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羨游面露遲疑,「在朝為官?我倒是從未想過。」他展顏笑道︰「你也知道我一向自在慣了,在朝為官拘束甚多,只怕我不習慣呢。」
沈殊正色說道︰「大師兄,當初你在宗門的時候,大長老就稱贊你為人中騏驥,乃是無雙國士。如肯出仕,則會是國之棟梁。更何況你苦學這麼多年,如今文武雙全,難道不想著報效國家嗎?若是荒廢你這一身所學,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楊羨游笑了起來︰「我哪里有這麼好,這些年我也走了不少地方,其實深感自己所學還是不夠,本想著在京城歷練一番,再回宗門重新修煉的。」
沈殊輕嘆︰「說實話,放眼望去,整個朝堂如今雖然人才濟濟,但是無論怎麼看,與你相比起來,差的仍不止一星半點。最近我總在憂心,若是我離開了,卻沒人能鎮得住整個朝堂,又該如何是好。」
楊羨游目露神色,緩緩說道︰「你在擔心那個小皇帝?」
沈殊唇邊含笑︰「畢竟也算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如今他羽翼未豐,可是我的時間又不多了,若是無法為他安排好一切,又怎能安心離去?」
楊羨游淡淡一笑︰「你們的感情,還真令人羨慕。」
沈殊心中一凜,似乎想辯駁什麼,忙解釋道︰「他自小便喊我「小舅舅」,我總不能太薄待了這個外甥吧!」
楊羨游微微牽唇一笑,仿佛春暖花開,化開了一池春水一般,柔聲說道︰「你莫要忘了,你可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孩兒。扮男人扮久了,難不成還真當自己是男人不成?」
沈殊頓時老臉又是一紅。
只怕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在短短不到半個時辰內,自己能夠臉紅兩次。
估計在這個世間,唯有一個楊羨游能做到了。
楊羨游伸手握住他的脈搏,探手按了按,眼中露出凝重之色。
沈殊輕笑道︰「當初大長老就說你曾是他最得意的關門弟子,一身醫術比起紅塵來還更勝三分。如何?紅塵說我的身子在京城最多只能堅持半年,你看呢?」
楊羨游緩緩搖頭,正色說道︰「半年已是極致,依我看,最好在三個月內你就回到山上去。七月的棲霞山,氣候宜人,暖泉的水正好能夠壓制住你身上的寒癥。殊兒,你在外面逗留的時間太久了,你本該早回去的。」
沈殊攤攤手︰「京中這麼多的事情,我如何分得開身?」
楊羨游聲音偏冷︰「當初你就不該答應做這個勞什子丞相,你這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做賭注!你難道忘了,你的身上的寒癥是因何而來的?你還要為她的兒子守護天下?」
沈殊面露苦澀,緩緩說道︰「我怎麼會忘記?每當渾身猶如針刺般帝痛,每當想到我最親愛的姐姐早早亡故,我就心如刀絞。可是姐姐臨死前讓我不要去恨任何人,也讓我好好陪著他。雖然姐夫不喜歡他,可是姐姐卻是真雄他的。」
沈殊黯然,輕嘆了一口氣,低聲說道︰「姐姐和姐夫臨死前都讓我好好守護他,我又怎能不答應。」
更何況,五年多的日子,一千五百多個日子,那個孩子對自己的濡慕、尊敬、信任以及他對自己的表白,即便不喜歡,卻仍是深深的感動著。
楊羨游嘆了口氣︰「殊兒,我就見不得你這個樣子,只為他人著想,什麼時候才能為你自己多想一些?」
沈殊展顏一笑,「大師兄,現在不是有你在嗎?你一定會為我分擔一些的吧?你肯定也不忍心看到我這麼辛苦。」
楊羨游無奈的搖頭︰「也罷,看在你我同為師兄妹的份上,我便答應了你。」
見沈殊眼露喜色,楊羨游忽然抬手說道︰「別高興得太早,我最多只在京城待五年的時間,五年以後,無論那人能成什麼氣候,我也會離開。」
沈殊略一沉吟,五年以後,瑾瑜也就二十三歲了,雖然年輕,但他一向聰穎好學,應該也能有自己的一番建樹。
他輕笑道︰「好,五年就五年,到那時,我在宗門等你回來。」
楊羨游朝前湊了湊,輕輕壓住他的手,暗啞了聲音說道︰「那個時候,你可會穿上女裝,在山上的那棵碧桃樹下等我?」
沈殊望著他深情的雙眸,忍不住老臉再一次的紅了。
又休息了片刻,沈殊覺得腿腳的漸漸平緩,便站起身說道︰「大師兄,你現在住在何處?明日我派人來接你,我帶你去見皇上。」
楊羨游含笑道︰「目前住在我姑母家,就在城北的楊家巷十三號,你遣人一問便知。」
沈殊點頭道︰「好,我明日會在辰時以後命人來接你,你切勿走開。」
楊羨游笑道︰「我答應了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沈殊含笑沖他告辭,與沈紅塵緩緩下了樓。
兩人一直走到離開那座茶樓很遠的距離,沈殊才低聲對沈紅塵說道︰「紅塵,一陣回去後,讓暗衛查查大師兄的底,讓他們小心點,楊羨游武藝高強,連我都不是對手,他聰明絕頂,莫要被他發現了。」
沈紅塵心中狠狠一凜,抬頭問道︰「楊公子與你自幼親密無間,你也要查嗎?」
沈殊淡聲說道︰「我們已經多年未見,更何況他是我要送到瑾瑜身邊的人,絕不能有一絲差池。如果他沒事最好,如果真的有事,我豈不是害了瑾瑜?」
沈紅塵心中微微發冷,卻默然頜首,「是。」
他跟在沈殊身後半步之遙,看著沈殊那張絕色的容顏,以及冷凝的眉眼,心中雄不已。
這樣一個女子,要以怎樣的決然的心性,才能在十四歲的年紀,強壓沈家那些凶殘陰狠的叔伯長輩?才能在十六歲的年紀一肩挑下整座江山,只為守護那個少年,等待他一步步的長大?
又怎能在面對自己心悅之人時,還淡然的命暗衛去調查他?
沈殊啊沈殊,你的心,不會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