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冬曉廁所也不上了，立即打開了電腦，看陳玉玲發來的郵件。
仔細看了照片，長得挺好，看樣子挺浪漫的。一事相求，我正在學習攝影，想知道這張照片的像素是多少，可以告訴我嗎？
楊冬曉的頭嗡的一下，馬上關了電腦。整整一個早晨，楊冬曉都在心里罵自己是豬。出操時罵，收操解散時罵，回到宿舍洗漱時罵，就這麼一直罵著去大食堂開飯。吃飯時，他覺得自己的五官違犯了計劃生育政策，不知什麼時候超生了一雙眼楮，就在腦後那兒長出來的，還是對火眼金楮，電光石火般的速度和力度，哧地穿透了由人和飯結成的巨大餐陣，搜尋到一個人──陳玉玲當然也在吃飯，她在衛生隊的陣列里。她吃得很認真，一心一意的。她總是一心一意的，就連吃個飯，她也能吃出一串用于形容認真的詞匯，「一絲不苟」呀，「有條不紊」呀，「張弛有度」呀等等。她氣定神閑。氣定神閑是因為心中有數。她那天從楊冬曉屋里走時，說不定心中已經有了應對楊冬曉的招數。
楊冬曉那雙超生的火眼金楮看出來了，看出了陳玉玲氣定神閑的全部內里──楊冬曉你個毛孩子，玩你姐吶，以為我查不出那是幅電腦截圖嗎！
下午，楊冬曉又接到陳玉玲短信︰找你有事。
楊冬曉馬上回︰晚飯後專門在宿舍等你。
短信發出去了，楊冬曉還在獨自品味著──還專門，態度超友好。沒辦法啊，讓人家逮住把柄了，就得孫子一回。看樣子，陳玉玲這回是打上家門來要找他算賬的。來算吧，咬緊牙關，挺著吧。
為了迎接陳玉玲的到來，楊冬曉簡要準備了一下，其實只做了一件事，把塞到床頭櫃里的髒衣服取出來，散扔在床角，就跟平時一樣。這些衣服，幾天前曾經是為了躲避陳玉玲而專門堅壁的，現在，為了迎接陳玉玲，又專門請出來。但願陳玉玲能像往常一樣，走時把這些衣服收去洗了，那樣就表示她不再追究照片的事了。
陳玉玲進了楊冬曉宿舍，目不斜視，直盯著楊冬曉︰「我是想求你幫我辦件事。」
「求我？什麼事啊？」楊冬曉的聲音有些發飄，心里虛起來，知道陳玉玲的事一定小不了。
陳玉玲當然從楊冬曉的神態上看出了內容︰「嚇著了吧？」
「哪會啊！」楊冬曉在心里咬牙，「你的事，有條件要辦，沒有條件頭拱地創造條件也要辦！」
「你不是去接兵嗎？幫我帶個兵回來！」
「黑兵？」
「我不管，你給我帶回來就行，黑和白那是你的事。」
楊冬曉口中哎呀了一聲，忍不住拍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這可比幫我洗衣服給我吃肉糖邪乎多了！」
「你說什麼？」陳玉玲靜靜地看著他，「你是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所圖唄？」
「不是，不是。」楊冬曉連連擺手說，「不是那個意思！」
「我就是這意思。」陳玉玲的目光直不愣登地杵在楊冬曉的臉上，毅然決然地說︰「我就是為了讓你幫我辦這件事才對你這樣──給不給辦吧楊冬曉？」
「我知道你對我……你別這樣行不行？」看來陳玉玲真被他給惹毛了，這讓他有些手足無措，最後狠下一條心說，「我知道你是愛上我了──我……我用五分鐘就能把你辦成軍嫂你信不信？」
「流氓！」
「我……我現在就辦了你！」
楊冬曉朝陳玉玲撲過去。陳玉玲並不驚慌，她的力氣雖然沒有楊冬曉大，可是，因為不驚慌而沒有亂了陣腳，抽冷子一巴掌搧在楊冬曉臉上。楊冬曉立刻停止了攻擊，手捂著腮幫子退後幾步，怒視著陳玉玲。
「你……你真打呀！」
「放心吧，你的臉腫不了!」陳玉玲瞪了楊冬曉一眼，轉身推門而去。
第二天中午，楊冬曉去了陳玉玲宿舍。不去不行了，晚上接兵干部就去軍里集結了。「我今晚七點二十一的火車。」楊冬曉陰著臉說。
陳玉玲拿出相冊，翻開。「這個你見過。」陳玉玲指著一個年輕男人說。
「見過？」楊冬曉仔細看著那張照片，忽然想起來了，還是他和陳玉玲剛認識不長時間，陳玉玲派王小彬叫他幫忙挪櫃子，他在陳玉玲相冊里看到過這個男人，當時以為是陳玉玲的男朋友。「挺帥，你男朋友吧？」楊冬曉故意道。
陳玉玲白了他一眼。
年輕男人是陳玉玲的小學老師。陳玉玲和同村幾個伙伴上學時要蹚一條河，每天都是這位老師到河邊接送他們。有年夏天，連下了幾場雨，河水漲起來。一天放學時，天又在下雨，老師就不讓他們蹚水過河，而是把他們一個個背過去。就在背最後一個男生時，山上忽然下來一股洪水，把他們沖走了。人們在幾里地外找到了那個學生，他還活著，可老師卻一直找不到。老師走後，他妻子帶著兒子嫁給了一個木匠。後來，老師的兒子忽然跑到叔叔家，再也不回去了，想必是繼父待他不好。老師的兒子上了大學，因為貪玩考試掛科，退了學，現在天天在家閑晃。
「我是怕他學壞，那樣就太對不起死去的老師了。」
「明白了，你是讓我把他接到部隊來。我以為你讓我辦啥大事吶，不就接個兵嗎？他是個黑兵又如何？能接到這樣的黑兵是我的光榮與夢想！別說是黑兵，他就是屎兵尿兵我也接！」
「我可不是讓你接黑兵，違犯紀律的事可不能干！」陳玉玲認真道。
「我能那麼傻？我接兵的地方正好是你老家，接誰不是接，把他接來放在咱們旅也不是什麼難事。」楊冬曉笑了，笑得有些無力。他看著陳玉玲，看了半天才說︰「想不到你這麼講究……還挺偉大的。」
「偉個什麼大，」陳玉玲平靜地笑笑，「還不是拿心血和自尊心跟人家死磕。」
楊冬曉的臉皮有些熱，趕緊朝陳玉玲一豎大拇指︰「值了。」
「超值。」陳玉玲輕輕道。
「說啥？」楊冬曉偏著臉，把耳朵調過來對著陳玉玲，「沒听清，再說一遍！」他就這麼把耳朵對著陳玉玲湊過來，慢慢湊到陳玉玲近前，忽然一把抱住了陳玉玲，「等我回來，等我回來辦你……把你辦成軍嫂。」他在她耳邊說，「等我──回來！」
陳玉玲輕輕推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