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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中有女子的哭聲傳出來,猶豫再三過來的晉安郡王收住了腳,神情再次驚愕。

哭啊!

認識四五年了,第一次听到她這樣的哭,大哭。

什麼人能讓她這樣毫無顧忌的宣泄大哭?

晉安郡王忍不住小心的探頭看去。

廳堂的門開著,隔著紗簾隱隱可見其中有兩個男子,因為背對著看不到形容,只看到其中一個身形微微伏低,這個晉安郡王認得,就是那個曹管事。

而另一個,穿著打扮有些破舊,人也干瘦,但坐姿輕松隨意,那女子正俯身在地面向他,肩頭聳動。

是這個人。

這個人到底誰啊?

「說是家里人。」

有聲音在耳邊低聲說道。

晉安郡王嚇了一跳忙站直身子,看著身邊的景公公。

「干什麼鬼鬼祟祟的。」他豎眉低聲喝道。

誰鬼鬼祟祟啊….

景公公心里嘀咕道。

這是你的院子你的屋子,你的妻子在見外男,結果你還不敢進站在外邊偷看。

「殿下,說是江州來的人,既然是王妃娘家的,殿下您得見見。」他說道。

廳內的哭聲還在繼續。

其實能哭也是一種幸福啊。

晉安郡王搖搖頭。

「讓他們先自在說話吧,一會兒他們自然會來見我的。」他說道,轉身邁步,「我去外書房了。」

景公公又看了眼院內,見那女子還俯身哭泣。

真是奇怪,是因為見到娘家的人了嗎?

真是奇怪,她娘家還有人能讓她如此動容?

而此時廳內坐著的程平和曹貴神情也很古怪。

曹貴下人身份微微屈身低頭,程平則揣著手望著廳堂內神情迷茫,嘴唇微微動,似乎在念念自語。

屋子里程嬌娘的哭聲漸漸小,然後她施禮起身。

一旁的陪著抹淚的半芹忙起身跟著去淨房幫她洗漱。

曹貴和程平就都松口氣。

「畢竟成親的時候也沒個娘家人在。」曹貴忽的低聲說道,「乍見了長輩,娘子難免心里難受。」

他們本來在外院等著通傳,沒想到程嬌娘親自跑過來了,跑過來之後不由分說大禮參拜掩面大哭。

嚇得程平當場就要拔腳跑,還好曹貴對這種場面也不陌生了,及時的又不動聲色的將程平按住。

這悲傷還是從外院延續到內院。

乍見長輩?當初在江州初見時她可不缺姓程的長輩,不是照樣看到自己就哭了。

因為這張臉啊。

程平不由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臉。

都過去這麼久了,還這樣啊。

「按輩分算,我得叫她小姑姑。」他干笑一下,也低聲對曹貴說道。

曹貴瞪他一眼。

「少廢話,抬舉你做長輩是便宜你了。」他低聲說道,「早知道就不帶你來了。」

還以為娘子如今嫁人成親過好了日子,不會再和以前一樣了,沒想到……

曹貴突然有些猶豫,不知道自己把程平帶來是對還是錯。

對的是,娘子對這程平果然不一般,錯的是,娘子見了這程平就會變得古怪。

腳步聲傳來,洗過臉重新施了妝的程嬌娘走出來。

曹貴忙垂頭坐好。

屋子里卻是一陣沉默。

「原本是早就出門了,只是後來得知程平又惹了禍,又折回去帶他來,來回便耽誤了功夫。」曹管事便忙先開口說道。

「你這人,怎麼叫惹禍呢?我惹什麼禍了?」程平皺眉說道。

曹管事轉頭瞪眼。

「人死在你跟前的,不是你的惹的禍是什麼?」他說道,「要不是你說人家壽命到了,人家會氣死在你跟前?」

當初你還說我們家娘子是無命之人呢,這天下能有幾個人像我們家娘子,讓你動不動就跟人胡說,惹出禍事來了。

「他死在我面前是因為他壽命到了嘛,這怎麼是我氣死的呢。」程平搖頭說道。

曹管事瞪眼要說話,有人比他先開口了。

「他壽命到了,所以你氣死他只是順天命對吧?」程嬌娘問道。

程平愣了下。

「沒有。」他忙擺手說道,「沒有,我真沒有氣死他,他壽命到了是天命,但我也不能氣死他啊。」

「如果天命如此,為什麼不能?」程嬌娘問道。

為什麼不能?

這不用問程平,曹管事覺得自己都能回答。

因為無緣無故的無仇無恨啊,怎麼能因為這個人要死了就把人弄死呢?

看吧看吧,真不該帶程平來見娘子,就該把他扔給程大老爺管著,看看引的娘子說出的傻話。

「你說這個啊。」

程平卻沒有回答,而是帶著幾分恍然說道。

哪個?

曹管事愣了下看向程平。

「當然不能,因為萬物有道,道德之生人也有分。」程平含笑說道。

…………………………………………….

