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時空,每一個世界,每一個故事,每一個人……世上萬事萬物,相生相克,有輔有承,也許某個時刻驀然回首時,竟發現自己曾經一度執著的美好終究只是一縷輕煙。
話說在天地初開之時,上帝只在世間涂抹了兩種顏色——黑和白。非黑即白,是上帝刻在人們腦海中的第一個印象,而白天和黑夜就是最終表現。
白天,人們勤勤懇懇的工作和生活,習慣了帶著面具微笑,習慣了忙碌,也習慣了虛偽……
而當夜晚悄然來臨,也許一切就在潛意識中發生著變化。
竺甃國的夜晚,在遠離皇城的琴環河邊,到處都是燈火闌珊,張燈結彩。這個時刻,不論男女老少,帶著自己的心情出現在街頭巷尾︰看那些打扮得美麗動人的女子,五彩的羅裙,烏黑的秀發,閃爍著光澤的珠寶首飾,走路時叮咚的聲音和她們朗朗的笑聲混合,構成了夜間最美的樂曲;看那些一臉溫和的翩翩公子,身穿錦衣,頭戴玉冠,手執折扇,三五個聚在一起談笑風生,戲說人世,只待一日能走進政壇或征戰沙場,為國為民……還有拿著彩燈到處奔跑的小孩,聚集在店鋪前起哄的男子,柳樹下乘涼的老人,好一派繁榮昌盛,欣欣向榮的景象。
十米余寬的琴環河,四周竟是高大的柳樹,縴細的柳條垂下,就像一個個嬌羞的小姑娘般惹人憐愛……在月光照耀下的水面上,蕩著一只只精美的游船,年輕的船夫熟練而謹慎的搖蕩著船身,臉上的笑容大方而優雅,全身所散發的氣質絲毫不遜于坐在船艙里的那些身穿錦衣的公子小姐。
就在這些眾多的游船之中,一只精美的青色小船隨風而蕩,一襲白衣的凌芷羽坐在船頭,身旁紫檀方桌上的一杯茶還裊裊冒著輕煙,她一只手撐著腦袋,眼楮直視前方,不知在看著何處,也不知在想著什麼……
「羽羽,這里是不是很美啊?」
慕容澗露笑著從船艙里走出來,手里還端著一盤紫薯糕,徑直走到凌芷羽身邊坐下。
「嗯。」
凌芷羽偏過頭朝她笑了笑,隨即又看向不遠處,眼神渙散。
看著凌芷羽微蹙的眉頭,慕容澗露在心里嘆了口氣——
大哥仍舊昏迷不醒,暖兒幾乎是寸步不離的守著,三姐照顧著每日以淚洗面的娘,二哥幫著爹調查大哥和羽羽受傷那日的事,冷熾哥哥隨時都在為大哥把脈開藥……而自己,則待在羽羽身邊……
就在今天午飯後,冷熾哥哥突然找到她,把她還嚇了一跳,但當冷熾哥哥說希望自己帶羽羽出去玩一會兒時,讓她瞬間從錯愕變得釋然。立刻就跑去給爹娘說了一聲,果然如她所料,爹娘也同意了,還囑咐說一定要照顧好羽羽。
琴環河離無莞城有一定的距離,等她帶著羽羽抵達時已經是日落時分了,而琴環河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就是夜色降臨之時,只希望這種氛圍能讓羽羽開心一些……
羽羽雖不再是之前那樣不言不語,時不時也會和她說幾句話,但從她吃的那一丁點的飯菜,從她那毫無感情的笑容,她知道羽羽還在等待著大哥的蘇醒,比他們任何人都要痛苦的等待著……
「露露,那個人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凌芷羽突然出聲,慕容澗露立刻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注意到她輕抿的薄唇,隨即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就在離她們船的不遠處,一只大而華麗無比的船正在緩緩向她們靠近,而船頭上坐著的人,不正是那日在山莊大堂里見過的夙瑾國太子軒轅旖嗎?他的身後還站著一名黃衣女子。
「羽羽忘記了嗎?」雖然認出來人的身份,但慕容澗露仍舊是一臉從容,本來在她心里就將這些尊卑貴賤看得很輕,不管是皇帝太子還是平常百姓在她眼里都是人,沒有任何區別。又幫凌芷羽盛了一杯茶,慕容澗露笑道,「他是夙瑾國太子軒轅旖,沒想到今天他也在這兒琴環河。」
凌芷羽沒有說話,拿起桌上的茶杯放在嘴邊小抿著。
「看來他是認出我們了。」慕容澗露笑嘻嘻的看著正品嘗著自己為她盛的茶水的凌芷羽,又瞥了一眼愈加靠近的華貴船只,水眸中閃過一絲狡黠,「要陪他玩玩嗎,羽羽?」
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看著一臉不懷好意的慕容澗露,凌芷羽的嘴角出現一抹難得的笑容——
想「陪太子玩玩」的人,普天之下除了露露恐怕很難找出第二人吧?不過也好,她也對那位年少的太子殿下有一點興趣。畢竟那天在皇宮時他認得所謂的「江湖排名第三的暗器」。
看著凌芷羽輕挑的嘴角,慕容澗露愣了愣,隨即也笑了——
對嘛,這才是羽羽,這才是腦中鬼點子比她還多的羽羽。
「沒想到能在這里遇見慕容姑娘和凌姑娘。」
