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客廳內,雲逸沉靜地站在窗前,府邸所有的地方都有隔絕神識的陣法,只有這里的主人和管家才可以以神識查看,他等在這里有一會了。
小客廳通常是接待比較親密朋友的所在,雲逸自問與峒簫還達不到私密的程度,被安排在這里等候,只能說明峒簫現在正在大客廳內接待重要客人,也可能是在餐廳內,這個客人他沒有打算要雲逸見到。
感覺到身後有人走來,雲逸轉過身,峒簫正走到小客廳的門口,仔細看,能看到他的腳距離地面還有一點點的空隙,雲逸注意到峒簫這個習慣很久了,以前的左天翔可沒有這個習慣,心內忽然冒出一個想法,管家可否注意到?
「雲道友警覺還那麼高。」峒簫做個請坐的手勢,先坐下來,管家跟著走進來,奉上兩杯靈茶,雲逸面前的靈茶還加了一味靈藥,不影響靈茶的口感和味道,正是雲逸目前需要的。
雲逸向管家道了謝,捧著靈茶喝了一口,靈氣與藥力入體,飽受摧殘的肉身說不出的舒坦,他還是頗有風度地慢慢呷著,待管家無聲無息地離開,才喝下一半。
「雲道友想必有了決定,我剛剛吩咐管家將雲溪洞府準備出來。」峒簫也捧著靈茶喝了一口,似乎對靈茶的味道不是很滿意,就放下了茶杯。
「我該怎麼稱呼你?」雲逸凝視著峒簫道。
「暫時還是左道友吧。」峒簫微笑道。
「那麼,左道友有沒有注意到自己的一個習慣?你在行走的時候,腳幾乎都沒有接觸到地面,曾經的左道友並沒有這個習慣。」雲逸道。
峒簫輕笑一聲︰「多年的習慣了雲道友,你的家族舍棄了你,真是他們的損失。」
雲逸凝目,他確定峒簫的稱贊是真心的,也確定他的家族是不會這麼想的。
「這些年我略微了解了下雲家,雲道友明明非常優秀,優秀程度甚至超過了你的很多兄弟姐妹,如果你在雲家,或者是你家族的所有者肯听取你的意見,雲家應該比現在好很多,當然,這一切與左家沒有什麼關系,與我也更沒有關系。」峒簫聳聳肩,輕描淡寫就轉移了話題,只覺得這個動作真能表達他此刻的感情。
「上仙域很快就要有大的變動,是留在這里還是離開,我尊重你的意見,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先調理好身體。」
雲逸點點頭,他沒有空洞地說出感謝的話,但他的眼神表達了他的想法。
雲逸離開了小客廳,峒簫把玩著手里的靈茶一會,將茶杯輕輕送回到小茶幾上,轉身進了自己的臥室。
這是一個本來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的臥室,如果張瀟 在這里,會比住在客房里還要大吃一驚的,走進大門,不是直接進入臥室,分明是進入到前世張瀟 所在的生活區域,一個不大的房間。
進門先是玄關,旁邊放著一個鞋架,峒簫在門口停留了下,微笑著搖搖頭,凡人的世界真是難以理解的,麻煩,卻麻煩得有趣。
玄關之後是一個客廳,沙發對面櫃子上,有疑似電視的一個擺設,旁邊就是飯廳,另一個不該出現的就是廚房,赫然有煤氣灶和排油煙機,如果張瀟 在這里怕是會笑出聲來,煤氣灶和排油煙機都是徒有外表,上面刻的是陣法,顯然是具備了煤氣灶和排油煙機的功能。
接著就是一大一小兩間臥室,都不大,擺設也只是必要的,另一個房間是書房,書桌上擺放著筆墨紙硯。
峒簫站在書房門口,靠著門框站著,每次來到這個房間內,他的心情都會很微妙,那樣一個平凡簡單的凡人女子,怎麼一步步擔驚受怕地堅強起來,怎麼成長成如今的神的啊,難道真的是因為她的神魂中有凰的神魂碎片?
