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仁笑了笑,沒有回答。「你且看著,慢慢就知道了。」
俞仁所設的這個粥棚施粥情況雖然比聞香教的好上不少,但是對于災民來說,也只能說是勉強不會被餓死,想要吃飽,還談不上。
三天以後,俞仁在各處分設的粥棚全都貼出告示。告示的大意是︰由于糧米有限,他們許家的粥棚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撤消。如果有人願意隨他們到東番島去拓荒,那麼便能現場得到一袋子的米三兩銀子的報酬。這是他們一年的勞動報酬。
此外,去東番島的人,從登舟那一刻算,便可得到每日一斤米的保證。在一年後,如果不想再干了,他們會派船將人送回來。
此告示一貼出來,立時便引起了軒然大波。要知道,這些災民原是沖著聞香教的施粥來的,許多人的家甚至遠的百里之外。而今,眼見著聞香教的施粥越來越少,好容易盼到了許家這新的大善人,可這會兒又說不知什麼時候會撤。
對于告示上所說的到東番拓荒,這個辦法固然好,每天一斤米,不僅可以養活自己,甚至還可以多養活一個孩子。但關鍵是,這些人幾乎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他們絕大多數人一生都沒出過山東,甚至沒出過濟南府。現在說要讓他們到遠在數千里之外的東番島去。他們誰也不敢冒這個險。
告示貼出的第一天,沒有一個人來俞仁這兒報名。俞仁在粥棚前靜靜的等待了一整天,卻沒有看到一個人來。
俞仁失望了。起初,他覺得自己的這個告示一貼出去,必定會有許多人響應的。要知道,這可是他專門為區別那些借災年,低價買人的富戶,而專設的。沒想到,這些災民卻寧願賣身給那些富戶,也不願隨他去台灣。
由于听說許家的粥棚可能要撤,原本聚集在此的災民們,開始陸續的有人離開了。而新來的幾戶本地鄉紳借機大肆的收羅災民,用半袋米的價錢便買一個成年的男人,而女人的價錢比這還要低兩分。
但即便是如此,許多的災民都還是趨之若鶩。可是,因為災民太多,這些鄉紳也只是挑了其中的少許,大多數人還是留了下來。
看著這些留下來的人們滿眼的絕望,就好似是被判了死刑。俞仁實在是憤憤不平。
「為什麼我們的價錢明顯比他們高出幾倍,卻沒有一個人來,而他們那兒大家卻都搶著去呢?」
「因為這些人知道自己賣給這些本地的鄉紳,便等于找到了歸宿。這些鄉紳既然用糧食給他們換了人,便一定不會隨便的讓他們再餓死。而跟著這些鄉紳,也不過是做些種地的事情。
可咱們要求他們去的地方太遠了,而且由于相比那此鄉紳,我們給的條件太好了,他們反而不敢相信我們的話。」
俞仁嘆了口氣,「看來,這好人有時候還真是不能做啊!好,那就把告示改一下。就寫,以一袋米買一個人。賣身期約為十年。但是隨我們到東番島開荒這一條卻不能改。不然,我們就是在欺騙他們了。」
黃吉安答應一聲,下去馬上讓人給改了。
可是,災民們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一直等到旁晚施完第二遍粥,還是沒有一個人來。俞仁實在是失望了。
就在俞仁無計可施時,有一個女人領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走了過來。
「我們願意賣身!」
俞仁听到有人願意賣身,大喜,差一點沖上去親他一口。
仔細一看,來的人他認識。正是前陣子他們在濟南府外小鎮上遇到的那個店小二陸清和他的那個年輕的義母蔣小婉。
「是你們?你們怎麼也在這兒?」
「我們離開家鄉後,走了大半個濟南府,最後還是只找到這兒還有一點活下去的希望。所以,我們最後還是不得不來了。」說到這兒,蔣小婉轉身向著面前的一眾災民們道,「親鄉們。咱們老話說的好,人挪活、樹挪死。眼下遇到這樣的大災年。如果我們還死守在這兒,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眼下俞相公雖然讓我們去的地方比較遠,也許還要冒許多的風險。但是至少還有幾分生的希望吧!而留在這里,我們又能活多久?朝廷,我們是指望不上了。那些家有余糧的鄉紳們,也都挑完了人。不隨俞相公走,待到七天以後許家的粥棚一撤,我們就只有餓死的份了。
我們母子這些天幾乎走遍了大半個濟南府。到處都是一片赤地,連樹皮、草根都很難找到了。我還听說,聞香教的劉長老也帶著他的親信到兗州去了。不用多久,他們的粥棚也必定會撤了。
到時候,我們還要怎麼活下去?俞相公雖然心善,但他們的糧也是有限的,要的人數也必然是有限的。你們如果報名晚了,到時候就是想來,也沒有機會了。到那時,就真的只能留在這兒被活活餓死了。」
蔣小婉的幾句話果然打動了這些災民,大家听說聞香教也要走了,而這兒的名額還是有限的,人群開始騷動起來。要知道,這兒現在已經成了他們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了。
大家開始拼命的向俞仁的草棚涌。生怕來晚了沒有了名額。
俞仁終于笑了。
「大家不要擠,排好隊,我們要的人很多,一時不會滿額的。誰擠便取消誰的資格。」黃吉安見眾人擠的亂作一團,許多婦人抱著孩子被擠的倒在了地上,周圍的人也全都不顧,甚至直接就從身上踩過去;于是趕緊大喊著,來維持秩序。
很快,俞仁便收了近萬名的災民。他與那些鄉紳不同,他是無論老少婦孺,他都收。有人問,「孩子的賣身期是不是也是十年。」俞仁正要回答,蔣小婉已經幫著他搶答了,「是,但是要從也十八歲成年以後開始算。」
俞仁贊許的看了一眼蔣小婉,這一次,如果不是這個女人的幫忙,他這事還真不容易辦成。
看著自己帶來的糧食已經差不多空了。俞仁只好暫停了收人。但周圍還有許多的災民聞訊在往這里趕。如今的形勢,便如一道被打開的江閘,人潮如水潮一般向這兒涌過來,勢不可攔。
俞仁知道,這後面的事情就簡單了,只要他們有足夠的糧食,要多少人都有。于是他親自帶隊,將這一批近萬名的首批災民帶到大清河邊。那兒早已停泊了二三十條大船。
雖然一條船上最多可裝兩三百人,但必竟人還是太多。所以要分兩批運。暫時不能走的,便就地扎營。濟南府的官員們眼看著俞仁一批批的把這些人運走,卻並沒有人阻止,他們反而在心里暗自慶幸。要知道,這麼多的災民聚在一起,他們又沒糧米可以賑濟,這就如同一個定時炸彈,隨時都可能引爆。如今俞仁這麼一搞,反把他們的這顆定時炸彈給拆了,他們自然高興。
送走了第一批,還留下了四千余人,要等到台灣那邊再派船來接人至少也還得一個多月。俞仁有些等不及了,他將幾名親信召來,讓他們想辦法。
「堂主,以我看,不如在周圍買些小漁船,咱們再自己就地造些小船。然後沿運河走。等到了長江,再折道向東。先在我們聚和堂那兒停留。
我們那兒最近新建了有十幾條海船。運這些人足夠了。而且听說他們還將這些船進行了一些改進,比以前的海船快了不少。來往可以節約出不少的時間。」梁宗義道。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可是。咱們這麼多人,這麼多條船走運河,實在是太扎眼了。如果沒有官府發的通行官文,一定會被當作亂民,到時只怕會有更大的麻煩。」俞仁敲著手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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