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她和上官玄錦也可以成為尋常百姓,那他們是不是也可以過上這樣的生活?
清眸眷戀著雪中景致,一聲輕嘆不自禁地滑落。愨鵡曉
淺淺放下香茗,目光落在對面樓下,門旁斜插的朱旗吸引了她的視線,上面的「夏記桂花糕」幾個字在雪中極其顯眼。
桂花糕是一種以糯米粉、糖和蜜桂花為原料制作而成的糕點。歷史悠久,美味爽口,因為做法簡單,種類多種多樣,可以滿足人們對于味道的各種需求,所以一直以來都是老少皆宜的糕點,深受喜愛。
只不過,正宗的桂花糕在民間極難買到,且價錢昂貴砝。
隨著掌櫃的揭開籠蓋,白色的蒸汽便裊娜地飛上天去,散發著清甜的香味。
淺淺用力一嗅,那清甜的香味便撲入鼻翼涌入肺腑,她忍不住閉上眼楮,陶醉般地慢慢回味起來。
「娘,軒兒想吃桂花糕。」耳邊,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祈求遘。
淺淺睜開眼,看到了雪中站立的一對年輕夫婦和他們兒子。那個小男孩穿著粗制麻布做的短襖的,五七歲的樣子,有一雙烏黑黑的大眼楮,非常可愛。他正扯著母親的衣角,小臉上滿是期待。
「軒兒乖,桂花糕里面有蟲子,吃了會肚子痛的。」那少婦眼神一黯,隨即蹲來,伸手拂去了兒子身上的雪花,柔聲輕哄道,「娘親回去給你做春餅,好不好?」
一旁的丈夫看著雪地里的妻兒,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他模了模口袋,忽然一咬牙,走到妻子面前,用征詢的口吻問︰「不然就給軒兒買一塊桂花糕吧,孩子從來沒有吃過。」
「夏記的桂花糕是老字號,蘇洛鎮最有名的就是這家,價格也最貴。」少婦抬眸看向丈夫,面露難色,「你的這些工錢還要留著給婆婆治病和買米呢……」
「可是……」丈夫還想說什麼,卻又無奈地搖了搖頭,彎來撫著兒子的小腦袋,微笑著輕哄,「軒兒最听話懂事了,女乃女乃生了病很難過,爹和娘還要拿錢給女乃女乃治病,等過兩天再給軒兒買桂花糕,好不好?」
「嗯。」小男孩听話地點點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卻仍眷戀地追逐著掌櫃手邊的桂花糕,他忽然一臉認真地看著父親,不放心地叮囑道,「那爹爹過兩天一定要給軒兒買桂花糕啊!」
「好!爹爹過兩天一定給軒兒買桂花糕!」丈夫寵愛地模了模兒子的頭,扭頭去看少婦,四目相接的剎那,唇邊露出了苦澀的笑。
淺淺心中驀然一痛,再也顧不得其他,拔上鞋就快速地飛奔下樓,追上那對夫婦︰「等一下。」
「我要兩包新出鍋的桂花糕,謝謝。」接過掌櫃手里的桂花糕,淺淺取出一塊,遞到了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極是欣喜,卻並未伸手去接,而是滿臉期待地看著父母。
淺淺見他不接,便遞到他手中,微笑著柔聲說道︰「軒兒別怕,姑姑請你吃的。」
她站起身,將一整包桂花糕遞給年輕夫婦︰「這一包,送給你們。」
「這……我們不能要……」夫妻二人本就有些驚訝,此刻更是連連推拒。
淺淺索性將桂花糕往那男子懷中一塞︰「你們的兒子很可愛,我很喜歡他,這包桂花糕就當是我送他的。」
「這、這怎麼好意思?」旁邊的少婦有些受寵若驚地說道。
「沒關系。」淺淺嫣然一笑,伸手掏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放在了少婦手里,「這個你們拿著,我想你們會有用。」
「這個使不得,夫人,我們不能接受您的一片好意。」夫妻倆一下子慌了,急急忙忙要歸還,說什麼都不肯接受。
