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455章 偷偷見面

王方被岑梨瀾夸贊了一番,倒顯的不好意思起來。他從來不是一個喜歡居功的奴才,自入相印殿以來,勤勤懇懇,但在他看來,這是一個做奴才的本分。

炭火燃燒的熱烈。

整個屋子都暖和了起來。

屋子里的檀香燻的很足,幾個人坐著用茶,少有的安靜,只有炭火偶爾發出輕微的響聲,更顯的內室靜謐。這般靜謐,與小荷塘發生的驚心動魄之事形成反差,倒讓人覺得,小荷塘之事,恍如一個夢。

「如今天冷了,不知大阿哥府里有沒有燃上炭火。」鎖兒有些擔心起來。

回雪笑著道︰「側福晉也不必憂心,大阿哥府里自然有嬤嬤太監伺候,天稍冷的時候,大阿哥府自然會燃上炭火了。」

鎖兒听回雪這樣說,心才略微放下了。

岑梨瀾無比羨慕的道︰「有人惦記著真好。」

回雪笑笑,岑梨瀾的話真讓人傷感。

那時還年輕,還能惦記某一個人。

慢慢的,長大了,心也變的越來越大,卻發現,在這皇宮里,心里竟然沒法去惦記一個人了,這何嘗不是一種悲哀。

「其實,大阿哥也曾來到相印殿看望側福晉的,只是礙于皇上的旨意,大阿哥他從沒敢進過相印殿,只是站在宮門外守一會兒,便回去了。」王方嘆了口氣道。

「這…….可當真?」鎖兒驚奇。

「奴才不敢欺瞞側福晉,只是大阿哥叮囑過奴才,怕側福晉擔心,若側福晉沒有問及,奴才最好不要跟側福晉說。所以,奴才才一直沒有開口。」

王方一向不是個撒謊的奴才。

鎖兒心里一陣甜蜜,可又嘆氣道︰「如今我這種模樣,不敢奢望大阿哥對我怎麼樣了。」

她的話里,滿是滄桑,就像是她的臉一樣。

櫻桃大福晉死了以後。鎖兒臉上的傷,便再也不能好了,這不得不說是一個遺憾。

岑梨瀾攏著頭發問鎖兒︰「你還在恨櫻桃大福晉麼?」

鎖兒搖搖頭︰「恨到最後也是一場空,我早已放下仇恨了,恨不恨又有什麼關系呢,反正到頭來。不是入土為安,便是化為灰燼。」

鎖兒靜靜盯著炭盆里「嗶嗶啵啵」的炭火。火苗通紅,像一條條火蛇,蜿蜒的舌忝舐著盆沿。

她似乎從影影綽綽的火光里,看到了櫻桃的模樣。

櫻桃嫉妒時的樣子。

櫻桃痛哭時的樣子。

櫻桃懺悔時的樣子。

可最後,她腦袋里卻是櫻桃將死時的樣子,她臉上的血。還有她未盡的話語。

鎖兒眼里的火苗,變成了櫻桃身上的血,她盯著火苗。慢慢的覺得可怕,趕緊低下頭去。

只有這樣,她才能暫時的淡忘櫻桃。淡忘她自己的那一張臉。

雖說她已不恨櫻桃了,可她害怕直視自己的一張臉。

回雪瞧著她在出神,便喝了口茶道︰「鎖兒側福晉若是覺得大阿哥是以美色取人的男人,那便是大錯特錯了。」

鎖兒听了這話,有欣喜,卻又不敢確定,又問回雪︰「郁妃娘娘何以得知呢?」

岑梨瀾笑笑說︰「郁妃娘娘的話,一向都是真的,我一直都相信,難道鎖兒側福晉卻不信了?」

鎖兒也只得笑笑︰「不敢不信,只是想知道郁妃娘娘為何會這樣說。」

回雪將茶碗捧在手心里慢慢的暖著,說了一會兒話,茶水已是溫涼,煙紫又給回雪的茶碗里續了些茶水,回雪淺淺喝了一口,淺淺的張了口,甚至,她的語氣都是淺淺的,一點也沒有在小荷塘時那般憤怒。

