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兒為什麼沒有腳夫?」俞仁趕緊又問。
老漢直起身子。「我們這兒的饑荒都已經鬧了半年了。這兒早就已經沒有往來的商船了,哪里還用的著什麼腳夫。他們也是要吃飯的。沒有生意,難道天天在碼頭上曬太陽嗎?」
俞仁這才明白,趕緊謝過老漢,遠遠的跟著若蘭姐妹往鎮上走。
若梅拉著若蘭走進鎮上一家較大的酒館。
「我看這兒倒是挺不錯的。咱們就在這兒吃吧!」若梅拉著姐姐道。
若蘭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見俞仁還在遠處不緊不慢的在向這邊走,于是放開妹妹的手。「你先進去點菜吧!我在這兒等東家。」
若梅回頭看了俞仁一眼。「他總是這樣慢騰騰的。你願意等他就等吧!反正我要先進去了。」說完,若梅進了大堂。
若蘭站在門口向俞仁揮手打著招呼。「東家,在這兒。」
俞仁點了點頭,向她走過來。
這時,酒館里的若梅突然發出一聲驚叫。「什麼?這麼貴。敢情你們這兒是家黑店。那,我要是不吃,你們是不是就要動手強搶了?」
若蘭听到妹妹在店里似乎跟什麼人吵起來,也趕緊走過去。
「怎麼了?」
「你看看,你看看。我點這個,這個沒有;點那個,那個也沒有。我問他們有什麼。他說只有棒子面。我就先點了一碗棒子面。可你看看他端來的這什麼棒子面啊!還五十文一碗。
你還不如去搶!」說完,若梅將碗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摔。
這時,俞仁也已經進了店。「怎麼了?」
若梅氣鼓鼓的,不說話。若蘭將方才的事情簡單講了一遍。俞仁走過去,看了看桌上的那一碗棒子面。就見一個大碗,里面只有十幾根面條,之外的就全是野菜了。一個小伙計正低著頭,滿臉委屈的站在一旁,不敢說話。
俞仁見那小伙計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被若梅這麼一罵,嚇的連頭也不敢抬。
俞仁掃了一眼櫃台,見沒有掌櫃,便問。「你們掌櫃呢?」
「掌、掌櫃已經好幾天沒來了,因為沒有生意。」小伙計小聲的說著。
「怎麼你們這兒就賣這樣的面嗎?還五十文一碗?」俞仁怕嚇著這小伙計,將自己的聲音放的盡量平緩。
小伙計見俞仁態度溫和,並不像先來的小姑娘那樣凶,便小聲的道︰「客官有所不知。就這,已經算是好的了。要知道,如今在咱們這鎮子上,也就只有我們家還能煮這樣的面賣了。
咱們這兒的饑荒已經鬧了一年了,朝廷又不發賑災糧,現在是因為剛剛秋收,雖然說田里絕了收,但多多少少也還有些,才會有這些東西吃。不然,連這也沒有的吃呢!」
俞仁點點頭。
「那,你們之前是怎麼過的啊?」
「就吃樹皮啊!草根啊之類的。後來,許多人都到泰安去了,田野里吃的東西也就多了些。」
「去泰安?為什麼去泰安?」俞仁不解。
「听說那兒有個什麼教的人,給災民施粥。」小伙計輕聲道。
「那,為什麼你不去?」
「我,我娘不讓我去。」
「為什麼?這麼好的事情,為什麼不讓去?」
「因為要去那兒領粥,就必須要加入他們的教。我娘說他們想造反。吃了他們的粥,就要跟著他們造反。將來要連累全家甚至全族的人。所以我娘不讓我去。我娘說去的人多了,這山上地里留下的東西也就多了,淘一淘也就差不多可以養活我們娘兒倆的了。」
俞仁點點頭。「你們村里人是什麼時候去的?」
小伙計歪著頭想了想。「大概有四五個月了吧!我記得他們是開春後不久走的。」
「那,他們造反了嗎?」俞仁問。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小伙計搖了搖頭。
「原來沒有造反!看來,你娘的判斷還是不大準嘛!」
小伙計听俞仁說他娘說的不對,忙高聲的辯駁道,「誰說我娘說的不準了!我娘說雖然他們現在還沒有造反,但那也是早晚的事。所以沒有現在就干,一定是他們還沒準備充分。
我听悄悄溜回來的幾個人說。那些去了的人,現在就都不讓回來了。還給他們編了組,說是要共謀什麼事。
我娘說這些人都是壞人。讓我死也不要吃他們的東西。」
俞仁暗暗奇怪,去年時,他在北京遇到了一個聞香教,準備要在河北造反。後來他只顧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也不知他們造成反了沒有。現在還沒到一年,在山東,又出來一個什麼教想要造反。
俞仁暗暗嘆惜。「看來,離天下大亂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但他同時也暗自慶幸,還好自己已經找到了一個安全的落腳地。不管天下如何的亂,他俞仁都可以保證他的家人安全了。不過,這個消息,也再次讓他提高了警覺。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固然無法阻止大明這座早已是千穿百孔的大廈的傾倒,也無法阻止這天下大亂的大勢,但他卻必須要在大亂來臨之前盡量擴充自己的實力,以救自保。
就像是準備冬眠的動物們,在冬天來臨前必須要準備充足的糧食一樣。因為這些,是它們生存下去的資本。
而眼前,俞仁很清楚。他最重要的「儲糧」手段便是,在此地盡量多的拉攏災民。並讓這些災民們願意跟隨自己到台灣去拓荒,在那片暫時還無旁人注意的土地上,建立起一個強大到足夠保護自己的政權。
「再來兩碗棒子面!」俞仁說著,從袖子里掏出一塊二兩的碎銀遞到小伙計的手里。「不用找了。」
小伙計趕忙謝過,轉身去了。
很快兩碗新做的棒子面送了上來。碗里的面條也比前一碗明顯的多了些,但還是以野菜為主。
「東家,您真要吃這東西啊?我看,還不如回咱們的船上吃魚呢!」若梅道。
俞仁搖了搖頭,「你呀!是不是這陣子日子過的舒服了,就忘了從前的艱辛了?野菜怎麼了,野菜不能吃嗎?我們從前,想吃野菜還吃不著呢!這可是真正的純鸀色食品。」
若梅被俞仁訓的縮起了脖子,不敢再說話。雖然她不明白東家嘴里的鸀色食品是什麼,可她卻知道東家生氣了。于是,小姑娘趕緊縮起了脖子不再說話,老老實實的跟著俞仁一起端起了那碗棒子面。
這時,店里又進來兩個人。一個二十五六的女人和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兩個女人一進店,便在俞仁旁邊的桌子了坐下來。
「小二,給我們來兩碗吃的。」這兩個女人顯的比俞仁他們要老道的多了,大概是因為常在這一帶走,知道現在在酒店里,能有吃的東西就算是好的了,根本沒的挑。
小伙計忙跑過來。「兩位想吃點什麼?咱們這兒只有棒子面。」
「那就來兩碗棒子面吧!」那個女人說著話,眼楮在小二的身上無意的掃過。突然,她的目光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吸引了,再也移不開。
「你,你這東西是從哪里來的?」女人不等話說完,一伸手便將小二脖子上的一串月芽形的東西給扯了下來。
小二突然被姑娘拉下了脖子上的掛飾,也急的叫起來。「這是我的東西,快些還我!」
那女人卻已把仔細端詳起手里的那個小掛飾,一面喃喃自語的道,「果然不錯」。
說完,女人厲聲的向小伙計問,「你這東西是從哪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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