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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 小樓夜雨

三眼牛只是暈了過去.

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殺人,卻又弄出那等血腥的場面,還只是小孩子心姓的他如何承受的了?

他豈止是小孩子心姓,他本來還只是一個孩子。

牛孩子。

所以當他醒來的時候,像個孩子一樣哭了。

他哭聲很大,大如牛叫,他本來就是頭牛。

他這一哭,整座大峽谷都哭了。

整座大峽谷哭了,他卻立時不哭了。

因為他被嚇了一跳,不僅僅是他,狄舒夜與青鳥也齊齊嚇了一跳。

這寬達數里地的大峽谷,竟然有如此強的回聲。

狄舒夜忽然有所觸動,並不是因為這麼大的峽谷為何有回聲。

而是回聲。

小時候他沒少听過回聲。

家里那口大水缸,當沒水的時候他總喜歡趴在缸口大吼大叫听回聲。

小時候義父對他說,那水缸里面住著個應聲蟲,你說什麼他就學什麼。

自那以後,狄舒夜就對那大水缸有種莫名的恐懼。

他的恐懼並不是來自應聲蟲學他說話,而是那應聲蟲偶爾會發出琴音。

尤其在月光下,當義父不再的時候,那水缸中藏著的應聲蟲會發出很淒涼的、幾不可聞的琴聲。

當義父在的時候,那應聲蟲卻像消失了一般。

他問過義父,義父說以後那應聲蟲要是再發出琴聲,你就好好去听。

可自那以後,那會發出琴聲的應聲蟲卻再也沒有彈過琴。

如今狄舒夜也早已明白了,水缸中本就沒有應聲蟲,那是自己的回聲。

那琴聲同樣也不是應聲蟲發出的,其實是水缸底下唉,義父在彈琴罷了。

「可義父為什麼要我去听琴聲?他的琴聲有什麼特別嗎?」

時至今曰,狄舒夜依舊不能明白。

那琴聲明明是義父在彈琴,為何他說讓我好好去听,後來又不彈了?

為什麼不彈琴了狄舒夜不知道,但他知道義父為什麼要他去听了。

就在這一刻,他心中忽然有所感悟了。

所以他手中忽然多出了魔二胡。

回聲總是出現在寂寞的地方,出現在寂寞的時間。

回聲似乎總伴隨著淒涼,伴隨著悲傷。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跑到大山里嚎叫,也沒有人會無聊的去听自己的聲音。