大阿哥給回雪的印象,也一直是淺淺的,他不爭,不搶,也不怒。

他一直都很恬淡,甚至,雖說他是大阿哥,宮里卻極少有人注意到他。

回雪道︰「自我入宮,雖常見大阿哥,但對大阿哥的印象卻不深,但,並不是因為大阿哥不好,而是大阿哥這個人,太過平實,很少引起別人注意,听說那時候,他常常躲在阿哥所看書,皇上若想見他,還得去阿哥所呢,且大阿哥直到快二十歲,從來沒有听說,他跟哪一個女子,甚至哪一個奴婢親親我我過,這樣的品行,在阿哥里,是極少見的。跟別的不安分的阿哥比起來,大阿哥鮮少在東西北宮出現,除非,去承乾宮去探望他的親生額娘。」

鎖兒插話道︰「大阿哥的親生額娘?怎麼沒听大阿哥說過?她好嗎?得皇上喜歡嗎?」

「大阿哥的親生額娘,她非………」岑梨瀾剛要說,便被回雪給打斷了,回雪細想了想︰「側福晉問及大阿哥的額娘,倒也是應該,若按宮外的叫法,那可是你的婆婆,大阿哥的額娘她……她……」回雪腦海里又浮現了榮妃的臉龐。

若不是鎖兒問及,她怕很久都不會記起榮妃了。

雖然,榮妃也曾如日中天,就像夏季開放的芙蓉花,在御花園里那般惹人注意。

想起榮妃,一時間五味雜陳。

榮妃逼瘋的妃嬪。

榮妃毒殺的婢女。

榮妃為得寵幸的不擇手段。

榮妃為了大阿哥的步步為營。

最後,榮妃的淒慘下場。

大阿哥心里一直明白,他的親生額娘只是一個合格的額娘,卻並不是一個合適的妃嬪,他忌諱提及榮妃,好像提及榮妃,那些血淋淋的往事又要被翻出來。

「郁妃娘娘?」鎖兒見回雪陷入沉思,便輕輕的喚了一聲。

回雪回過神來,笑了笑道︰「大阿哥的額娘她是一個好妃嬪,得皇上的寵幸,自然是這宮里頭一個誕下皇子的,身份尊貴,自不必說。且她十分疼愛大阿哥。」

「那怎麼沒听大阿哥提及他額娘呢?」鎖兒疑惑。

回雪想了想道︰「斯人已去。總是提及,倒不能讓她安生。大阿哥定是把他額娘放在心里緬懷了。」

鎖兒點了點頭︰「那大阿哥的額娘是怎麼死的呢?」

回雪咬著嘴唇道︰「宮里的女人,皇上的妃嬪,側福晉又何必問死法呢。」

岑梨瀾接話道︰「郁妃娘娘說的是,死去的人,便永遠死去了。皇上的妃嬪,有的壽終正寢,還能得個好發送,好名聲,有的比皇上還長命,就像壽康宮的那些先帝的妃子。天天靜坐著念經度日,還有的。被喂了毒酒,或是被別的妃嬪設計害死,還有的,覺得這深宮寂寥,活活被逼瘋了,還有的…….」

岑梨瀾很是感慨。這些女人,一張張不同的面孔,卻有相同的命運。

提及這些。岑梨瀾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張張的臉,有的死了,有的還活著。

回雪打斷了她的話︰「岑妃說的,不過是少之又少的,這宮里的妃嬪,每日吃穿用度都很尊貴,是宮外人都羨慕的,且入了宮以後,也是她們祖上的榮耀,大阿哥的額娘,當年便是這宮里人人羨慕的對象。」

鎖兒抬起頭來,眼神也有艷羨之色,卻又頹然道︰「或許娘娘們很體面,可我覺得,宮里的生活,就是牢籠,如果沒有恩愛,住在這麼大的皇宮里,倒讓人心里發慌,漫漫長夜應該怎麼度過呢,且每位娘娘都在等著皇上。」

鎖兒這話,倒說的真切,自她入住了大阿哥府,從這宮里搬出去以後,便像是出了籠的鳥。

她能去安城的首飾鋪子里采買,也能在安城的大街上吃點心。

可這一切,對宮里的女人來說,都是奢望。

回雪與岑梨瀾默默相對。

屋子里又一陣靜謐。

鎖兒忙伏身跪倒︰「兩位娘娘,是我多嘴了,我不應該亂說宮里的事。請兩位娘娘責罰。」

回雪虛扶了一把,讓她起來,一面嘆了一口氣道︰「你又有什麼錯呢,當著我們的面,也不用說假話,只是在別人面前,要稍加注意罷了。」

幾個人坐了好一會兒,直到銅盆里的炭漸漸的弱了,火苗也越來越小,鎖兒才回了自己房里,岑梨瀾起身告辭,卻又忍不住問回雪︰「當年榮妃那樣對咱們,可是當著鎖兒側福晉的面,你為何把她說的那麼好?」

