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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四十八章 那些年,老師們 三

何謂沖動是魔鬼?趙亦中在這次事件中深深靛會了一番,滋味妙不可言,經歷不可捉模,實在是人生敗筆,又如臭水溝中提煉出的地溝油,當真是憾事中的戰斗機,讓人每次想起,既痛且恨。

何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唉,這只是大人們原諒孩子們不懂事的一種借口罷了,實在沒什麼可傲嬌的,在大人們眼中只是生活中多了一件趣事,可在趙亦中眼里,這是大人對小孩做錯事的嘲諷,盡管這其中還帶有一些同情與原諒。

「老師,你上課能不能不要講故事。你跟我們講這些,對學習,對考試有什麼用?你問問大家,我們都不想听故事。我們班本來語文成績很好,但上次考試,大家都考了些什麼。你說讓我們好好學習,努力提高成績,那你能不能跟我們講點兒實際的內容,你這麼跟我們講課,大家能學到什麼?」

「你在上面講,大家在下面說話,甚至是在做別的老師布置的作業,你連管都不管,那我們這些想學習的,到底能學到什麼,又怎麼能認真上課?我們希望你不要再講故事了,上課就是上課,不要老講那些跟課文沒關系的東西,講語法就講語法,為什麼要講你以前的經歷?你的經歷跟課文有關系嗎?能讓我們學會怎麼回答試卷上的問題嗎?」

「老師,這就是我要說的,希望你能好好講課,你再這麼下去,同學們都要睡著了。」

趙亦中真的是怕死的,他說完,就知道自己要完蛋了。怎麼能這麼沖動呢,自己剛才都說了些什麼!班里這麼多人,怎麼就輪到自己在這出風頭了,這次鐵定完了,可別把這事鬧到家里。

胡老師依然坐在講桌後面,但他全身發抖,眼楮也徹底睜開了,嘴角還在哆嗦。班里鴉雀無聲,趙亦中兩旁的同桌都在戳他,低低的對他道︰「你也太猛了,竟然真敢說啊!」還有人道︰「班頭,你太帥了,說出了我們的心聲啊!」

趙亦中不敢動,更不敢理會周圍的同學,他只能死死的看著胡老師,這一刻,他不想示弱,事情反正是做了,大不了被老師訓一頓,但話里的意思一定得讓老師明白,我們是真的不想你這麼講下去了。

胡老師本身膚色有些黑,但趙亦中還是非常的察覺到,胡老師的臉兒整個都漲紅了。趙亦中心中慘呼,完了完了,這次大條了,胡老師要氣死了。

胡老師到底是個好脾氣的,或者他覺得,趙亦中說的話,只不過是對他講課方式的誤解,又或者,他認為,若是此時教訓這小子,恐怕會讓大家對他的誤解更大。

課堂上安靜了好一會兒,胡老師的情緒慢慢的平緩許多,他依舊坐在那里,沒有問「大家是不是都是這麼想的」而是淡淡的說道︰「我講故事,是想讓你們能夠擴散思維,書本上的課文並不僅僅是為了讓你們應付考試,而是告訴你們在現實生活中就存在這樣的事情,讓你們懂得做人的道理,學會處事的方式。」

胡老師沒有再多說什麼,靜了一會兒後,他便繼續講課。不過,他不再坐在那里,而是站了起來。

趙亦中坐下後,一直忐忑不安,接下來的時間,根本沒多少心思還在听課。下課後,老師沒叫他去辦公室,趙亦中懸著的心稍微降了那麼一點。又下了一節課後,趙亦中終于放下心來了。

原因無它,他不怕老師叫他去談話,就怕老師沒動靜。這個課間是個大課間,趙亦中在班里待著,沒過一會兒,便有同學告訴他,班主任找他。听了這話,趙亦中心中松了口氣,在同學們各種嘆息和保佑聲中去了辦公室。

胡老師把這事告訴了班主任,然後整個辦公室里的老師都知道了。趙亦中這孩子,就這麼形象鮮明的烙印在整個初二級部的老師心中。

趙亦中一進辦公室門,就覺得大事不妙。果然不出所料,班主任讓他在辦公室罰站。這還不算完,其他班里的老師也對他大為不滿,覺得這家伙太自負,竟敢不敬師長,該罰!學習好怎麼了,學習好還不是我們教的,竟然敢對老師這麼做,不行,得讓這小子干點活兒。

趙亦中在辦公室里除了罰站,很快就有了新任務,一會兒這個老師讓他倒水,一會兒另一個老師讓他幫忙批作業,還有老師讓他倒騰作業架子,有的老師讓他去復印試卷。

老師們一開始說這孩子不得了,這麼小就不知道尊重老師,那還得了,得好好懲罰。還有的老師說,這樣的學生,直接開除算了,長大了也不是什麼好人。趙亦中听到的沒一句好話,全是批評自己的。他深深的低著頭,覺得自己的確沒考慮到老師的感受,的確如那些老師說的那樣,沒有尊敬老師。