除了小孩子,因為小孩本就是快樂的,無憂無慮的。

狄舒夜手上握著的,是魔二胡,也是六動神印。

所謂六動神印,便是指動飛鳥驚,腕動人悲切,臂動鬼神泣,弓動風雲涌,弦動天地暗,音動宇宙空。

當琴音溢出的時候,狄舒夜便知道自己心中的那一絲明悟對了。

腕動人悲切。

魔二胡的第二重境界,狄舒夜竟在這種情況下感悟到了。

他的手腕在輕輕的顫動,裊裊琴音像是一縷縷孤獨凝聚而成的炊煙在夜空中飄蕩開來。

又是《小樓夜雨》,毫無殺意的曲子,滿含生機的曲子。

天空中忽然飄雨了。

今年的冬天真奇妙,竟然又下雨了。

但這雨更奇妙,就好像不是從天上落下,而是從半空中憑空出現一般。

雨聲中夾雜著巨禽翅膀扇動氣流的聲音,夾雜著不知名的雲獸磨牙咂嘴的聲音。

所有人听到這些聲音,腦中肯定會出現群狼撕扯小羊的畫面。

狄舒夜此刻儼然就是一只小羊。

孤獨的小羊在空蕩蕩的谷底拉奏著孤獨的琴音。

雨水落在魔二胡的琴筒上,匯聚成一滴圓溜溜的水珠。

水珠中中映襯著五顏六色的光芒,光芒中隱約有密密麻麻的猙獰面孔。

尖利的巨喙,森森獠牙,其中色彩繽紛的光芒蓄勢待發。

又是一陣大雨落下,魔二胡上的水珠被一股股細細的水流沖散,再也看不到其中的猙獰面孔。

水流是血紅色的。

隨之翅膀排風的聲音消失了,磨牙聲消失了。

青鳥滿眼嫌棄的躲避著上空落下的血雨以及殘缺的尸體、碎肉。

追下來的雲獸,凡是飛入雨中的,竟然全部死了。

全部被絞碎,無一例外。

級別高點的雲獸齊齊戾鳴一聲,折返而上,瞬間沒入低沉的天際。

狄舒夜恍若未聞,依舊拉奏著這曲原本沒有任何殺意,反而有無限生機的《小樓夜雨》。

琴音一波接一波的回蕩,一波接一波的疊加,漸漸的,這琴音竟然不需要此處的環境來回蕩疊加了,似乎琴音從琴弦上發出,本就是回蕩後疊加的聲音。

雨停了。

琴音漸漸低沉了,然後漸漸消失了。

天氣幽暗,蒼穹低沉,竟然又落雪了。

雪不像之前的雨,雪是真的從九天之上落下,偏偏鵝毛般的大雪,像是一個個冬天的精靈。

一枚雪花掉落在狄舒夜手上,他輕輕一顫,隨即睜開眼來。

他似是沒有看到四周堆了厚厚一層的碎肉,也似乎沒有聞到那充斥于空氣中的血腥味。

他只是呆呆地看著他的雙手,手上魔二胡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了。

那雙白皙修長的手,在這幽暗的天色下,竟然顯得異常明亮。

他的心中也明亮,明亮的就像雪原上的太陽。

六動神印第二層境界腕動人悲切,其實跟回聲毫無關系,狄舒夜只是從回聲中悟出了‘悲’字的意境。

雪很大,但這谷底卻不冷,幾乎落在地面上的雪都融化了,根本堆積不起來。

因此原本就濕潤的地面此時更是一腳踩下就是一團爛泥。

青鳥站在狄舒夜肩上,在夜色中搖搖晃晃的像只落湯雞。

「老大,我們現在去哪里?」

狄舒夜偏過腦袋這才注意到青鳥的狼狽模樣。

「你怎麼會搞成這副模樣?」

他回頭看向三眼牛,卻見三眼牛也是渾身滴水。

「還不是你這《小樓夜雨》?根本無視我的護體能量。」

青鳥話音剛落,三眼牛便傳音道︰「也無視我的空間阻隔。」

狄舒夜這次是真的呆了,這魔二胡六動神印的第二層境界拉奏出來的音樂竟有如此厲害?

「可是厲害又有什麼用?一個練劍之人,高明的劍法的確可以彌補一下功力的不足,但也僅僅是彌補,而不是抵消。我六星聖人的修為還是太低了啊」

的確太低了,因為頭頂一股強悍至極的氣勢橫掃而來,狄舒夜撒腿便逃了。

那雲獸顯然並沒有想要殺他們的意思,所以他們僥幸逃月兌了。

已經不知到了何處,四野一片昏暗,越往前走,懸崖邊上的空地越窄,另一邊則是黑漆漆的湖水。

狄舒夜沉吟半晌,道︰「明曰再看吧,先休息。」

話音落下,卻沒听到回應。

狄舒夜看向三眼與青鳥,卻見倆小家伙瞪眼看著黑漆漆的湖中。

「老大,我想吃東西。」

狄舒夜精神力探過,便已明白。

原來這湖中竟然有許多大魚,而且是那種讓人一看就食欲大增的肥魚。

青鳥話音剛落,黑漆漆的水面上面傳來一個陰測測的聲音。

「你們倒是抓一條試試!」

狄舒夜勃然色變,這人何時出現的?又或者他本來就在水上?

不管何時出現,也不管是否本就在這里,至少狄舒夜始終沒有發現他。

可見對方修為至少也是在九星聖人以上,而且他听到了青鳥說話,卻絲毫不驚訝。

足見他並不害怕化形的雲獸。

一個不害怕化形級別的雲獸的人,狄舒夜心中恐慌起來,這人是人,還是雲獸化形後的……人?

所以狄舒夜再次以靈魂力感知。

「小子,不要探來探去的,想要活命就快點離開這里。」

狄舒夜這次听得明白,這聲音就像水面上飄著的霧氣,輕淡又虛無,但卻是真的存在的。

狄舒夜的確還想活命,如今的他將這條命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所以他識相的走了。

遠去之時,他听到那人弱弱的嘆息聲飄蕩開來。

「唉,如今的修煉者竟然都是這麼膽小懦弱……但願兩年後……」

青鳥忽然噗嗤一笑,隨即罵道︰「這老東西,自己在那里裝鬼嚇人,似乎恨不得別人快點離開,但別人離開了,又屁話一籮筐。」

他說這話的時候,狄舒夜與三眼都已經嚴陣以待了。

可話說完了,那人就像消失了一樣,竟然無聲無息。

青鳥不死心,他又說道︰「原來他才是真的‘膽小懦弱’啊。」

但那人就像死了一樣,悄無聲息。

青鳥還想說什麼,卻被狄舒夜一把攥進懷中,然後放開腳步向前方奔行而去。

他已經能猜到那人的身份。

這里既不是斷龍山脈深處,那守護封印的所有高手肯定不會跑到這里。

除了那些人,斷龍山脈中的高手只有一些散修了。

除了這兩種人,剩下的一種人,便是黃泉學院的人。

狄舒夜不會忘記黃泉學院斗獸場中莫名其妙進來的雲獸。

那些供學員們練手的雲獸顯然都是被人扔進來了。

這人,很有可能便是專門抓雲獸供給給黃泉學院的人。

狄舒夜不想讓青鳥再搔擾,的確是怕這人被惹毛了,但這並不是主要原因。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需要這人。

黃泉學院狄舒夜不可能再也不回去。

原因便在于天地眼中那股神奇的召喚氣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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