「你們剛才答應了孩子要給他買桂花糕的,如果做不到怎麼辦?答應了孩子就一定要做到,不能對孩子撒謊的。雖然這是一個善意的謊言,那也會讓孩子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既然被我看到了,也算是我們有緣,不如就讓我幫你們替孩子實現願望吧!」淺淺趁著夫妻二人呆怔的片刻,又將銀票塞到二人手中,「孩子是父母的希望,不管多苦多窮都要照顧好他,這些錢就當是我的一點資助吧。」
「謝謝夫人,謝謝夫人,您的大恩大德,我們夫婦沒齒難忘!」夫妻倆驚喜地無以復加又感恩戴德,慌忙拉過兒子,跪到地上,連連叩謝,「軒兒,快來叩謝這位夫人的大恩大德……」
「舉手之勞而已,你們不用客氣。」淺淺連忙將他們扶起,情不自禁地嘆道,「沒有什麼比一家人平安健康、快快樂樂更重要了,希望你們永遠幸福!」
「謝謝夫人,您是我們遇見的最好的人了!」
「夫人也一定會永遠幸福的!」
一家三口相攜著走遠了,溫暖的話語還久久回響在風中不曾散去。
雪越下越大,街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少。淺淺依然凝立在雪地里,目送著那溫馨背影消失在視線里,忽覺眼前有些模糊。
身後,傳來溫雅關切的聲音︰「這麼大的雪,當心著涼。」
淺淺回身,看到一柄細骨藍雨傘盛開在漫天飛舞的白雪之間,好像一朵盈盈的藍花綻放在她身前。傘下,上官玄錦長身而立,一襲雲白撒藍的披風在雪里曼卷。
雖是刻意的普通裝束,卻依然掩飾不住隱隱散發的貴氣。
他凝望著她,黑眸中滿是憐惜,將一件緋紅色的貂裘大氅披到了她身上,並體貼地系好了風帽的帶子。
淺淺沖他甜甜一笑,卻見他眉頭輕蹙,低低地嘆息道︰「你呀,光顧著助人為樂了,連鞋帶都未系好……」
淺淺一怔,低頭去看,果不其然,當即有些不好意思,便想彎腰去整理,卻被上官玄錦一把拉住。
「雪天路難走,如果被絆倒了可怎麼好?」他柔聲輕責,搖頭嘆息地蹲去,將那亂七八糟的鞋帶捋直、系好。一根又一根,就好似在整理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淺淺看著他整理著自己的鞋帶,神情溫柔而專注,她的心,忍不住顫了顫,仿佛有股暖流游走周身,瞬間驅散了雪天的嚴寒。
邊上的令言見狀,很是知趣地退到了一邊。
「怎麼發呆了?」上官玄錦站起身來,靜靜望著淺淺,黑眸中劃過一絲擔憂。
「沒什麼!」淺淺猛然回神,不解地問道︰「你不是在作畫嗎?怎麼出來了?」
「我是在作畫啊,可是突然看到你急急忙忙下了樓,不放心便追了出來……」上官玄錦溫柔地握住了她的柔荑,雅澈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贊許,「若不是我追出來,又怎會看到方才那一幕?有你這樣心地善良、樂善好施的懿華夫人,夢華王朝的子民有福了。」
「我只是恰好看到……」淺淺嫣然笑道,「只看那一對夫婦的裝扮,就知道是貧苦人家……那個孩子的心願多簡單,他只是想吃一塊桂花糕……我只是想幫他實現願望……」
心里忽然有一絲淡淡的傷感縈繞,她凝望著他,努力讓自己笑得燦爛,「能看到他們幸福的笑容,我覺得自己也很開心。」
「雖然對你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卻是救他們于水深火熱。」上官玄錦點點頭,溫柔地將淺淺摟在懷中,眸光一深,低低嘆息一聲道,「我們還會有孩子的,也會和他們一樣幸福!」
輕柔的聲音,帶著一絲難抑的痛楚。
淺淺聞言,心頭一顫,收緊了放在他腰上的雙手,更緊地偎在他懷中,輕柔卻萬分堅定地附和︰「嗯,我們一定還會有孩子的!」
上官玄錦深吸一口氣,柔聲說道︰「淺淺,我給你看樣東西。」
「什麼啊?」淺淺從他懷中探出頭,看到上官玄錦對著不遠處的令言招手。
令言快速走過來,將手里抱著的布帛打開,從里面抽出一卷畫軸遞給了上官玄錦,又用手中的傘遮住了漫天飛雪。
淺淺不解地看向上官玄錦,他卻只是莞爾一笑,接過畫軸,緩緩展開。
做什麼這麼神秘?
