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宋翊飛回了北京.
我在酒店里,抱著筆記本在床上寫信,桌子被九十九朵紅玫瑰佔據。
「謝謝你,這是我過得最快樂的一個聖誕節。是第一個,但希望不是最後一個。」
二十多個小時後,他的回信到了。
「你回北京後,我們去清華荷塘滑冰。」
看著他的信,我在酒店里又開了一瓶香檳。還有一個星期就要回北京了,我的心充盈著幸福和期盼。
∼∼∼∼∼∼∼∼∼∼∼一個星期後,轟隆隆的飛機,飛躍過太平洋,將我帶回了朝思暮想的北京。
雖然之前就听聞公司會安排人來接機,可沒想到來接機的竟是陸勵成。Peter和我傻了眼,陸勵成倒是泰然自若,接過我手中的行李推車,就向外走。
我和Peter跟著他上了他的牧馬人,一件件往上摞行李時,我才有幾分慶幸是他來接我們,他的車又恰好不是什麼寶馬奧迪,而是幾分另類的牧馬人,否則我和Peter要各打一輛計程車了。
北京飛機場到市區的路,兩邊遍植樹木,道路又寬敞又新,和紐約基礎設施的陳舊不可同日而語,我凝視著窗外親切的風景,低聲說︰「還是北京好。」
Peter「嗤」一聲表示了不屑,「先把沙塵暴治理好,污染控制好,再發展個二十年吧!」
我剛想反唇相譏,陸勵成說︰「你們兩個倒是很精神,還有半天時間才下班,要不要回去上班?」
我立即閉嘴,Peter也換了一副嘴臉,像小兔子一樣乖,「如果公司需要,我們可以立即回公司做工作匯報。」
我怒目看向Peter,Peter理都不理我,只是征詢地看著陸勵成。
「Mike人在台灣,Alex去新加坡出差了,你現在向我大概說一下就行了,周末把工作報告寫好,星期一早晨給我。」
「宋翊去新加坡出差?什麼時候的事情?」消息太過意外,我忍不住失聲驚問。
我的異常反應,終于讓Peter將目光從陸勵成身上轉到了我身上,陸勵成卻沒有任何反應。
「我……我是說Alex,我……我本來有些工作想和他說的。」
「他離開期間,我暫時負責,有什麼問題和我說一樣。」
我滿心的期待歡喜煙消雲散,好像被扎了個洞的氣球,很快就萎謝下來,坐了二十多個小時飛機的疲憊全涌上來,靠著後背,閉上了眼楮。耳邊Peter喋喋不休地說著那幫客戶對每件事情的反應和想法,我心里想著,難怪宋翊好幾天沒有給我寫信了,原來是太忙了。
已經迷迷糊糊地睡著,突然想起一事,立即驚醒,坐起來,對著陸勵成說︰「你不要又把我帶到荒郊野外去。」
Peter瞪大眼楮,看看我,再看看陸勵成,我清醒過來,尷尬得不得了,臉滾燙,陸勵成倒是非常平靜,淡淡地問︰「你做噩夢了嗎?」。
我立即就坡滾驢,「啊!是!夢見一個人在我睡著的時候,把我帶到荒郊野外,還扮鬼嚇我。」
Peter哈哈大笑起來,「你夢到神經病了?」
我忍不住抿著嘴角笑,「是呀!夢到一個神經病。」偷眼瞥陸勵成,他沒有生氣,反倒也抿著嘴角在笑,目光正從後視鏡里看著我,我反而不好意思再笑,閉上了眼楮。
打過盹後,人清醒了不少,Peter又實在能說,一路上一直沒停過,所以我只能閉目養神。Peter家先到,等他下了車,我暗暗舒口氣,我的耳朵終于可以免受摧殘了,這只呱噪的青蛙,將來他找老婆,可要找個不愛說話的。
陸勵成從後視鏡里看著我,眼中有笑意,似猜到我在月復誹Peter。我斂了笑意,正襟端坐,這人變臉比翻書快,我得提防著些。
車到了我家樓下,陸勵成幫我搬行李,保安和我打招呼,「蘇小姐回來了?男朋友沒去接你嗎?」。
走在我前面的陸勵成腳步猛地一頓,我正心慌意亂又甜蜜蜜,差點撞到他身上去,可沒等我問他怎麼回事,他又大步開走,我也只能趕緊拖著行李跟上,一邊和保安說話,「回來了,我朋友來拿隻果了嗎?」。
「來了,不過是前幾天剛來拿走,幸虧天氣冷,倒是都沒壞。」