晉安郡王將手里的書再次拿起來。

「殿下,不想看就別看了。」景公公說道,不待晉安郡王說話,又忙接著說道,「殿子畢竟才好,還是養神的要緊。」

反正也看不下去了,拿來放下的來回折騰,養神好。

晉安郡王便將書扔下來。

「席面備的可好?」他問道。

「殿下放心,都備好了。」景公公笑道,「夫人娘家難得有個要緊的親戚上門,怎麼也不能落了殿下的臉面。」

難得她有個在乎的人來…

晉安郡王點頭又搖搖頭。

「別人給的臉面不臉面的,她並不在乎。」他說道,到底難掩好奇,「……那個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看背影很年輕的,比程嬌娘也大不了多少吧。

「沒仔細看,被那個曹管事呼來喝去的,以為都是夫人的使喚人呢,也就二十三四的年紀,白白淨淨瘦瘦弱弱的….」景公公說道,話沒說完有小內侍進來了。

「王妃讓人來見殿下。」

終于來了。

多少還知道些規矩。

景公公月復議,晉安郡王已經高興的點頭了。

素心帶著程平進來了,曹管事則在門外叩頭。

果然是個白淨的年輕人,也沒什麼特別的,跟程四郎差不多,但是又比程四郎看上去精神很多,那種一看就是走了很多路見過世間百態的精神。

「……論輩分夫人是我小姑姑…」程平施禮說道。

論輩分!

晉安郡王挑眉。

是輩分就是輩分,除非不是輩分才說是論輩分的。

是南程的人。

晉安郡王頓時就明白了。

南程與北程早就隔著很遠了,沒想到竟然還有能讓她失態的人。

程嬌娘可絕不會在程四郎面前失態,南程的本家遠支……。

「宴席擺在哪里?」晉安郡王按下念頭問道。

「夫人安排在外院了,由奴婢陪著就可以了。」素心忙說道。

竟然還不用他相陪?而且她自己也不陪!

晉安郡王有些驚訝,但既然是程嬌娘說的,他也不會再多說,看著程平施然行李告退。

景公公則點點頭帶著幾分滿意。

原來是遠親,那自然不夠資格讓殿下來相陪,別說遠親了,程家大約只有程二老爺和程大老爺來才能夠資格讓郡王相陪。

看來也不是多麼看重的親戚。

「殿下,您在這里吃,還是….」他問道。

話沒說完,晉安郡王就已經向外走去了。

廢話,還用問,只恨不得時時刻刻都不離開呢。

景公公低下頭撇撇嘴忙搶著打起簾子。

回到內院,晉安郡王發現連半芹都不在跟前了,驚訝又有些恍然。

說是不用自己相陪,也可以說不用那程平陪自己吧。

這何嘗不也是一種看重。

「還以為娘子要親自招待呢。」半芹低聲說道,看向廳內。

外院的客廳里擺了席面,侍女內侍魚貫的而入又魚貫而出,偌大的廳內只有程平一個人安坐。

「竟然我一人獨享這麼好的席。」

他絲毫沒有拘束笑哈哈的說道。

「曹管事在另一邊。」素心含笑說道,一面親自斟酒,「不敢和您同席。」

程平笑著接過酒杯。

「正好我也能吃個自在飯,他太嘮叨了。」他嘻嘻笑道。

沒有惶恐也沒有得意,坦然處之。

素心笑著退到一旁。

「知道夫人為什麼不親自招待嗎?」她低聲對半芹說道。

半芹搖搖頭。

還以為是要晉安郡王相陪呢,結果也沒有。

「因為不敢。」素心低聲笑道,「你沒看到夫人都不敢看程平,更別提同入席了。」

晉安郡王視線再次落在程嬌娘身上。

她哭過,雖然淨面施粉也掩蓋不了,但這一點變化他是知道的。

這心不在焉的變化才是讓他奇怪的。

「從小就認識的嗎?」他忍不住問道。

程嬌娘抬起頭,似乎沒听清他的話,晉安郡王便又笑著問了遍,問了又有些後悔。

他對她的事知道的很清楚,知道她從小痴傻,從小又離開家,小時候,小時候她能認識什麼人……

從小認識的嗎?

程嬌娘神情微微怔了下。

「是。」她說道。

從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就被抱著指著祠堂里的畫像。

「阿昉,這是先祖大人哦。」

只不過那畫像的先祖大人並不是年輕時候的樣子,而是個和藹的老者。

程嬌娘的嘴邊浮現一絲笑。

晉安郡王听到這個回答都愣住了,再看她嘴角的笑,那瞬時柔亮的眼……

不會吧?真的從小認識!

「夫人,已經吃完了,說要告辭。」半芹從外邊疾步進來說道。

程嬌娘立刻放下手里的筷子。

「請他稍等,我有些話想要和他說。」她說道。

半芹忙應聲是,打起簾子,程嬌娘漱口擦了嘴角就忙出去了。

屋子里陷入安靜。

晉安郡王握著筷子坐在幾案前,神情驚愕。

有些話想要和他說…….

她竟然也會有和人想說話的時候!

她竟然想到某個人的時候也會笑!

世上竟然有這個人!

這人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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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劇情連貫,下午補一段算二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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