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太陽漸漸的墜到了宮牆後面,朱紅的宮牆,本來附著一層金光,此時卻顯的死氣沉沉。
回雪靠在榻上,望著一本書發呆。
煙紫進來,說是櫻桃還在昏睡,應該是岑妃開的方子,藥下的重,所以櫻桃就睡的久些。
回雪卻沒有搭話。
她一直盯著書頁發呆,默默無言。似乎要把那本書看穿。
煙紫想到,回雪怕是為了烏雅大人的事憂心,便退了出去,怕打擾了她。
岑梨瀾已帶了戚嬤嬤來。
永和宮的嬤嬤一向唯戚嬤嬤馬首是瞻,這一次,見岑梨瀾少有的冷著臉,帶著戚嬤嬤便走,心里都在盤算︰「戚嬤嬤這是要倒霉了嗎?」
戚嬤嬤老淚縱橫。每一次她犯下什麼錯,只需哭一場,岑梨瀾便會心軟。這一點,她早琢磨透了。
此時她跟在岑梨瀾身後,恨不得扯住岑梨瀾的衣袖︰「岑妃娘娘,求你看在奴婢伺候五阿哥一場的份上,饒了奴婢吧,奴婢願意把那一百兩銀子全部交出來。」
每次有錯,她必拿五阿哥當擋箭牌。
岑梨瀾冷著臉,沒說一句話。甚至,不願看戚嬤嬤一眼。
往常,她對這個戚嬤嬤,很是放縱。
只因五阿哥喜歡戚嬤嬤。
但這一次,戚嬤嬤竟然為了區區一百兩銀子,出賣了相印殿,甚至出賣了她的正經主子,岑梨瀾的心都涼透了。
五阿哥一路小跑,追了上來,抱住戚嬤嬤的腿就哭︰「嬤嬤,我不讓你走,我不讓你死。」
岑梨瀾跪在回雪面前。
她與回雪都是妃位,自然不用行這樣的大禮。
回雪忙扶她起來。
岑梨瀾卻哭了︰「都是我。沒有管教好下人,這一回,差點釀成大錯,這次烏雅大人被發配往水州,說不準就是因為,安妃知道了咱們與櫻桃的事,所以才會對咱們下了狠手,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奴婢不爭氣,我管教無方。甘願受罰。」
戚嬤嬤跪地爭辯道︰「那一日奴婢與五阿哥在御花園里玩,奴婢偶然听到五阿哥說了…….櫻桃的事,又是驚奇。又是害怕,沒想到,當天正好有兩個北安宮的宮女,在御花園里為安妃娘娘采摘花卉,她們听到了一字半句。也沒有說什麼,就提著花籃走了,可走了不到一個時辰,其中的一個又回來了,且從花籃當中拿出一百兩銀子來,說是給我的。只是讓我跟她說說櫻桃的事。奴婢想著……在宮里當一輩子老嬤嬤,未必能掙這麼一筆,所以…….就跟她說了…」
回雪冷冷的問戚嬤嬤︰「你都說了什麼?」
戚嬤嬤道︰「奴婢知道的有限。只听五阿哥說,櫻桃躺在床上,郁妃娘娘跟岑妃娘娘在跟她說話,別的,就不知道了。奴婢只跟北安宮的奴婢說了這些,別的什麼也沒有說了。」
煙紫氣惱的道︰「就因嬤嬤的這兩句話。安妃娘娘來北安宮搜了一場。」
戚嬤嬤趕緊磕頭︰「郁妃娘娘,奴婢實在不應該貪心,奴婢這就願意,把銀子交出來。求郁妃娘娘不要殺奴婢。」
五阿哥哭著抱住戚嬤嬤,沖岑梨瀾發火︰「誰殺嬤嬤,我就殺誰。」
童言無忌。
回雪只當五阿哥是童言無忌。
岑梨瀾卻拉開五阿哥︰「戚嬤嬤做下這樣的事,不配再教導五阿哥,如今,我帶了戚嬤嬤來,郁妃娘娘要怎麼處置,我沒有話說。」
戚嬤嬤心里也開始害怕,此事非同小可。她只得磕頭︰「郁妃娘娘……奴婢以後不敢貪心了。」
回雪幽幽的道︰「這好像不是戚嬤嬤你第一次貪心了吧?」
戚嬤嬤語塞。
這的確不是她第一次貪心了,回雪目光如炬,看的戚嬤嬤頭上冒汗。
岑梨瀾將五阿哥摟在身邊,五阿哥一心想著戚嬤嬤,撩起岑梨瀾的衣袖,狠狠的咬了一口︰「我要戚嬤嬤,誰也不能殺戚嬤嬤。」
五阿哥從小就愛咬人。
宮女被他咬過,太監被他咬過,嬤嬤被他咬過,岑梨瀾也被他咬過。
這一次,五阿哥又咬了岑梨瀾一口。
岑梨瀾的胳膊隱隱冒出血來。
苗初趕緊將五阿哥抱起,五阿哥卻將苗初臉上抓出三道血痕。
戚嬤嬤臉上有一絲得意,雖一閃而過,回雪卻看的清楚。
在五阿哥心里,戚嬤嬤簡直比他的額娘還要重要,就沖這一點,戚嬤嬤覺得,岑梨瀾無法拿她怎麼樣,回雪也無法把她怎麼樣。
回雪默默的喝了一口茶。
見五阿哥又哭又鬧,沒有片刻的安靜,又把苗初臉上抓的不像樣子,回雪想了想,冷冷的道︰「苗初,你把五阿哥放下來。」
苗初遵命。
五阿哥一臉敵意的望著回雪。似乎跟回雪有一場深仇大恨。
回雪依然默默的喝著茶︰「五阿哥很喜歡戚嬤嬤是不是?」
