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青小小的身子被裹在厚厚的斗篷里,長樂一旁攙扶著,長喜打著燈,三人沿著游廊朝著燈火通明的合樂樓而去。
沿途不管遇上誰,開口的第一句必定要帶火帶紅,為了取好兆頭也為了闢邪,這夜誰也不得睡,等到哥兒們點燃炮竹,各小輩領了紅包才能回頭補覺。
「願八小姐紅紅火火。」
「一看八小姐紅光滿面,來年定是多福多貴。」
「啊紅……八小姐紅……」
海青的臉頓時綠了。
……
虧得海青提前便讓長樂準備了許多散錢。
哥兒們都是吊過書袋子的,夫人們也都多少通詩書,再不濟也有底下丫鬟們提前準備著,倒是比那些子蜂擁而至的奴婢們風雅得多,除了五哥兒……
「祖母紅……」「大伯母紅……」「二伯母紅……」「三伯母紅……」「四伯母紅……」「大哥紅……」「二哥紅……」
所以所有人都統一紅了,除了海青和南宮菱覺得好笑之外,其他人都表示無語。
按規律,今年紅,明年火,後年紅,大後年火,以此類推,眾人實在無法對只會舞刀弄槍的五哥兒期待太多。
五夫人很是淡定地接受眾夫人的矚目。
五哥兒更是絲毫不尷尬的直面眾兄弟的審視。
是夜,夫人們聚到一塊扎花牌,哥兒們則打箭子撞銅板,聲音 啷 啷的,時不時地笑鬧一番,哪怕是在隔間的海青也能听得清楚。
坐著看花牌好一會兒,海青只覺得腰椎骨發酸,便告了聲,帶著長喜長樂出去溜溜。剛轉過花雕屏風便看著南宮菱的披風角一晃便不見了,海青頓住了腳,轉身便朝著反方向走去。
長喜長樂歡快地再周圍轉悠,樂呵呵地看著院子里的各色彩燈。海青獨自在游廊上踱著,卻是慢慢地往燈少亮稀的暗處走去,看著那間隔數米便出現的一團燈籠投下的紅色光影,海青卻覺得心里失色很多。
「呼哧……呼哧……」海青听得一陣男子喘粗氣的聲音,便收住了腳步,退了幾步躲在陰暗的壁角。不會兒那急促的腳步聲便在海青耳邊響如打羅,來人身上帶著股令海青蹙眉的味兒,夾帶著熱氣汗味兒以及濃郁燻香的氣息。
海青不禁縮了縮,緊貼著牆角。
「我是哪兒對不住你了,你竟這般躲我?」六哥兒聲音里滿是委屈和不滿,帶著點倔強的祈求。听得海青心里發怵得緊。
南宮菱掙月兌開來道,聲音冷清卻又似帶著復雜和無奈,「方才在林子里可是說清楚了,你又何必苦苦地追過來,明知道不可能的事兒,何必為此影響了你自個兒的大好前程。」
「可是母親為難你了?」六哥兒聲音里帶著股急切,「若不是那八姐兒到母親跟前煽風點火,我也斷不會這麼快便要去化州,你放心,臨走前我定替你報仇。你只要耐心侯著這幾年,到時候我定求了祖父為你我正名。」
南宮菱卻是搖了搖頭,聲音,「你這是何苦……」
「菱兒,咱們是一塊兒長大的,你該懂的。」六哥兒拽住南宮菱的手,聲音里滿是柔情蜜意。
海青只覺得喉嚨口干干的,很想咳嗽出來,只是眼前的男女竟擁在了一起。
「老六莫不是拉軟腿肚子了,這會子還不回來。害得哥兒一個頂兩的打箭子,鐵人也頂不住哇!」五哥兒的大嗓門大老遠地便傳了過來,「咦,這不是八妹子跟前的兩丫頭麼,你們主子呢?」
「奴婢見過五公子。小姐正在前頭賞燈呢。」是長樂的聲音。
海青下意識地就想往後挪,卻發現後無退路,前有人堵。面前的兩人也是突地分了開來,六哥兒惱道,「到哪兒都能踫上那丫頭,真是陰魂不散了。」
南宮菱卻道,「這里暗著呢,我瞧著也沒人,她許是還在那頭賞燈。」