回雪拉著岑梨瀾的手道︰「就如側福晉說的,人都死了,恨又有什麼用呢,如今的榮妃,怕已是一堆枯骨,跟一堆枯骨,還有什麼可生氣,可計較的。」

岑梨瀾點點頭。

「但對大阿哥,這就不同了,他一直不肯跟別人提及自己的額娘,是因為他覺得,他的額娘做了不好的事,所以他才忌諱,大阿哥是個好人,如今,我們倒不如成全了他,說說榮妃的好處,讓鎖兒安心,也讓大阿哥安心,豈不是好事?」

岑梨瀾又點點頭︰「我若有你的胸懷,也便好了,如今我想起當年的榮妃,還恨不得…….唉,我還是回永和宮去吧,兩位阿哥沒有見到我,又要找我了。」

岑梨瀾轉身要走,回雪卻拉住了她。

「還有事?」

回雪笑笑,指了指她的頭發。

去養心殿數落巫師罪行的時候,為了更加逼真,岑梨瀾故意取下了發間的簪子,一頭青絲散開,又被大雨淋了一場,烤了會火,頭發才漸漸干了,卻蓬松的厲害,岑梨瀾對著銅鏡一照,自己先笑了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從哪里跑出來的瘋子。」

煙紫拿出木梳子,細細的為岑梨瀾梳頭,先是給她挽了當下時新的追月髻,又給她發間插上簪子。

煙紫是一直替回雪梳頭的,手法輕盈,又很靈巧。

不一會兒功夫,岑梨瀾就換了一副模樣,銅鏡里的岑梨瀾端莊沉穩,顧盼生輝。

這是岑梨瀾第一次梳這樣的發髻,沒想到如此美艷,不得不贊嘆煙紫道︰「果然是一雙巧手,也難怪你家主子一直帶你在身邊。」

「奴婢謝岑妃娘娘贊賞。」煙紫放下梳子,福了一福。

「你不必謝我,我只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唉,宮里的老人漸漸不多了。也就是相印殿的奴才,是一直跟著郁妃你的,這些奴才跟你跟久了,不但忠心,而且機靈,倒省了不少訓導的功夫。」岑梨瀾默默的起身。又跟回雪說了幾句閑話,這才去了。