五阿哥還是那句話︰「我不要戚嬤嬤死。」
回雪笑笑︰「戚嬤嬤不會死,沒有人讓戚嬤嬤死。」
五阿哥松了一口氣,跑過去摟著戚嬤嬤︰「嬤嬤,我們回永和宮。」
他已知道自己住哪里了,所以,他也能將櫻桃的事說給嬤嬤听。
回雪放下茶碗,盯著戚嬤嬤。
戚嬤嬤雖心里得意,當著回雪的面卻不敢放肆。
「王方,把五阿哥抱回永和宮去。」回雪交待。
王方畢竟比婢女們力氣大些。
五阿哥卻不願意︰「我不走,我要跟戚嬤嬤在一起,我不回永和宮。」
回雪意味深長的道︰「五阿哥知道三阿哥住在哪里嗎?」
「阿哥所。」
「阿哥所好不好?」回雪又問他。
五阿哥搖搖頭︰「不好。」
回雪笑笑︰「五阿哥本來也應該住在那里的,是你的額娘——岑妃娘娘,怕你住在那里受委屈,所以才讓你住在永和宮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五阿哥自然明白。回雪的意思是說,若不听話,很可能被送到阿哥所去。
五阿哥膽怯了。
他雖跟三阿哥一塊玩,但卻不想住阿哥所。
至少永和宮金碧輝煌,太監宮女又多。
三阿哥住在阿哥所,平時伺候的太監都冷著臉,許多嬤嬤更沒有把三阿哥放在眼里,三阿哥所喝的茶,都是涼的。
「五阿哥要不要先回永和宮去呢?」回雪又問了一句。
五阿哥只得任由王方抱著回永和宮了,再也沒有多一句話。
岑梨瀾松了一口氣。
五阿哥哭鬧起來,她一直沒有辦法。沒想到回雪卻嚇住了他。
戚嬤嬤見五阿哥被抱走了,人也頹然倒地。
回雪以手扶額︰「岑妃,戚嬤嬤本是你宮里的,又一直帶著五阿哥,這件事怎麼處置,不如,還是交給你吧。」
岑梨瀾搖搖頭︰「還是郁妃娘娘來決斷吧。」
回雪垂下眼簾︰「那——戚嬤嬤,看在你伺候五阿哥一場的份兒上,也不打你板子,也不罰你的月例。也不收回你那一百兩銀子。」
戚嬤嬤忙跪直身子︰「謝郁妃娘娘,以後,奴婢會更加用心的伺候五阿哥。」
回雪冷笑一聲︰「五阿哥有他自己的額娘伺候,就不勞戚嬤嬤你操心了。」
戚嬤嬤心里「咯 」一下︰「那郁妃娘娘的意思是?」
回雪正色道︰「戚嬤嬤貪了多少銀子,出賣了多少回主子,如今,都過去了,這次,也不必新帳舊帳一塊算了,今兒晚上,戚嬤嬤便出宮去吧,也不必再見五阿哥了,從此以後,永和宮再也沒有戚嬤嬤了。」
戚嬤嬤這才緊張起來︰「郁妃娘娘饒了奴婢吧,奴婢以後不敢了,奴婢只願呆在永和宮,奴婢不願出宮。」
岑梨瀾嘆了口氣︰「戚嬤嬤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如今,誰也護不了你了。」
很快便有太監進來,架著戚嬤嬤往神武門去。
岑梨瀾身邊的茶已放涼了,卻還沒有喝,她搓著手帕,一直嘆氣︰「我只是沒想到,身邊的奴婢,為了這一百兩銀子,竟然出賣了主子。平日里,我們對戚嬤嬤也算不薄。」
回雪道︰「五阿哥以後,你就多費心吧,若是伺候的嬤嬤不夠,只管去內務府那里再要一個來。」
外面的天已黑了。
一彎月牙升了上來。
亮晶晶的,懸在半空中。
相印殿里掌了燈,蠟燭搖曳,伴著窗外的月光,屋子里倒也亮堂。
「我只是怕,烏雅大人被皇上發配一事,不會如咱們想的那麼簡單,如果只是一個折子,那能算多大的事呢?我想著,這是安妃的一個陰謀,可又想不透。」岑梨瀾暗暗嘆氣︰「戚嬤嬤的這一百兩銀子是小,透漏出了櫻桃的事,安妃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我想著,或許是因為櫻桃知道了安妃的什麼秘密,所以,安妃急著殺人滅口。」
回雪揉揉額頭,盯著撲閃撲閃的燭光道︰「我阿瑪的事,明日,我去請一張出宮的腰牌,阿瑪要往水州,我總得讓小太監出去探望一次。」
「皇上會同意嗎?」岑梨瀾有些擔憂。
回雪點點頭︰「阿瑪一去,天涯海角,讓太監去探望一回,皇上不會不同意,本來,我想著今兒就應該讓王方出宮去探望的,一來,沒有請得腰牌。二來,相印殿里也沒有來的及收拾東西。還是明天一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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