這里的保安都對我很友好,特意送我們到電梯口,用手擋著電梯,方便我們把行李一件件拿進去。
「謝謝!」
「不用,不用!」
等電梯門關上,我瞄著陸勵成有點心虛,不過一轉念,我心虛什麼?我有男朋友又不觸犯公司利益,他又不能知道我男朋友是宋翊,腰板立即挺得筆直。
等到了家門口,我很客氣,也很虛偽地說︰「太謝謝你了,要不要進來坐一下,喝杯茶?」
在我的記憶里,這絕對是一句我們中國人的常用客套語,往往並不含邀請意思,尤其當表述第一遍的時候。沒想到陸勵成竟然真把它當成了邀請,隨著我走進屋子,我只能去尋茶壺煮水泡茶。
我的房子很小,總共使用面積不到四十平米,除去衛生間、開放式廚房,就一個房間,一張大床,一個連著書架的大電腦桌,一把電腦椅,沒有沙發,也沒有椅子。床前有一截羊絨地毯,我買了幾個軟墊子,隨意扔在上面,既可當坐墊,也可以當靠墊。
陸勵成站在屋子中央,看來看去,不知道該坐哪里,我把墊子拿給他,指指地毯,不好意思地說︰「只能請你學古人,盤膝席地而坐了。」
等水煮開後,我用一個櫻桃木的托桌捧出茶具上茶。茶具是全套手工拉胚、手工繪花的青口瓷。他看到我的茶具,頗是詫異,我得意地笑,挽回了幾分剛才請他坐地上的尷尬。
我一邊給他斟茶,一邊說︰「我爸好酒、好茶、好煙,不過前幾年大病了一場,被我媽喝令著把煙給戒了,酒現在也不許他放開喝,如今只剩下個茶還能隨意,我這茶具,是他淘汰下來不要的,本該用來喝紅茶,不過我這里只有花茶。」
陸勵成連著茶托將茶杯端起,輕抿兩口後放下,贊道︰「很香。」
我笑︰「你這個架勢,似乎也被人教育過怎麼喝茶。」
他也笑︰「以前做過一個客戶,他很好茶,我經常周末陪他在茶館消磨功夫,一來二去,略知皮毛。」
我好奇地問︰「你網球也是為了陪客戶學的?」
「是!」
「籃球?」
「那倒不是,大學里,經常會去玩一下。」
我好奇地問︰「你還有什麼是為了陪客戶學的?」
「你有足夠長的時間嗎?」。
我驚嘆地說︰「一個人的時間花在什麼地方是看的出來的,我以後絕對再不羨慕人家的成功。」
他苦笑︰「做我們這行,整天干的事情不是拉著這個客戶游說他賣掉他的某個產業,就是拉著那個客戶游說他最好買某個產業,我們私底下戲稱自己是皮條客,可不得十八般武藝都會一點,才能伺候得客戶高興。」
投行里做企業重組並購上市的人在外人眼中可是掘金機器,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種外號,我听得差點笑翻。
他看我前仰後和地笑,眼中似有隱隱地憐憫,等看仔細了,卻又不是,只是淡淡地微笑。我納悶地說︰「你是不是剛做成功一個大客戶?或者你有其它陰謀?我覺得你今天格外仁慈,我怪不自在的。」
他正在喝茶,一口茶險些要噴出來,咳嗽了幾聲,沒好氣地說︰「你有受虐傾向?你如果真有這癖好,我可以滿足。」
我忙搖手,「別!別!這樣挺好。」我躊躇了一會,假裝若無其事地問出心底最想問的問題,「Alex大概要在新加坡呆幾天?」
他低著頭喝了兩口茶,將杯子緩緩放好,「就這兩三天回來。」
我一下子開心起來,還得壓抑著自己,不能太得意,免得露出狐狸尾巴,趕忙給他加茶,「你喝茶,你喝茶!這是玫瑰花茶,寧心安眠,對皮膚也好。」
他喝完杯中的茶,起身告辭,「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我也站起來,歡歡喜喜地送客,他到了門口,看到我的笑意,有些怔,我忙暗自念叨,做人不能太得意!
他站在門口,欲言又止,我眨巴著大眼楮,不解地望著他,他終是笑了笑,「你好好休息。」轉身離開了。
我一邊關門,一邊撓腦袋,有問題呀!有問題!陸勵成有問題!我要小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