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四顧，周圍寬闊無際，寂靜無聲，明明自己就坐在身前，小寶和梓冰也在護罩內，鳥獸成群，陽光雖然靜止，也落在身上，可全身都是冷颼颼的感覺，天地間死寂，只余她一個人。
比照這樣的寂靜，冥界也要比這樣的孤寂幸福。
即便是神念，張瀟 也不由閉上了眼楮，想要將這無盡的孤寂隔絕在視線外，想到冥界，不由想到了水，諸葛一殺，不，她既然已經成神，一定能夠改變他們的命運。
心念微動，眼前出現層層疊疊的黑洞，視線流光般穿過黑洞，黑光向後退去，視線忽然走到了黑洞的盡頭，眼前豁然開朗，黑色的大地，黑色的天空，黑色的空氣一片死氣中，是無數黑色的魂魄。
這是冥城之外，這些魂魄是正在趕往冥城的。
視線穿過魂魄，向前流逝過去，在擁擠、沉默的魂魄中，來到冥城前，她已經數次進入到冥城，只有第一次是通過城門。
高大黑暗的城門正中緊閉，只有兩側小門不斷開啟，關閉，城門之外，黑壓壓密密麻麻的魂魄擁擠著，沉默著，等待著，每一次小門開啟，都有魂魄擁擠著走進去，穿入其中，但不是每一個魂魄都有幸進入，小門上偶爾升起烏光，就有一個魂魄無聲地慘叫著，周身升起烏光，魂魄的黑影也淡了一分。
淡化的魂魄無聲瑟縮地退縮著，縮回到擁擠的魂魄中，可不斷有魂魄沖過去，再被城門的烏光擊退。
什麼時候冥城還拒收魂魄了？她才離開冥城多久，這規矩就變了？視線升到高空，與冥城並齊，冥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忽然冥城城門發出轟鳴，來自冥城的威壓沖擊而出，聚集在冥城之外的魂魄匍匐在地。
視線沉落下來，透過大開的城門可以看到其內的影壁，鮮紅的彼岸花似乎更加明艷地怒放，影壁之後，突然轉過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即便在冥城，即便在如此黑暗所在，水仍然是一襲雪白的長衣，眼神清澈而深邃，只是面部不再有神光流動。
視線相對，可分明，張瀟 是一縷縷神念進入，根本沒有身體，水怎樣知道她的來臨？
可馬上張瀟 就明白了，水根本就沒有看到他，視線穿過了她的眼眸，落在深深的黑暗處。
視線向前，流經水身邊，將水留在黑暗之後。最後一座大殿內，破天塔依然巍峨，張瀟 驀然回首，遙望著水的背影，他真的是願意守著黑暗的冥界終生？
「當！」鐘聲忽然響起，張瀟 忽然一悸，她猛然覺得進入到冥界是個錯誤，五界通道還沒有完全開啟，水、宋辰砂、諸葛一殺還在各自的世界里生活，所以冥城之外的魂魄才無從進入，而他的到來，讓冥城大門大開，不僅是為了迎接她這個冥界的真正的王，還有就是收留來自下仙獄的魂魄，甚至是域外戰場的魂修。
還沒有等她離開，沒有等她拉住水，甚至沒有來得及考慮為何冥界的時間沒有停止，城牆之上的冥旗忽然嘩啦啦搖動起來，身後的破天塔也搖動著，高高的塔尖突然出現黑暗的漩渦，一道烏光激射到冥旗上，時間忽然在這一刻靜止了。
不是時間停止，是破天塔上的魂球與冥旗的呼應，讓冥界本來就安靜的空間呈現靜止的死寂，只有這一道黑光穿越死寂的上空。
「啪！」魂球忽然炸裂，烏光綻放在黑暗中，猶如盛開的黑色焰火，可這火焰落在張瀟 的眼里，卻猶如死亡的寒光，射入到張瀟 眼眸，一瞬間，黑暗通道重新出現在眼眸中，張瀟 忽的回到身體之前。
寒意充斥心頭，她不想要回到自己的身體內，只因為她以神魂的姿態出現，時間便是靜止的，她就不會看到因為她的原因他們要面臨選擇，只因為在她的心底，她早就知道他們的選擇，只是不願意承認。
神魂本不會流淚，可張瀟 的眼楮在發酸，她忍不住再看向人界，宋辰砂正凝視著燕道，倏忽，神念回到識海內，張瀟 抹下面具，再回到身體內，只覺得面頰冰涼，淚水已經流到下顎。
她只能望到妖界的一切，無從看到人界、神界、冥界發生的事情，身後墓葬的光芒還在，五界通道還沒有完全打開，而即便成神，她也有無法主宰的時候。
護罩之內，梓冰和小寶都望了眼張瀟 的背影，護罩隔絕了張瀟 的情緒波動，二人的視線收回。
「就這樣吧。」小寶說著向護罩外走去，對墓葬的光幕看都沒有多看一眼，走出光幕還是遲疑了下，轉到張瀟 面前，卻見到張瀟 淚流滿面，不由大吃一驚︰「瀟 ，你怎麼……」
張瀟 抬起眼楮，淚眼婆娑，小寶在她的眼前也模糊了。
「我不該……」張瀟 只說了三個字，就說不下去了。
張瀟 不是沒有流過眼淚，可是從來沒有如此失態，在她失去了所有的靈力以為自己是凡人的時候，她沒有流淚，在她知道失去了所有的朋友的時候，也只是哀傷難過，現在她已經成神，適應了成神的身份，為何如此悲傷？
「我不該妄圖開啟無界通道，他們都是因為我才……」張瀟 搖搖頭，她不是想要對小寶訴苦，這一刻她是真心擔心將如水、宋辰砂一樣失去小寶，失去所有人。
她寧願失去她自己，寧願背負起責任，也不願他們就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中。
小寶沉默地望著張瀟 ，沒有一句安慰，也沒有再詢問，修士的世界本來就伴隨著隕落，從張瀟 合體的時候，他就想到過兩個世界的因果關系，想到過可能是悲傷的結局，他不是神，可神，也並非萬能。
而神是不該軟弱不該哭泣的，他沉默著，終于轉身，向著遠處而去。
梓冰走出來，凝視著張瀟 ，他並不太理解眼淚的含義，也看不明白張瀟 眼神里的悲傷，很多東西他並不清楚，唯一了解的，就是能得到張瀟 眼淚的人，是她最為珍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