因此,老師們給他安排任務,他都積極的去做,一副乖寶寶的樣子。不過,老師們並沒有打算就此放過他,雖然到了後來,老師們對他憚度不像開始那樣惡劣了。

最後一節課,趙亦中並沒有回到教室,他一直都在辦公室里接受懲罰。在他看來,這些懲罰根本算不上什麼,趙亦中有些樂在其中,他覺得,這是老師愛護自己的一種表現。班主任都一直在關注著自己,那個凶惡的四班的語文老師竟然也和聲和氣的跟自己說話,那個女老師竟然還讓自己坐下幫她批作業,趙亦中樂得這麼做,他感受到了一種異樣的愛。或者,這是他內心潛意識中受虐思想,第一次如此痛痛快快的享受到陽光。

從被虐待中尋找被愛的感覺,趙亦中已經很習慣了。家庭的困局,讓他找不到出路,找不到父愛,找不到《背影》的感覺。但他的確需要被愛,尤其是父親。

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父親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想要長大成人,父親就是唯一的榜樣,或者他不想變的跟媽媽那樣懦弱,媽媽只會哭泣,根本沒有能力保護自己,只有威嚴的爸爸,自己想要變成真男人,那就得跟爸爸那樣。又或者,他從媽媽身上得到了太多的委屈,他已經難以再去承受,他必須得堅強,得像爸爸那樣,才有可能在將來不會再承受委屈。

他想做的跟爸爸一樣,希望借此得到爸爸的認可,得到爸爸的表揚。但爸爸沒察覺,媽媽不知道,趙亦中不敢說,他終究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大伯母的去世,給他帶來深刻的影響。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開始經常性的幻想自己受到虐待,在那個世界里,他就是一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孩子,不僅爸爸不喜歡他,媽媽也同樣沒好臉色,兄弟姐妹更是對他呼來喝去,他把自己幻想的非常淒慘,可到了最後,他總是不由自主的就想給自己一個好結局,希望爸爸媽媽兄弟姐妹們能夠能夠發現他的好,能夠向他展開愛的懷抱,但他潛意識中又拒絕這樣的結局,他還是幻想給自己一個悲慘的結局,幻想這樣的結果會讓他們後悔。

有時候,想著想著,趙亦中就會情不自禁的流淚,更多的情況,則是在這樣的幻想中沉沉睡去。到了第二天晚上,他就會仔細回想昨天幻想的故事發展到哪里,然後接著幻想。有時候,他實在是不能再將這個故事幻想下去,他便重新開始幻想一個新的故事。但所有的故事中,他都是一個可憐的孩子。

無論白天的時候,趙亦中得到了什麼樣的表揚,還是爸爸媽媽對他做了多好的事,他都會在被窩里幻想著這樣的故事。

這種在幻想中受到無盡虐待的故事,讓趙亦中在日常的生活中,得到了許多的心理安慰。他漸漸的發現了父親的愛,媽媽的關心,老師的愛護,同學們的好。

但他並不知道,許多他所理解的所謂愛,所謂關心,所謂愛護,所謂好,已經與正常人的想法遠離甚多。

也正是這樣的認識,讓趙亦中對別人的要求降低了許多,他把批評當護,把同學的笑當作好,把媽媽做飯當作關心,把父親嚴厲的說教當。

趙亦中為了這樣的愛而認真,為了這樣的關心而努力,為了這樣的愛護而听話,為了這樣的好而拼搏。他把自己累的半死,就為了得到這些在他看來,萬分珍貴的東西。

他啊,真正的開始形成,以別人的生活為生活的人生觀和價值觀。這樣的人,無疑是自作自受,自討苦吃,大家只會覺得這個人好相處,就算是欺負他一下,這種人都不會反抗,或者,大家認為這種人最沒原則,許多時候,在許多事情上,大家都會潛意識的忘記這種人的存在,因為這種人不會因為大家一時的忽略而埋怨大家,不會因為一次兩次的得罪而離開大家。

但這種人真的不在乎大家的做法嗎?恰恰相反,這種人很在乎大家對自己的看法和做法,只是他不願說出,他想要的是來自心靈的心有靈犀。但這種想法,壓根就是痴人說夢。

趙亦中沉澱這麼久的心理變化,讓他總是在懷疑自己是否做的不好,而很少會去懷疑大家是不是做的不對。

大家若是發現了還好說,可惜大家都是一般大的孩子,誰還會在乎他怎麼樣。時間久了,趙亦中不知不覺中就開始變的很自我。

因為,他在乎的,大家好像並不在乎。他想得到的愛,大家好像不以為然。

所以,他開始憐惜自己,把自己緊緊的禁錮在一個幻想的世界中,不願去接觸可怕的復雜的外界,他受了太多傷,他怕了,他現在只想待在自己幻想中的小小的安全港灣。

也因此,到了後來,便有許多人,說他是個自私的人,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人。而他,依然滿心惶恐,他不明白大家為什麼這麼評價自己,他慌里慌張的找著自己的錯處,而大家對此只是一笑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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