軒轅旖的船在凌芷羽她們對面停了下來,凌芷羽抬眸看去——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若桃瓣,目如秋波,明淨白皙的臉龐,卻在隱約中透著稜角分明的冷漠,微微挑起的嘴角,卻在莫名中有種不寒而栗的了然,一身華貴的錦衣,靛色的長袍袖口處和領口處都繡著銀絲邊流雲紋的滾邊,烏黑的長發用瓖嵌著白玉的銀冠束起,全身各處無不顯示出這個人對細節之處的在意和用心。
只是最讓凌芷羽驚訝不已的是,那明明是一張十四、五歲的臉,但此刻卻透露著超出一般人的成熟和睿智,只是這種反差並沒有在他身上有絲毫不適,反而十分協調,仿佛他那與生俱來的氣質就理應帶給他超越時間的氣息……
這個少年,不簡單……
「我們也沒想到會遇見太子殿下呢。」
慕容澗露笑著,隨手拿起桌上的紫薯糕就往嘴巴里塞,雖然口口聲聲說是「太子殿下」,但說話時似乎連眼楮都沒有瞟向對方。
看著仍舊坐著的凌芷羽和慕容澗露,站在軒轅旖身後的黃衣女子臉色一沉。
自若的笑了笑,軒轅旖倒是並不在意兩人的「無禮」,輕輕拿起白玉的茶杯,有意無意間似乎瞥了一眼單手撐頭的凌芷羽,「今晚就只有姑娘二人嗎?」
「!」
凌芷羽突然雙眸一緊,看向悠閑地品著茶水的軒轅旖——
這個人知道什麼嗎?
不可能,小兔子說過慕容莊主封鎖了消息,除了莊內的人絕不會有其他人知道慕容澗雲受傷的事……
「對啊,就我和羽羽兩個人。」慕容澗露自然沒有察覺軒轅旖的話中有話,笑得一臉的理所當然。
「既然如此——」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狹長的鳳眸微眯,軒轅旖輕挑嘴角,「不如請兩位姑娘到旖律的船上一同游玩吧?」
聞言,凌芷羽幾不可見的勾了勾唇——
居然自稱「旖律」而不是「本宮」、「本殿」之類的,而且字里行間都表露著十分的尊重和客氣,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周身隨和的氣質,不愧是「四大國之首」夙瑾國的太子殿下,簡直與比他還大幾歲的那位翼王爺截然不同呵。
看來年齡這種東西在他身上簡直就是浮雲!
有意思!
察覺到凌芷羽來了興趣,慕容澗露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打算不再開口,就坐在一邊看好戲吧。
「不知兩位姑娘意下如何?」軒轅旖的聲音再次響起,那是一種不帶任何修飾和遮蓋的聲音,略有些稚氣,但又如小溪流水般動听。
凌芷羽又笑了笑,微微側了側身,「能得到太子殿下的邀請是我和露露莫大的榮幸,但是俗話說‘人在江湖玩,離陌生人能有多遠就多遠’,所以還是多謝太子殿下的好意了。」
凌芷羽的這番話可謂說的是有理有據,其中可以找到兩條信息︰
第一,你以為你自稱「旖律」降低身份和本姑娘套近乎本姑娘就會鳥你嗎,我偏偏一口一個「太子殿下」;第二,本姑娘之前從沒和你說過一句話,我倆也從沒正眼看過對方,憑毛要上你的船啊,你以為本姑娘和你很熟嗎?
慕容澗露在一邊捂嘴偷笑,而那位黃衣女子卻是緊皺眉頭,想來定是第一次見到敢對他們殿下如此不敬的人。
「凌姑娘不必如此。」軒轅旖臉上仍舊是不變的笑容,「旖律沒有其它的意思,只是前幾日在久涯山莊對凌姑娘的驚鴻一瞥給旖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日又再次偶遇,所以希望借此機會能與凌姑娘交個朋友。」
「朋友?」凌芷羽挑眉,看著軒轅旖律的眼眸中出現一絲玩味,「太子殿下知道什麼是朋友嗎?」
凌芷羽話語中的嘲諷再也明顯不過,但軒轅旖臉上仍舊是不變的笑容,縴細的手指把玩著白玉的茶杯,薄唇輕挑,「凌姑娘認為呢?」
微微一笑,凌芷羽抬眸,「朋友,是用心來交換的。」
「……」
軒轅旖律沒有說話,垂眸看著手中的茶杯,臉上的笑容並沒有任何改變,而一旁始終吃著紫薯糕的慕容澗露偏了偏頭,眼眸中的笑意逐漸加深。
「不過可惜的是……」凌芷羽繼而開口,一臉訕笑,「太子殿下願意嗎?」
輕輕抬眸,軒轅旖律看向凌芷羽,身邊是琴環河波光粼粼的河水,環繞著她的是閃爍的燈光,四周不時有華美的游船經過,船上傳來的笑聲就如銀鈴般動听……
此時的凌芷羽仍舊是一襲白衣,一頭及腰的青絲用一根白色的發帶簡單的束起,還有幾縷自然的垂在胸前,被夜晚微涼的風溫柔的撫模著,傾城的面容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很美,很美……
笑了笑,軒轅旖律勾唇,「凌姑娘就如此想得到旖律的心嗎?」
瞬間凝眸,凌芷羽撇撇嘴——
啥叫「偷換概念」?這個女圭女圭還真把這個詞展現的淋灕盡致!