小荷塘的事就這樣結束了。

回雪本以為皇上會有劇烈的反應,也曾讓王方去養心殿里打探過,可結果,卻都是說皇上那里沒有什麼動靜,每日喝的藥。也是以前巫師所開的方子,並沒有讓太醫們重新開方抓藥。

巫師自從小荷塘一事以後。也消失在皇宮里,听人說,是被拖出宮外埋了。

一則,他不是宮里的人。

二則,皇上也不想宮外的人知道,他曾經這麼器重一個巫師。

廊下的玫瑰花早已凋謝盡了。余下的枯黃枝椏迎著風默默的搖晃。

回雪拿著剪刀,輕輕的扒開枝椏,將玫瑰花枝修剪成自己想要的模樣。然後將長的太快,突出來的花枝剪掉一截兒。

鶴立雞群,總是太打眼,玫瑰花枝也一樣,回雪喜歡它們圍繞在一處開放,若有一枝高高的突出來,總讓回雪有剪掉它的沖動。

剪了一會兒花枝,回雪的手就凍麻了。

天氣寒冷。花枝上也落了厚厚一層霜,手剛踫到,那霜便化為水氣沾在手上。

手麻了就不听使喚,回雪又剪了兩枝,便將剪刀遞給煙紫收著,自己在熱水盆里洗了手,又拿白毛巾擦了,這才進內室去取暖。

內室里炭火充足。

王方是個勤快的奴才,怕主子凍著,一天到晚要看好幾遍炭盆,時不時的就要加進幾塊炭,或是將銅盆里的炭灰給鏟出來倒掉。

內室門口懸著簾子,簾子厚實,密不透風,屋里便有一股淡淡的炭火味,因燻著檀香,這炭火味兒倒也不重。

煙紫扶著回雪坐下,拿出回雪剪了一半的窗花道︰「主子,快要下雪了,等下雪了,外面白皚皚的,到時候貼上這窗花才好看呢。」

這幾張窗花,回雪陸陸續續剪了有兩個月了,可不是因為有事,便是因為沒有興致去剪,拖拖拉拉的,到如今還沒有剪完。

煙紫將沒剪完的紅紙放到小桌上,卻又後悔了,想把紅紙收回去︰「奴婢粗心了,剛才主子剪花枝,手都凍麻了,這會兒得好好取暖,這窗花就……」

回雪卻將一摞紅紙按下了,透過開了一條小縫隙的窗戶往外望了望,天空灰暗,風也小了些,但有一股嚴寒撲面而來,便伸手在炭火上烤烤,手稍熱些,便拿起剪刀,一下一下細心的剪了起來︰「相印殿一向也沒有別的裝飾,如今能剪幾張窗花,下雪的時候貼在窗戶上,倒也應景,怕是不久就下雪了,我得提前剪好。」

幾張窗花,有雙子送福,有大鬧天宮,還有觀音下凡,或是猴子偷桃。

雖還沒有剪完,但透過紅紙,還是能看出,人物細膩,剪裁得體,連那幾只偷桃的猴子,都活靈活現的,像要從紅紙上蹦下來一般。

初入宮時,還住在儲秀宮,長夜無聊,回雪也曾與岑梨瀾秉燭剪窗花。

那時候還很懵懂。

剪的窗花多數是喜字,或是福字。甚至是農家小孩子咧嘴大笑。

可是如今,雖說剪的窗花也有笑臉,也有福字,可回雪的心卻變重了。

手里握的剪刀,也像比以前沉重了不少。

王方默默的拿起蒲扇,輕輕扇了扇炭火冒出的煙,火勢更大了,屋子里暖烘烘的,與外面有天壤之別。

「側福晉屋子里的炭火可升起來了?」

王方點頭道︰「依著主子的吩咐,也給側福晉房里升了一樣的炭,先前側福晉還說,這炭火極好,味道小,而且火勢大,暖烘烘的呢。」

王方一臉的笑。

回雪也點了點頭,算是滿意。

她交待王方辦的事,王方一向都能很快辦好。

這便如岑梨瀾說的,宮里的老人,那些跟在主子身邊很久的奴才,做事最讓人省心。

大門口有人說話,說話聲音很輕微。听的不大真切。

小太監在相印殿門口當值,當值的時候,沒有意外,是不能說話的,這會兒不知是什麼緣故,王方將蒲扇夾在腋下。出去望了望,便跑回來回話︰「主子,是大阿哥來了。」

「哦?」回雪放下手里的剪刀,輕輕推開窗戶,透過窗戶往相印殿門口望去。

大阿哥穿一件青色袍子,外罩一件對襟馬甲。除此之外,別無什麼。甚至,連一件披風也沒有,這麼冷的天,穿的如此單薄,大阿哥的臉凍的通紅,站在那好像在尋問小太監什麼。嘴巴一直在動,時不時的,還搓搓手。

「主子。大阿哥是來看鎖兒側福晉的,就像以前那幾次一樣。」王方哈腰回話。

回雪關上窗戶,重新拿起了剪刀︰「我知道。」

「主子,這麼冷的天,大阿哥一心想見鎖兒側福晉,奴才按照主子以前的吩咐,想著不能讓大阿哥見鎖兒側福晉,所以就扯了個謊,說側福晉如今睡下了。」

「大阿哥怎麼說?」回雪又一次放下剪刀。

「大阿哥問,天還沒有黑呢,側福晉怎麼睡下了,是不是側福晉身上不爽?問要不要找太醫來給側福晉瞧瞧。」

回雪又問︰「那你怎麼跟大阿哥說的?」

王方又打了個千兒︰「奴才跟大阿哥說,鎖兒側福晉只是累了,所以才早些睡了,身子並沒有不爽,不用請太醫,還說,大阿哥在門口說話,怕會影響了側福晉休息,還是請回吧。」

「那大阿哥怎麼還沒有走?」

王方有些無奈︰「大阿哥一心想探听側福晉的消息,畢竟…….主子也知道,側福晉好久沒回大阿哥府了,所以,大阿哥就問門口當值的小太監,側福晉每日吃些什麼,用些什麼,有沒有哭,又說了哪些話,等等。」