淺淺一臉狐疑地了一眼,只瞄了一眼,視線,便再也挪不開了。
那是一幅畫。
畫中是一座被白雪覆蓋的庭院,一個清麗婉轉的女子,披了一襲紅色的雀羚大衣,輕顰淺笑,回眸生姿。她凝立在幾株傲雪綻放的紅梅前,凝目而視、笑若春風。
雖然是靜態的畫,但是,女子那顧盼間的含情脈脈,卻是震人心魂的,那如花笑靨更是引人注目。
這幅畫筆法屬上乘,而且,從一筆一劃和筆墨揮灑可以看出,作畫之人是極為用心的,否則,那女子的風姿神韻也不會描摹得入木三分、栩栩如生,翩然靈動的好似隨時都會從卷軸中婀娜走下來一般。
淺淺望著這幅畫,有些目瞪口呆,那畫中的女子分明是她,竟然是她。
而這畫,這字,分明是出自上官玄錦的手筆。
腦海中驀然靈光乍現。
原來,方才她在院中賞梅之時,他已在閣樓上將那一切盡收眼底、銘記于心。
原來,他方才所說的要做一幅畫送她,便是要送這幅……
淺淺一臉欣喜地抬頭,只見上官玄錦但笑不語,將手中畫卷豎起,手指輕輕一動,露出了落款之處。
只是,落款之處並沒有落款,只有四個道勁小字——「至愛淺淺」。
雪花在眼前紛紛揚揚飄落,迷蒙了視線,淺淺有些看不清這白茫茫的世界。
眼前,只有上官玄錦那雙出奇溫柔的眼眸,古玉一般,溫雅和煦。
淺淺心頭熱熱的,先前的傷感早被這滿滿的喜悅沖散。
她輕輕接過上官玄錦手中的畫卷,小心翼翼地卷好,又拿過他手中的布帛,結結實實地包住,如獲至寶般捧在懷中,顫聲道︰「這是你為我做的畫,便是無價之寶,我定要好好珍藏一輩子。」
「好,等回去之後,我便讓人裱起來,就掛在我們的臥房之中。」上官玄錦盈盈一笑,黛染般的黑眸里盛著脈脈輝光,他將那畫軸從淺淺手中輕輕拿起,轉交到小令子手中,囑咐道,「快去將這無價之寶收好!」
「是!奴……小的這就去!」令言一臉含笑地接過,「才」字硬生生在口里打了個彎兒,麻溜兒地退下了。
潔白如玉的雪花不斷飄落,像美麗的玉色蝴蝶,似舞如醉;像吹落的蒲公英,似飄如飛;又像天使賞贈的小白花兒,忽散忽聚,飄飄悠悠,輕輕盈盈,在廣袤的空中瀟灑起舞。
淺淺內心深處潛藏的童真被喚醒,她輕輕扯住上官玄錦的衣袖,興致勃勃地提議︰「我們堆雪人吧!我照你的樣子堆,你照我的樣子堆,看我們兩個誰堆得又快又像?」
「好啊,難得今日你這麼開心!」上官玄錦嫣然一笑,一臉寵溺地凝望著淺淺,「只要是你想做的,我就陪著你。」
他俯,修長的手掌捧起一堆雪,俊臉上帶著一絲興奮。
淺淺玩興大發,趁他不注意,將手里的雪球朝他扔去,看他躲閃不及,雪球在他的衣領上開了花,壞笑著大喊︰「哈哈,中招啦!」
「呃……你偷襲我啊?」上官玄錦俊臉含笑,抓起地上的雪向她追去,還不忘善意提醒,「小心——看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