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屏在哭,苓秋更是哭得不能自己,她們不明白,怎地好端端的一場喜事,會鬧成這樣?紫屏更是自責得想拿把刀子割了自己,她狠狠捶著自己的大腿,恨死怨死自己,小姐說不舒服,她怎麼可以否決她,怎麼可以說她在演戲,還要逼她听話懂事,逼她當個好媳婦。
都是她害的,如果能早一點找太醫,也許小姐就會好好的……忍不住滿心哀慟,她抱住苓秋,哭得不能自己。
蕭瑛抱起賀心秧,讓她坐在自己的膝間、靠在自己身上,他用袖子抹去她嘴邊的鮮血,一遍一遍再一遍,可那血像是吐不盡似的,不斷從她嘴邊流出。
「不怕,不會有事的,方磊的本事有多大,你是知道的,對不?再撐一會兒,為我再撐一會兒好不好?」
口口聲聲說不會有事,可是蕭瑛不知道,他的口氣失去了篤定,不知道自己的淚水悄悄滑落眼角,在下頷匯聚,滴落她唇邊。
她知道、也嘗到了,是苦澀、是絕望的滋味。
她很害怕,但忍不住想笑,忍不住想告訴他︰傻瓜,安慰人的口氣要自信一點,這樣軟趴趴的,誰會相信?
她想擠出一個甜美燦爛的笑臉安慰他,想告訴他,沒關系,她不是死去而是往回家的方向前行,可是……沒把握呵,她沒把握自己回得去,更沒把握那些話安慰得了他。
突然間,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蕭瑛痛得皺緊濃眉,但不管再疼再痛,他都不肯放下懷里的賀心秧,不肯與她片刻分離。
疼痛間,許多場景躍入他的腦袋中,熟悉竄入心底。
她繞過自己,隔著圓桌,瞠大杏眼,朝他大吼,「假的!我不是名門之後、不是官家千金,更沒有落難,我只是在這個不懂得民主、不懂尊重人權的時代里,被一群惡毒的壞蛋抓到,然後以武力脅迫、逼良為娼……」
她從震驚到恍然大悟,再到痛不欲生,鮮明精彩的表情,看得他心情大悅。奇怪,他怎麼從來不知道,整一個女人會得到這麼多樂趣?「秧秧、隻果、黛安芬,請問姑娘有多少個名字?」
「請問王爺,我前輩子是殺你父、奪你妻、謀害你的性命,還是搶了你的家產、放火燒了你全家?為、什、麼,你要這樣對待我?!」她苦著一張臉。
他仰頭大笑,模模她的頭發,低下頭額頭與她相交,在她耳畔輕聲撂話——
「怎麼辦呢?我可憐的小隻果,以後我還會繼續這樣對你,因為這樣……太有趣了。」
她臭了臉,命令蕭霽道︰「果果,去找一把鏟子給我。」
「做什麼?挖地道嗎?」
「不是,我想挖挖這里有沒有藏了什麼髒東西,怎盡招惹些不干不淨的人。」
「放心,讓你們搬進來之前,我已經找人看過風水,這里是吉祥寶地。」
「要比風水,哪兒比得上皇陵,王爺怎不上那兒溜溜?」她橫眉豎目,終于轉頭望向他。
她聳起肩膀,像繃著什麼東西似的,待松開肩、松開臉部表情時,她大大地吸一口氣,彷佛要把所有空氣全吸進自己肺里,她拉出一道滿足笑意,甜甜地笑說︰「你不娶惠平郡主,真好。」
他也笑,一笑再笑,笑得自己都忘記,笑容是用來掩飾自己,而非用來表達真心。
他把她攬進懷里,她是他的。
「因為喜歡,所以擔心;因為愛你,所以在意;如果你真像自己說的那樣喜歡我,就請別再讓我為你擔心。你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冒任何想冒的險,前提是︰你必須平安、健康地回到我面前。」
他吻她,在她唇舌間輾轉流連,他捧著她的臉,想用吻密密地將她在心底封存,教自己一輩子不忘記這個愛人,他希望他們還有長長的一生一世,希望的每個吻都像現在,繾綣……
他終于放開她,卻發現她滿臉淚痕。
「我吻得很爛嗎?為什麼哭得這麼慘?」
「不是,我哭是因為你馬上就要出發,時間不夠了。」
「時間不夠?你想做什麼嗎?」
她哽咽著說︰「我想和你做禽獸不如的事。」
他雄地揉了揉她的長發,笑說︰「好,等我回來,就和你做禽獸不如的事。」
然後,像是一根繩子,飛快地串起他與她之間所有片段點滴,那些塵封的往事在瞬間、在千鈞一發里,破開他的腦子,想起來了,他通通想起來了。
弄錯了,他早已經放下關倩,隻果才是他心愛的女人,她們雖有相似的臉龐,卻有截然不同的性格。
她是他獨一無二的穿越女啊,是隻果讓他明白,關倩只是在自己需要親人的時候適時出現,他喜歡關倩,因為她對自己盡力、給予關懷,而關倩的背叛,傷害的不是他的感情,而是他的驕傲與自尊心。
他愛隻果啊,她不是替身、不是影子,她是他真真實實愛上的女子!