煙紫附在回雪耳朵邊輕輕的道︰「主子,據奴婢所知,鎖兒側福晉剛才去小廚房看廚子捏棗人了,這一會兒,怕就要從廊下經過,若是听到門口的動靜,怕會看到大阿哥,然後…….」

回雪知意。

起身出了內室,煙紫忙追上去,給回雪系上一件披風。

大阿哥見回雪出來,忙屈身行禮。

回雪笑笑,引他到一處僻靜處,至少,大阿哥沒有站在門口,這樣,就不至于被側福晉看到了。

宮道深深,相印殿門口的宮道一直通到垂花門去,再走過去,便是往承乾宮的方向了。

如今天冷,宮道上沒有一個奴婢。

空空蕩蕩,更顯蕭瑟,回雪將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為大阿哥披上。

這披風還是當年進宮時,皇上賞賜的,那個時候,回雪的位分還不高。

且這披風,很多娘娘都有,雖做工精致,卻不稀罕。

回雪念及是進宮時得的東西,所以一直讓煙紫收在箱子里,每到天冷的時候,便拿出來披一披。

人總是戀舊的。

大阿哥得了披風,趕緊又給回雪行禮︰「謝郁妃娘娘關照。」

回雪笑了笑道︰「前面不遠,便是你額娘住的承乾宮了,這麼冷的天,大阿哥一趟一趟的往相印殿跑,且穿的這麼單薄。若你額娘活著,一定為你擔心。」

听到回雪提及他的額娘,大阿哥瞬間低下頭去,再抬起頭時,眼圈已然紅了︰「謝郁妃娘娘沒有記恨我額娘,如今我進宮,並沒有去養心殿,我只是來相印殿看一看,想知道點關于鎖兒的事……」

回雪果然沒有看錯,雖然鎖兒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可大阿哥對她,還是一往情深。

這彌足珍貴的情感,在這冷漠的皇宮當中,更顯的可貴,回雪贊賞似的望了大阿哥一眼︰「大阿哥能對鎖兒這樣,讓人欣慰。」

大阿哥嘆了一口氣︰「可是…….我卻無法保護鎖兒,自宮里出了割肉熬藥的事,我的心便如架在火上烤,我每日都在猜測,皇上不會也把鎖兒怎麼樣了吧?若鎖兒出了什麼事…….」

回雪笑笑︰「大阿哥不必想太多,鎖兒如今在相印殿,一切都好,難道大阿哥信不過我?」

大阿哥這才笑了笑︰「我怎麼會信不過郁妃娘娘呢,鎖兒住在郁妃娘娘的相印殿。我是一萬個放心的,而且听說,那個巫師被拉到宮外以後,並不是埋了,而是有小太監點了一把火,把他的尸體給…….燒成了灰。這個巫師,實在是太招人恨了,听說皇阿瑪如今也變的昏庸,動不動就要殺人,所以我更害怕……」

回雪四下望望,確認沒有人偷听。才壓著聲音道︰「大阿哥也應該小心隔牆有耳,昏庸二字。切不可再提。」

大阿哥的親生額娘榮妃當年曾經說過,大阿哥就是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如今看來,倒也有一點點對的地方。

昏庸二字,是歷代皇帝的忌諱。

若讓皇上知道大阿哥如此評價他,那大阿哥的下場。就不得而知了。

大阿哥心無城府,說話也直來直去。他並沒有想到,昏庸二字有多重。他只是在表達他不滿的情緒。

回雪安慰他道︰「我也知道,鎖兒是無辜的,若不然,我也不會把她接到相印殿里來住。」

大阿哥擦擦眼角道︰「謝郁妃娘娘一片好心,這後宮里能有郁妃娘娘主持正義,算是這後宮的福氣,不然,如今的形勢,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听奴才說,你來過相印殿好幾趟了,每次都是在外面站站就回去了,你不要怪我狠心。」回雪幽幽的道。