他慢慢地在房間內走了一圈,卻連臥室的門都沒有進去,仿佛是擔心褻瀆了原本的主人,然後坐在沙發上,看著對面的「電視」,這是一個很難理解的東西,需要更多很難理解的東西配合,他想著張瀟 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樣子,臉上慢慢出現溫和的笑容。
在這個房間呆了有兩刻鐘的時間,峒簫才離開,他從來不在這個房間中一次停留很久,也從沒有第二個人進入到這個房間。
修士是不需要夜晚的,睡覺對大修士來說更是不必要的,但黑夜可以讓人更好的思考,也可以有借口獨處,也只有獨自在他真正的臥室內,峒簫才會拋開所有的雜念,認真思考。
這一夜在思考的不是只有他一個,另一間臥室的落地窗前,張瀟 也一直安坐著凝視著黑暗的花園,而那座被人羨慕的洞府內,雲逸也沉思著,還有一處黑暗內,半張面孔都藏在黑暗里思考的,是這個府邸的管家。
黑夜總是很快過去的,尤其在靜心思考的人面前,天空剛剛泛起魚肚白的時候,這個府邸也在悄然蘇醒。
張瀟 離開臥室,在花園內慢慢行走,她一身簡單的灰色長袍與這個花園好像格格不入,她卻沒有一點覺察的感覺,只是漫步欣賞著經過修飾的綠色,好久好久沒有過的寧靜充斥心內,好像回到了早已經淡忘的過去。
半個時辰後她就回到了臥室,臥室的衣櫥內懸掛著十幾件華麗衣裙,她瀏覽了下,選了一件最簡單的,換下了身上的灰色長袍,再離開臥室的時候,候在外邊的女僕引領著張瀟 來到小餐廳。
峒簫站立在桌子前,見到張瀟 ,臉上露出笑意,顯然,二人想到了一起或者不如說峒簫猜到了張瀟 的選擇,而峒簫身上的衣袍也選擇了淺淡的顏色,正與張瀟 相襯。
「張老板的氣質襯得衣裙都亮麗了。」峒簫及時地恭維了句,走到對面,將椅子拉開,張瀟 並不習慣這種禮節,卻也不動聲色地走過去,峒簫將椅子往前送了送,待張瀟 坐下,才走回到自己的位置左下。
「在我的家鄉,這樣的舉止被稱作紳士風度,可惜,現在少有人這麼做,而我,也是第一次享受這樣的待遇,謝謝。「
在張瀟 的記憶里,確實只有這樣的舉動和對這種紳士風度曾經的羨慕,所以,峒簫才要這麼做,給張瀟 一個全新的體驗,聞言笑道︰「也謝謝你給我展示這種風度的機會,我很抱歉,曾經讀取了你的記憶。」
張瀟 搖搖頭︰「作為一個修士,我理解你的做法,之前我以為你只讀到了我的今生。」
早餐被送上來,看著一道道端上來的餐點,張瀟 眼楮忽然有些濕潤,她早已經忘記了修士還可以進餐,真正地進餐,面前的一樣樣小點心,勾起了她久違的記憶。
「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我可以復制這些東西的形狀,卻不知道味道如何。」峒簫含笑看著張瀟 。
張瀟 拿起小勺,盛了一個餛飩放在嘴里,皮又薄又滑,咬一口,汁水連同湯汁混在一起。餛飩本來就沒有一定的味道,就是同樣的餡不同人調出來味道都不同,張瀟 慢慢地品嘗著,內心說不出的酸甜苦辣。
她沒有言語,將桌子上自己面前的每一樣點心都認真品嘗了,只要願意,修士的胃就是無底洞,想要吃掉多少幾乎就能夠吃掉多少,但張瀟 每一樣都是淺嘗輒止,她已經不習慣吃喝了。
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好像為了保持餐桌不言的禮儀般,當張瀟 放下餐具後,才道︰「很久了,我差不多忘記了味道。」
峒簫的眼眸里略過一絲失望,很快就掩飾了,笑道︰「上仙域少有這樣簡單的食物,靈餐都做得很復雜,反而失去了本來的味道。」
張瀟 露出好奇的神色來︰「真正的上流社會的生活?就像你說的紙醉金迷,你知道我一直就是草根,不論我的前世還是今生,都是草根,與你這樣出身的神是兩個世界的人。」