這個時候,她真的很想仰頭望蒼天問一句,確定他只有十幾歲嗎?她現在不得不懷疑他生長的環境到底是怎樣的?
「該走了。」
「!」
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傳來,凌芷羽愣了愣。
「是冷熾哥哥!」慕容澗露驚喜的叫出聲,看向在她們小船旁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只船,而一身深藍色錦衣的冷熾就站在船頭,微風吹拂著他束起的黑發,俊美的臉上仍舊是一片冰冷,負手而立。
「走吧。」看了一眼一臉平靜的凌芷羽,又向軒轅旖律微微傾身,示意了船夫一眼,兩只船隨即繞開軒轅旖律的船緩緩離開。
看了看他們離去的方向,一身黃衣的千鶴不屑的一哼,「殿下何必如此?就算她是‘翦羽’的擁有者,殿下也沒必要對他們如此客氣……」
「千鶴……」軒轅旖律突然喚道,盯著手中的白玉茶杯,縴細的手指輕輕的撫模著,「很久沒遇見如此有趣的人了,單調的生活應該會逐漸有意思起來吧。」
「殿下……」看著一臉淺笑的軒轅旖律,千鶴欲言又止,微微嘆了口氣——
她自小與殿下一同長大,一同在皇宮中讀書,一同習武,親眼目睹了陛下對殿下的嚴厲……那種嚴厲不是一般父親對子女的,是一種幾近殘忍的苛求……
小時候,每當殿下被陛下責罰後,都會躲在某處的角落里哭泣,只是每次她都會很快的找到那個地方,然後靜靜的待在殿邊陪著他,感受著他心里的悲傷,感受著他的無助……
可是有一次,當她在一棵樹下找到殿下時,殿下突然對她說︰
「千鶴姐姐,我想我知道父皇的用意了……我發誓,我一定要變得很強很強,到那時父皇也許就會滿意了吧……」
她記得當時殿下抬頭看著天空笑著,笑得有些興奮,又有些苦澀。
而那一年,殿下才六歲……
……
「想什麼呢,千鶴?」軒轅旖律微微偏了偏頭。
垂下眸子,千鶴傾身道,「只是想起了曾經的殿下。」
「曾經?」軒轅旖律嘴角出現一抹笑意,將視線調向在燈光照耀下的水面,「很久的事了呢……」
看著軒轅旖律的背影,千鶴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也不知過來多久,軒轅旖律開口,「那邊有消息了嗎?」
正了正神,千鶴回道,「還是沒有找出讓我們的暗線全軍覆沒的人,不僅如此,現在久涯山莊正被一股特殊的力量包圍著,上次我們的人試圖再次潛入,但都被滅口,甚至連尸體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軒轅旖律沒有出聲,目光仍舊落在水面上,一只手放在紫檀木桌上隨意的敲打著,也不知是在听,還是在想著自己的事。
「殿下——」千鶴的雙眸中突然寒光一閃,「普天之下知道‘翦羽’的人是少之又少,到底是怎樣的人在暗中爭奪?還有那個叫凌芷羽的女子,她的身後到底有些什麼樣的人……」
「千鶴……」軒轅旖打斷道,偏過頭,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異常嚴肅,「不要妄加猜測……」
「可是殿下——」千鶴著急起來,「陛下的命令是奪得‘翦羽’,但是自從上次在皇宮中東陽繪一事,以及三天前久涯山莊的那件事,不難想象凌芷羽的身後還有更加強大到恐怖的勢力,而天下能做到如此地步的除了魔教的教主還能是何人……」
「住嘴!」轅旖突然大喝一聲,瞬間起身,眼中一抹陰狠驟然出現,「是不是最近本宮給你的自由太多了,竟如此口不擇言!」
千鶴愣了愣,隨即跪下,低垂著頭,「請殿下恕罪。」
一甩衣袖,軒轅旖律憤然轉過身,看著圍繞著琴環河那些說說笑笑的人群,嘴角出現一抹冷笑,「傳令下去,明早,啟程回夙瑾國。」
「是。」千鶴俯身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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