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小雨化作一片銀絲雨幕從飛檐垂落,偶爾一陣風過,卷著枝上零落碎花飄落在窗邊。雨水打濕了如雪的,瑩白色中透出淡淡的紫色,耷拉在指尖上小小一朵,柔弱堪憐。
沈卿抬手伸向窗外,那花兒再一次被風卷走,落入泥沉之中。收回手,她垂眸看了眼旁邊台幾上白瓷香爐,淡青色的煙霧透過鏤空小孔飄散出來。
「七少爺,藥煎好了。」春竹放下托盤,抬眼招呼站在窗邊的沈卿。
沈卿沒動,站在香爐旁專注地看著輕輕裊裊的香煙,指尖在空中滑動,勾著那絲絲縷縷的青煙嬉戲玩耍,嘴上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擱著吧!」
「大夫叮囑過,藥涼了藥效減半,您還是趁熱喝了吧。」
春竹作勢便要端著托盤過來,卻听沈卿道︰「這兩日的香似乎與剛搬來時用的不同。」
春竹腳步微頓,隨即笑著回說︰「這是皇上御賜的安寧香,早先領月例時一並拿回來的,各院都有。」
「哦?」沈卿面無表情地端起碗,貼在唇邊,輕輕吹了兩口氣,「如此該多謝母親才是。」
踫上沈卿目光的一瞬,春竹心頭沒由來一慌,立時低眉斂目,垂首不語。
沈卿唇角勾了勾,仰頭一飲而盡,將空碗放回托盤,撿了旁邊小碟里的話梅扔到了嘴里,「我要去趟五哥那里。」
春竹的肩頭放松了下來,輕舒了口氣,「奴婢先下去收拾一下,這就陪……」
「不必了,就幾步路,你們各自忙去吧。」
「是。」春竹沒再堅持,拿著碗轉身退下了。
收回手,沈卿的目光落在剛才把玩香煙的指尖,那上面覆著一層淡淡的紫色。她抿嘴嘲諷一笑,「難為你們想出這樣的法子……」
春竹隱在窗戶後,看著那執傘離去的沈卿出門往居的方向走去,長長地舒了口氣。春綠在一旁嗤笑,「我看你多慮了,主子說了這法子萬無一失,就算懂醫的都看得出破綻,何況是他?」
想起沈卿那清冽如水似能穿透人心的雙眸,春竹心里總隱隱覺得不安,「凡事謹慎些好。」
「哼——」春綠不以為意,「我看倒不如早些解決了好,免得夜長夢多。」
春竹蹙眉,「主子吩咐過,這次的事情不能操之過急。你忘了隔壁住的五少爺了!」
「五少爺遲早會走。」
「可是他如今沒走,我們就只能小心謹慎!」春綠不再言語,春竹斜乜了她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麼,想爬主子床的人多了,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你以為你便能攏住主子的心,想活得好,還是先做好分內的事。」
「你……」
春竹懶得搭理她,打簾子出門,留下春綠一人無處發泄,揮手將桌上的瓷碗掃到了地上,只換得一聲脆響。
屋外牆腳下一紙青傘隔開一片雨霧,傘下藍色身影停駐了一刻,轉身消失在了雨幕中。
沈卿走到居門口並去,轉道想要往北園,迎面踫上了那日在清寧居見過一面的丫鬟。她正要繞道離開,卻見那丫鬟上前行禮,「奴婢正要去尋七少爺,沒想到在這里踫見。老爺說今日府里來了貴客,讓各位少爺都過去作陪,其他幾位爺都到了,就差您了。」
「既然三位哥哥都去了,我就不必……」
「老爺吩咐了,務必請您也過去一趟。」
沈卿心里把下雨天還來做客的「貴人」問候了七八遍,最後無奈應道︰「如此,勞煩姐姐帶路。」
一路上沈卿有一搭沒一搭地與那丫鬟閑聊,順便探听一些消息,「姐姐可知,今日府上來了什麼貴客?」
丫鬟看沈卿面色和悅,好說話,倒也爽快,徑直回答說︰「這個奴婢不太清楚了,只听管事的說好像是從新京來的。」
新京,搖光都城。
勞動府中所有少爺迎客,必然是至貴之人。
沈卿正想如何擺月兌這個攀龍附鳳的機會,就听見有人急匆匆地跑來,「七少爺,老爺與張輔先生回了清寧居,勞煩您要多跑一趟。」
來人是沈玨手下富順。
看樣子有人不想自己出現,不過正合吾意。
沈卿開口道︰「那我先去清寧居……」
「慢著!」不遠處走來兩個侍衛裝扮的男子,一高一矮,其中那矮個子打斷了富順的話,「呸,終于來了個公的。你還想攔著不成?」
富順一滯,賠笑道︰「小的不敢,這不是我家老爺請七少爺過去嗎?」
「原來是沈七公子。」那高個子朝沈卿拱拱手,動作隨意,並沒有多少敬畏之心,「七公子既然來了,還請到鏡湖一起賞景。」
沈卿抬眼瞧著兩人,穿著不隸屬于國公府,雖言語邀請,但語氣生硬,不容人拒絕,想必是今日那位「貴客」的手下了。
一方要攔一方要請,這事情有些意思。
沈卿忽然改了主意,眯眼笑笑,輕吐了個「好」字,執傘越過侍衛往鏡湖的方向走去。
富順想追,卻被矮個侍衛的一記眼刀嚇得縮了回去。矮個侍衛冷哼一聲轉身跟上沈卿不讓他越前半步,氣得富順暗自跺腳,最後也只得無奈地垂頭跟上。
斜風細雨撩動著八角亭檐的風鈴發出叮叮細響,亭中棋盤前對坐著兩人,一著青衫一穿紅衣,身邊其他人或站或坐著,眼楮不是盯著棋盤,就是瞄著銅爐中只余末根的線香。
線香燃燒殆盡,對弈二人手中落子速度也越來越快。
隨著最後一點煙火泯滅,「啪——」棋盤上一記黑子落下,青衫男子抬頭朝對面紅衣男子拱拱手,「承讓。」
紅衣男子轉頭朝亭外望了一眼,唇角揚起,「五哥棋藝精湛,楓自愧不如,這一局我輸了。不過,最後一局似乎是我勝了。」
話音剛落,亭外小徑上,有人撐傘緩步走來,伴著落雨滴答之聲,一步步了眾人視線。
濛濛雨霧中看不清傘下之人的樣貌,不過從衣著打扮倒是可以看出是位少年。
待到來人走近,沈玨的臉色發黑,又是這個賤種壞事!
他剛想發作,突然想起旁邊那幾位,頓時斂了情緒,「七弟,你不是在屋中養傷?怎會冒雨到這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