大阿哥點頭道︰「我知道,皇阿瑪當初是下了旨意的,讓鎖兒在相印殿里反思,讓我也回阿哥府去反思,若我們輕易見面,皇阿瑪會多疑的,到時候對我們都不好,如今形勢敏感,我們要分外冷靜才好。」

回雪心里暗嘆大阿哥能了解自己的一片苦心。

天色漸晚。

紅色的宮牆也漸漸變的模糊。

將黑的時候,風漸漸吹起來。卷積著宮道上的黃沙,吹的人眼楮里澀澀的,回雪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道︰「如今的忍耐,是為了以後的不再忍耐,小不忍則會亂大謀,大阿哥飽讀詩書,這些道理,一定比我更明白。」

大阿哥點點頭︰「郁妃娘娘說的是。」

「以後,在皇上答應放了鎖兒側福晉以前,你還是少進宮,就是進宮,也是去給你皇阿瑪請安,盡量少來相印殿,宮里人多口雜,又生出什麼是非,傳到你皇阿瑪耳朵里,就得不償失了。我知道你放心不下鎖兒,我會好好照顧她的,相印殿里什麼都不缺,奴才們也盡心,你可放寬心了。」回雪又交待了一回。

這些肺腑之言,果然听的大阿哥十分感動︰「謝郁妃娘娘周全,若有朝一日…」

回雪輕輕的搖搖頭,打住了大阿哥的話︰「我幫助你們,並沒有想過要你們回報,你回吧。」

大阿哥給回雪連連鞠躬,這才去了。

天色已晚。

大阿哥的背影漸漸變的模糊。

王方提著燈在門口探看,見回雪點頭,他便快速追了上去,將八角宮燈遞給大阿哥提著︰「大阿哥,天晚了,路不好走,您當心著些。」

大阿哥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動。接過八角宮燈,回望相印殿的方向,回雪還默默的站在那,一動不動。

雖然八角宮燈不很明亮,甚至,燭火搖曳,透過薄紙發出昏黃的光。

可這昏黃的光卻照亮了大阿哥的五髒六腑,直照的他心里暖暖的。

回雪站在原地,一直望著八角宮燈的微弱亮光,直到大阿哥穿過垂花門,同那盞宮燈一起,消失在宮道的盡頭,回雪才由煙紫扶著回了相印殿。

沒想到,鎖兒卻站在廊下,兩眼通紅。

廊下陸陸續續點起了七八盞宮燈,雖色澤昏黃,但一盞一盞照在鎖兒臉上,鎖兒眼神里的哀傷還是被回雪瞧的一清二楚。

廊下有游移的光。

那是因為風吹動了燈籠,燈籠里的燭火晃動了。

游移的光層層疊疊的聚攏在一起,像是夏日樹蔭下的光圈。

「這些光圈,很美是吧?」回雪不知鎖兒為何頂著涼風站在廊下,又不知她是否听到了些什麼,便故意扯開話題,問了一句不輕不重的話。

鎖兒卻是答非所問︰「剛才,是大阿哥來了嗎?」

回雪本想隱瞞著她。可看來,她什麼都知道了,便拉著她的手進了內室,靠著炭盆坐下了,重新拿起她的剪刀, 嚓 嚓將一張窗花剪完。才幽幽的道︰「你都知道了?」

鎖兒點點頭︰「其它我知道,大阿哥每次來的時候,相印殿的奴才都用奇異的眼光看著我,她們也怕我會出去見大阿哥,特別是今天,王公公還特意點了八角宮燈送出去。可這宮燈,又不是為郁妃娘娘點的。很顯然,郁妃娘娘在會客,如果是見一般妃嬪,這麼冷的天,一定是在相印殿內室說話了。為什麼要站在外頭呢。」

回雪點了點頭,放下剪刀。望著鎖兒。

「再則,如果是其它宮里的奴才來跟郁妃娘娘傳什麼話的,郁妃娘娘就更不用出門而去了。而且,也不用王公公給他們準備八角宮燈了,想來想去,今兒來的人,只有大阿哥了。」鎖兒自然有她的分析。