峒簫輕笑一聲︰「可如今我都不敢小瞧了張老板,誰又敢小覷你呢?」
張瀟 微微一笑,心里對峒簫的話並不在意,她是修士,修士是用實力說話的,再高貴的身份也要折服在拳頭下,不可能折服的,只會被毀滅雖然她暫時沒有這樣的打算,但不可否認,這是所有強權世界的真理。
「稍後我們去的是安家。」峒簫繼續了昨天的話題。
張瀟 微微搖頭︰「修士就算是想要享樂,也要保證修煉時間吧,你這個身體看著只有不到兩萬歲,修為……」張瀟 再搖搖頭,「實在不敢恭維。」
峒簫笑起來︰「這個身體修為是不怎麼樣,不過我的優勢是神識,我的神識可是修煉了三十萬年多的,並且也保留了神的神念,你我也都知道,神要是也靠法器保護自己,就落了下乘,當然,誅仙弓這種仙器是例外,但我在鼎盛的時期也要折損在誅仙仙器下,所以……」
這麼風淡雲輕地說著之前最傷心痛恨的事情,看來峒簫是真的不介意了。
早餐後自然還要喝杯清茶,然後在花園里散步,這一套流程下來,張瀟 恍惚不是在修仙世界般。
兩個人誰也不提彼此的前世今生,只是漫無目的地欣賞著風景,說著上仙域的見聞,張瀟 注意到峒簫行走之時的飄逸,腳明明落在青草上,卻足不沾地,千杳也是這樣的習慣,凌夙卻沒有,夷楨也沒有。
「這是上神的習慣,神念使然,一旦習慣了,就根深蒂固,哪怕刻意接觸地面,也很難真的落在地上。」峒簫解釋了句。
「身份的一種表現?」張瀟 側頭道。
「可以這麼說,當日只有我們五位帝子和帝後能夠這麼做,上古大戰之後,千杳也該能做到了。」峒簫隨意提起帝子帝後還有千杳,張瀟 反而不知道怎麼接下去了。
「我得到了你之前的記憶,你卻對我和上古時期一無所知,對你很不公平,可知道了,難免先入為主。」
「到這個年紀嗯,是相對于前世好奇心就不是很強烈了,反而很是佩服你的豁達。」這是實話,她不是沒有好奇心,但對比之前,簡直就不算是有了,峒簫要真能像他說的那麼做,也不是一般的豁達。
峒簫笑笑,岔開了話題︰「到時間了,這邊可不時興自己飛行,哪怕妖獸拉車的速度不夠,排場可是第一位的。」
張瀟 配合著做出夸張的表情,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神里閃過意味深長,還沒有說什麼,峒簫就道︰「我的座駕,在你的世界里就是豪車。」
張瀟 忍不住大笑起來,「峒簫,你說我們要是做出車子飛機來,會不會很有趣啊。」
這是好久好久以來張瀟 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暢快的笑,一想到這塊大陸的土地上跑著一輛越野車,天上飛著豪華飛機,就有種好笑的想法,以她今日的實力,想要煉制一個依靠靈石為動力的汽車和飛機並非難事,只是她早就失去了這樣的興趣。
峒簫的座駕真如他說的那般夸張,健碩的身體,濃密垂落的棕紅色的鬃毛,獅子般威風凜凜的頭顱,兩只眼楮銅鈴一般猙獰,暴躁地喘息吐出的是一團團烈焰,一共是四頭這樣的異獸駕駛著一輛金碧輝煌的車子,車子四周的簾子全都掀起來,露出雕刻著繁復浮雕的亭柱。
其中一只異獸看到張瀟 ,忽然就瞪著眼楮兩團火焰噴出來,張瀟 笑了,吹了一口氣,火焰倒轉回去,被異獸吸回到口里。
「便宜這只獅吼了。」峒簫笑罵句,伸手模了下它的頭顱,張瀟 現在可是神,一口氣也帶著神意,這只異獸也算是有了機緣了。
「要不要這四只都便宜了?」張瀟 笑問道。
「那感情好。」峒簫眼楮一亮,如此這四只異獸可就會更夸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