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被花木棉攪得沒辦法,就扭頭問那門口的小廝︰「老爺起了沒有?」
那小廝點頭道︰「楓園當值的方才來報,說是老爺午時就起了,在沁芳橋上轉了轉,又往四姨娘的詩園去了,晚上怕是要在那邊用膳。大夫人是需要傳膳嗎?」
花木棉抬頭看了看天色,外面日頭正旺,這個時候,明顯還沒到吃飯的時辰嘛,這小廝也太不會揣測主子心意了。
她一直都知道,大夫人在各院都安插了內線,所以足不出戶,也能夠清楚地了解宅子各個角落發生了什麼事,至于花老爺今晚喜歡在哪里用膳,那全都是下人們瞎猜測,沒有根據的。
大夫人就極其鄙視地瞥了那小廝一眼。
那小廝自討沒趣,退了出去,站在門外側邊兒躲起來,生怕給大夫人見了,心里不舒坦。
大夫人又對黃婆子一家三口說︰「實在對不住,我家老爺醒了,我得去看看,黃媽媽不如先回去,至于這親事,改日我親自到府上去拜訪滄少爺和滄老爺,到時再說詳細的,黃媽媽以為如何?」
黃婆子看見大夫人這麼客氣,哪里還有再多話的禮,拉著一對子女就告辭回去復命了。
「先跟我去一趟詩園吧,既然老爺在那邊,咱們就去先問問他的意思。」大夫人說著,起身走出了屋子。
花木棉就默默地跟著去了。
花木棉哪里知道,大夫人會這麼「善解人意」,完全是因為花老爺早先就對她提過要給花木棉說門親事的主意了。那個時候大夫人一百個不願意,是怕花木棉隨便嫁了窮小子,讓別人佔盡便宜,她這個嫡母卻吃力不討好,少了個打理生意的幫手不說,還倒貼了十八年的贍養費。
可是現在人家滄氏大少爺派人來提親,那下聘的彩禮少說也得有上千兩吧?等到花木棉嫁過去了,她再隨便敲上幾筆,還愁缺銀子麼?
大夫人就琢磨著和花老爺商量這門親事,而且她心中也是有數,花老爺把這個大閨女寶貝的跟什麼似的,知道大閨女要嫁去富貴人家,雖是去做小妾的,有些委屈,但總好過嫁給一個農民混混吧。到時候,花老爺肯定也是舉雙手贊成。
「一會兒見了你爹,你先別做聲,有什麼事情,看我的眼色再行事,嘴上放機靈一些,別讓你爹又氣得暈過去。」大夫人叮囑著花木棉,身後跟著的幾個丫鬟婆子都掩嘴開始笑,大夫人忽的轉過臉去,橫了一眼,眾人這才收起嗤笑。
花木棉哪里會不知道,這些從陳府陪嫁過來的下人們,個個都不把她這個大小姐當回事。花木棉早都見怪不怪了,所以只是雲淡風輕地回答道︰「知道了,大夫人。」
她自認為和爹爹之間還是有些默契的,一會兒即使大夫人不讓她說話,她向爹爹拋個求救的眼神,或者干脆不做聲表示反對這婚事,爹爹斷然不會強迫她。
照這麼看來,大夫人的如意算盤,終究還是打錯了。
進了詩園的主屋,大夫人和花木棉都看見花老爺在吃銀耳蓮子羹,想來是病但久,走到四姨娘屋里,雖沒到用膳的時辰,四姨娘見著雄,親自去廚房給花老爺熬的羹湯。
花木棉手上還拽著滄少爺送的錦盒,里面新鮮的蓮子滿滿塞了一盒子。花木棉頓時覺得自己大意了,她忘記,四姨娘每年響都會去摘許多蓮子存著,因為她每天練舞之後都要喝這銀耳蓮子羹補氣血,索性蓮子、銀耳都是她親自帶人去采摘的,沒有消耗庫房一文錢,所以大夫人那邊從來也不在意,花木棉也把這事兒給忽略了。
要是能早點想到四姨娘這邊有蓮子,她才不會勞師動眾地跑去摘呢,如果不去摘蓮子,就不會被滄少爺給看見,如果滄少爺不送這麼多蓮子來,他就沒借口向自己提親……
花木棉越想越覺得後悔,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
她似乎是不明白,送蓮子只不過是一個簡單的借口,就算沒有這檔子事,滄簫想要娶她過門,還是會鬧出別的事情來。滄簫看上的女人,志在必得,哪能輪得到花木棉反抗?
四姨娘朝著大夫人福了福身子︰「大夫人好。」
大夫人身後的櫻桃也福了福身子︰「老爺好,四姨娘好。」
大夫人就笑著坐下了。
花木棉站了一會兒,就那麼看著,沒有要坐下去的意思。
花老爺開了口︰「還是詩詩這兒的銀耳蓮子羹最合我的口味,不像青鈴閣道水,不是太咸了,就是太辣了。」
大夫人听了,不悅地皺了下眉頭。
四姨娘趕緊攬過話茬︰「大夫人要顧著全家上下的口味,總會有顧此失彼的時候,老爺您別動怒,您若喜歡這銀耳蓮子羹,我天天給您熬上,也就罷了。」
這話真是如刺一般扎進了大夫人的心坎兒里。四姨娘這麼說,豈不是擺明了嘲笑大夫人不懂得尊卑嗎,就算花宅上下眾口難調,但也得以花老爺為尊,飯菜的口味要先適應花老爺的喜好才對呀。
四姨娘不經意地擦了擦額上的汗,殊不知大夫人額上豆大的汗珠正往下淌著。櫻桃就補了一句︰「四姨娘賢惠,四姨娘畢竟沒有生養過,不知道咱們大夫人要顧的事情多了去了。」
四姨娘半張的嘴巴就僵住了,花老爺握著勺子的手也頓時僵住了。
大夫人忙側過臉去怒斥道︰「叫你這丫頭片子多嘴,給我到外頭站著去!仔細回去,打你幾頓板子!」嘴上雖這麼訓斥,心底都笑成了一朵花,連連贊著自己教出來的丫鬟就是爭氣。
四姨娘看著櫻桃訕訕地退出去了,又看著花老爺繼續開始吃,這時候才注意到站在大夫人身後不動聲色的花木棉。四姨娘連忙站起來,拉住花木棉的手,道︰「木棉,光站著做什麼?過來坐呀!」
花木棉坐下去的時候,感覺自己都是冰涼的。
四姨娘倒了兩杯茶,分別遞給大夫人和花木棉,這才悠悠地說︰「櫻桃那丫頭年紀小不懂事,大夫人別責罰她,訓斥兩句也就是了。今日郎中給老爺診完平安脈,也給妹妹我瞧了瞧。」
四姨娘忽的不說話了,眾人皆看過去,唯有花老爺沒看過去,只是低頭笑嘻嘻的吃著蓮子羹,心情似乎是出奇的好。
看樣子,四姨娘是要說一件喜事,而且這件事情花老爺早已經知道。
四姨娘就說︰「郎中說我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了。」四姨娘笑顏如花,大夫人的臉突然變成了豬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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