她從廚房里出來以後,本想回屋取暖去的,可廊下的太監看她的眼神,分明與之前不一樣,鎖兒心里有疑,才站在廊下靜等了一會兒。

天晚了,風大了,大阿哥的聲音若隱若現,夾雜在風里,一點一點的傳入鎖兒的耳朵里。雖听的不真切,但那種嗓音,鎖兒是熟悉的。

回雪神色凝重的問鎖兒︰「我不讓你見大阿哥,你可恨我?」

鎖兒搖搖頭,起身跪在地上︰「我跟大阿哥,都要謝郁妃娘娘的周全,又怎麼會恨郁妃娘娘呢。」

回雪這才點點頭,重新拿起剪刀,抽出一張猴子偷桃的窗紙,照著以前沒剪完的印跡剪了,一面頭也不抬,語氣和緩的道︰「你跟大阿哥……總有見面的一天,如今皇上病著,若你們私下又見面,便是忤逆了皇上的旨意,那後果,可不是你們可以承受的。」

鎖兒點了點頭︰「最近宮里發生了很多事,有時候我做夢都會嚇醒,有時候又會覺得,最近發生的事,就像是噩夢一樣,也不知什麼時候才是盡頭。」

回雪又剪完了一張窗紙,將窗紙攤開,猴子活靈活現,而樹上的桃子也是紅撲撲的,又大又圓,總算剪的不錯,回雪臉上有會心的微笑,將窗紙重新折好,小心的遞給煙紫︰「去把這張收起來。」一面又對鎖兒道︰「是噩夢,就一定會有盡頭的,你說呢?」

鎖兒點點頭︰「郁妃娘娘說的很是,郁妃娘娘放心吧,我一定會听郁妃娘娘的話,若郁妃娘娘不讓我見大阿哥,我是不會見的,我說到就能做到,再說,如今我這個樣子,見大阿哥一次,只會讓我自己…….傷心一回。」

回雪語重心長的對鎖兒道︰「我不曾承受過你這般的痛苦,所以也無法感同身受,但我卻知道,大阿哥對你,是一片真心,你若再這樣說,再這樣自已瞧不起自己,便是辜負了大阿哥的一片心了。」

鎖兒這才擠出笑臉來,雖說是笑臉,但那笑在鎖兒臉上出現,卻還是顯的猙獰。

奴婢們忙著呈上晚飯了。

天冷的時候,小廚房做的飯都是算好時辰的。

不能早一刻,也不可晚一刻。

夏季的飯食,早一點點還好,這樣飯食涼了些,主子們用著也爽口。

但冬季的飯食若是做的早了,很快便會涼的厲害,主子用了這樣的飯食,身子會吃不消的。

這一晚,相印殿小廚房做的有紅燒排骨,孜然羊排,清蒸乳鴿,水煮魚片,素炒三鮮,蘑菇丸子,白水青橄欖,另外還有一鍋玉米雞蛋湯,一鍋紅棗大米湯。

煙紫給回雪盛了一碗玉米雞蛋湯,又給鎖兒盛了碗紅棗大米湯。

這些菜品都是剛做好的,裊裊娜娜的冒著熱氣。

一時間,相印殿里全是食物的香氣。

「用些吧,來了這些天,也沒有問你,相印殿的飯食,你用的可習慣。」回雪給鎖兒夾了一筷子菜。

鎖兒忙起身行禮︰「郁妃娘娘相印殿里的菜,我能有幸吃著,是我的福份。」

回雪虛扶了一把︰「在相印殿里,就像在大阿哥府一樣,你也不必有這些虛禮,坐著用飯吧。」

鎖兒這才又重新坐了下來,一碗粥還沒有喝完,她便將粥碗放下了,一面又皺著眉頭,一陣嘆息。像是有什麼心事。

回雪放下筷子問她︰「怎麼了?飯菜不合胃口?你想吃什麼,要不要另外做些菜端上來?」

鎖兒搖搖頭,抬起頭來問回雪︰「郁妃娘娘,你說皇上什麼時候會放了我?會讓我出宮去呢?」

「皇上的意思,一向不是誰能隨便猜的,或許,皇上哪一日心情好了,就放了你了。」回雪只能這樣安慰她。

鎖兒悶聲道︰「郁妃娘娘的意思,我是明白的,若皇上的心情不好,便可能一輩子不放過我,郁妃娘娘說皇上能放過我,不過是安慰我罷了。」

回雪嘆了口氣道︰「人總應該朝著好的一面想,你覺得呢?」

鎖兒搖搖頭,眼神里有一絲驚恐︰「郁妃娘娘覺得,皇上會殺了我嗎?」

(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