別再那麼敵視葉挽思,如今看來也沒那個必要了,性格不和的兩個人永遠沒有共同的話題。
王寶卿愣愣的看著他的背影,熱淚滾滾落下,平日她若是來看她,她定會欣喜若狂,如今因為燕雲祁的事情她滿心都是煩躁,將他逼走不是她的本意,她也曾想過既然是燕紹的孩子,又沒有什麼狐媚子跟進府中,大方的放過她也未曾不可。
燕紹潔身自好,只她一個夫人,未曾納妾,外人都道是夫妻恩愛不知羨煞多少旁人,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不能容忍有人奪了這份特殊的寵愛,燕紹的偏心更是讓她生不起一絲好感,她知道這樣只會將他越推越遠,可是要她接受葉挽思真的做不到。
燕雲祁看著苦苦隱忍,不敢低泣出聲的王寶卿,垂下了眼簾。
……
粼粼碧波的湖心亭,孱弱的少年由面容秀麗的夫人虛扶著在亭外散步,身後的婢女的銀霜俏皮一笑,「少爺就是經常拘在屋子里,夫人你瞧,少爺就這麼出來走了一會子,這氣色看起來好了不少。」
二夫人看著自己兒子蒼白的臉染上淡淡的嫣紅滿足一笑︰「嗯,看來今個兒听你話出來走走確實不錯。」
燕雲浩淡淡一笑,這副虛弱的身體整日要用好藥養著,不過苟延殘喘罷了,不忍打斷二人的笑意,悄悄咽下了內心的苦楚。
正在閑庭散步的葉挽思迎面就遇上這麼一行人,兩方都僵在了當場,二夫人細細打量了她一眼,隨即笑開,「這是三房的小姐吧,真是標致的美人兒,我是你二房的嬸嬸。」
二夫人身形消瘦,尖尖的臉滿是溫和的笑意,與大夫人暗含精光的眼神不同,那彎彎的眉眼,即便不笑看起來亦是平易近人,看起來就是沒有什麼脾氣的人。
葉挽思眨了眨眼楮,對二房的傳聞也听過一些,低調的孤兒寡母,此時見對方衣衫簡樸,亦是溫婉一笑︰「原來是二夫人,挽兒有禮了。」
「原來你叫挽兒啊。」頓了頓仿佛不好意思般,又道︰「我可以這麼叫你麼?」
葉挽思眉目淡淡,褪去了些微的清冷,看起來優雅嫻靜,頷首道︰「當然可以。」
大房的幾個女子要麼疏離要麼高傲,眼里眉梢透著輕視和鄙夷,葉挽思看起來雖然冷淡但眼楮全然沒有一絲的嘲諷,莫名的就讓人心里舒服,更何況燕紹的人品是府中公認的好,對二房也一向照顧有佳,二夫人當然也要對她另眼相看了。
葉挽思悄悄打量著她身後的燕雲浩,只見他腳步虛浮,面色蒼白,一身簡單的白袍松松垮垮的掛在身上,微風吹過揚起他空蕩的袖袍,身軀單薄骨瘦如柴。
見她看過來,燕雲浩扯起嘴角微微一笑,隨即彎腰輕咳了起來,二夫人蹙著眉,心疼的拍著他的背,朝葉挽思歉意一笑,「浩兒犯病了,得回去歇著,挽兒改日再去我的院子坐坐。」
葉挽思輕輕頷首,看著相互攙扶的母子,微微一笑。
「見過小小姐,七殿下正在花廳等著你過去呢。」左清快步的走來,站在她面前恭敬的說道。
葉挽思挑眉,沒想到這東亭翎的速度倒是快,朝他點了點頭領著靈玉就往一旁的鵝卵石小徑走去。
剛踏進花廳就見那一身火紅錦袍的男子大剌剌的坐在上首,翹著二郎腿散漫不羈,老王爺正在一旁與他說著什麼。
東亭翎隨意一撇,本是漫不經心的眸子頓時一亮,只見來人一襲利落的騎馬裝,冰冷的藍色將清冷的氣質襯托得更為出塵,銀線繡邊的腰帶緊緊高束那柔軟的縴腰,勾勒出婀娜的身姿,修長的雙腿登著一雙黑靴,鬢發高綰,英氣勃發,與素淨的白色襦裙不同,這一番打扮倒是有別樣的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