六哥兒道,「也不怕她撞上,便是她捅到祖母那兒去,看祖母是信她還是護著咱們。只是那丫頭嘴賤,回頭母親那不好過。」
南宮菱卻催促道,「你快從這頭繞過去吧,免得時間久了讓人懷疑。」說著更是推了六哥兒幾把。六哥兒順勢抓了南宮菱的手一把,這才不甘心地繞過大圈廊子往明火處走去。
南宮菱卻是謹慎地等了會兒子才走出去,不會兒子又折了回來,尋了會兒才真正地離開。
海青只覺得腰和腿有些僵直,下意識地伸了伸腰又踢了踢兩條腿,順帶著甩了甩適才因為而有些麻木的雙臂,動作有點大,海青一時也沒顧著。
「噗哧……」
「誰?」海青一震。
「大冷天的,小妹不在屋里頭呆著,跑到這暗下里站著,也不怕凍著了?」知寒的聲音里帶著點調侃,海青看不清他的臉,想也知道他臉上的促狹。
「小妹是坐久了,出來吹吹風。莫不是大哥也出來兜風麼?」海青回道。
知寒卻是就著最近的燈籠走了幾步,身子頓時便被籠罩在一團紅光里,面目依舊不清,但身姿卻剎是挺直,「哥兒們幾個打箭子,老六嚷著肚子疼出來大會兒不見回去,我不過出來看看。」知寒緩緩靠近,在海青身前三步處停了下來,「小妹可曾看到了?」
海青只覺得黑暗里,知寒那雙眼晃亮晃亮的,就連他說話時候噴出的氣兒都能在她臉上形成暖流,心里不禁一緊,「卻是沒看到。」
「哦?是嗎?」知寒的身子微微前傾,居然朝著海青伸出了手。
海青感覺到有什麼帶著溫熱氣息的東西靠近,下意識往後靠去,卻是被一堵冰涼冷硬的牆給擋住了,心里也是一慌,聲音有些變調,「大哥,你要作什?」
知寒卻是笑道,「我若真要作甚也要等到你成年不是,你瞧,你現在也就到我這兒。」知寒的手落在海青頭頂,又比了比自己的胸下。
海青只覺得腦子里騰騰得冒著沸水,牙齒都磨得快要散掉了,強忍住心中的大火,海青攥住了手,心想他若是再靠近,就……
「怎麼,咱們虎娃牙又癢了?」知寒調笑道,「可惜今天是沒有機會了。快些回去吧,好戲已經開場了。」說完竟閃身後退數步直接消失在了拱門後面。
海青這才听到一旁的腳步聲,「小姐,可是找著你了,您快回去吧,六哥兒不知怎的居然跟表公子鬧上了,老夫人這會兒還在氣頭上呢。」
海青用冰涼的手背貼了貼自己有些發熱的臉頰,過了會兒才道,「怎麼不見長喜。」
長樂道,「剛得到信兒,奴婢便和長喜分開去尋小姐。過會兒子長喜尋不到小姐自會回去。」
海青一邊走一邊點頭,又問道,「六哥兒跟表公子鬧起來了是怎麼回事兒,你好好說說。」
長樂卻是皺眉,「具體什麼事兒奴婢也沒見著。只是听說,六哥兒打箭子時候不慎打到了表公子,幸虧表公子閃得快,沒有傷著。五哥兒性子直便嚷著讓六哥兒賠個禮了事,只是不知是五哥兒話說得不對付還是怎麼著,頓時惹惱了六哥兒,六哥兒非但不道歉還冷言冷語地罵了表公子,甚至要求跟表公子比誰最後撂地。表公子倒是沒有拒絕。只是最後竟然是表公子站著六哥兒撂了地。六哥兒不服突襲,雖然被拉住了,但表公子終究還是傷著了。相爺知道了也是大怒,六哥兒這會兒子還跪著呢,老夫人都不敢求情來著。」
海青卻是心下疑惑,「今兒表公子不是不過來的麼?」
長樂也是不解地搖了搖頭,「奴婢也不清楚,只听說表公子剛到就險些被箭子打到。當真是倒霉極了。」
海青心里卻是沉沉的,總覺的這事兒跟知寒月兌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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