蕭瑛望著她的臉,恨不得那血是從自己身上流出的,他不斷親著她的額頭,一下一下,他試圖溫暖她,但效果不彰,急得淚水擠出眼眶。
一只冰冷的小手撫上他糾結的眉宇,賀心秧喘著氣說︰「別哭,我不痛。」
才怪,她的臉痛得擰了起來,她是怕苦、怕痛、怕窮,天生要來享好命的女人,怎麼可以這樣受盡苦楚?
「說話好嗎?听你說話……我不痛。」
蕭瑛用力點頭,好,只要能讓她不痛,就是要他唱歌跳舞,他都做。
他拉起她的手壓在自己胸口,那是假蕭瑛說真話的動作。
她又吐一口血了,血染上他的手背,他沒擦去,只是深情凝望著她的雙眸,彷佛永遠都看她不夠。
「隻果,我記起來了,記起過去所有發生過的一切,記起來,在很‘真’的你身邊,我這個‘假’才會打從心底快樂,記得我總是逗你、鬧你,看著你氣呼呼的表情,然後……幸福洋溢。
「我記得我們約定好,等我從城南蒼山回來,我們要一起做禽獸不如的事,記得我對你的承諾︰不管是千山萬水,遇到再大的困難,我都要回來,見你。」
她細細觀察他的眼楮,他的眼里有深情、有憂郁、有他作承諾時的點點甜蜜,于是她確定,他是真的想起來了,這些話,不是出自于孟郬的轉述。
雖然很痛,可是她想笑,想拉開嘴角,露一個甜甜香香的隻果笑臉。
「隻果,我愛的人是你、不是關倩,所以在谷底那一年,我們不確定還能不能回得來時,關倩幾番邀請,我都無法對她逾矩,因為即使失去記憶,你始終佔住我的心,不讓我對其他女人產生。更因為承諾還在,我要和你做禽獸不如的事,不是和其他女人。
「過去一年里,面對她,我必須時刻提醒自己,她于我有恩有義,我必須回饋以真心,但是真的很難,因為她從來就不是帶給我快樂、不是我真心喜愛的女子,但是勤政殿里,初初見到你……我這里、這里,就不對勁。」
他拉起她的手,貼貼他的頭、再貼貼他的心。
「我是何等多疑之人,怎麼可能憑著小四和孟郬幾句話就相信自己曾經喜歡你?我會相信他們,是因為我不斷想起你、不斷被你憔悴的容顏擾了夢境,那時候,我們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說過呵。
「關倩對我說,我可以娶你回家,她願待之以禮,你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對她有多感激。可那時,你于我只是個陌生女子,我怎會想要親近你、想盡辦法與你接近?因為,真愛始終在我心底,即使我失去記憶。」
賀心秧笑了,心滿意足地笑開。真好,他說他愛她呢,她不是影子、不是替身,是真真切切的愛情,可……真惱人吶,為什麼不早一點呵,為什麼他才想起過去,她就要死掉?這是上天對將死之人的悲憐還是殘忍?
她又吐血了,可這回,她嘴里沒有嘗到血腥味,只有淡淡叼,因為,他與他的愛,就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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