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元殿內。
冷凝霜依舊無知無覺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蘇三道人坐在床邊,先是一手順著胡子,一手搭上冷凝霜的脈搏,翹起足有三寸來長的小指甲,晃動著腦袋,細細地診察了一番,接著又撩起冷凝霜的眼皮看了看。
嚴肅的表情帶動得周圍的氣氛也變得凝重起來,侍立在一旁的人全都大氣不敢喘。
燕冠群見蘇三道人半天不語,心髒被高高地吊著,耐下性子等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
「蘇三道人,她怎麼樣?」
蘇三道人凝眉,頓了一頓,重重地用鼻子出了一口氣,擼了一把胡須,搖著頭,沉聲回答︰
「不妙!不妙啊!」
「怎麼不妙?」燕冠群心髒一凜,急忙追問。
「娘娘她這不是病,之所以昏睡不醒,怕是被什麼不好的東西纏住了。」蘇三道人抬頭,神色凝重地將眸光在寬闊的大殿內一寸一寸地掃過,「這殿內陰氣甚重,剛剛貧道一路而來,又發現這慈元殿比宮中的其他地方更為偏僻,少有人氣。還有這位娘娘,八字屬性為陰可是?」
雲薔聞言,立刻點著頭回答︰
「娘娘的八字確屬陰。」
「這就是了。」蘇三道人高深莫測地順著胡須,繼續道,「依貧道來看,這位娘娘身上的煞氣本來就重,又居住在這種偏僻的地方,很容易會吸引一些不干不淨的東西附在身上。」
「那……」燕冠群聞言,心里很是緊張。雖然對于鬼神之說。他並不是特別相信。但冷凝霜的確是無病而昏迷不醒,急如風火地問,「道人可有相救之法?」
蘇三道人高深莫測地沉默了一陣,略勉強地點了點頭,回答︰
「好在這位娘娘與貧道有緣,貧道先在這殿里做一場小型法事,淨化這殿內的陰穢之氣,將纏在娘娘身上作祟的妖孽驅趕。只可惜娘娘中邪已深。能不能醒過來,醒過來之後會不會有什麼不妥之癥,就要看娘娘自己的造化了。」
燕冠群心里的大石頭剛剛落下,卻又因為他的後一句話,再次提起。
望著蘇三道人眯起眼楮,一臉神聖不可冒犯的樣子,他也不敢多問,怕犯了忌諱,只得將滿月復的疑惑咽下去,靜靜地旁觀著蘇三道人的兩個道童麻利地準備做法事的物件。有些坐立不安。
少頃,兩個道童已經將做法事要用的東西全部準備齊全。
寢殿的正中央擺起一張桃木條案。蘇三道人緩步走到條案前,擼起袖子,先淨了手,接著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弄的,竟然不用油不用燭,就在桃木桌案上,燃起一團通紅的火。
那火燃燒在桌子上,卻並不點燃桌面,甚是神奇,讓站在門檻以外旁觀的燕冠群和眾宮人皆很吃驚。
燕冠人聞訊匆匆趕來,听見里面咿咿呀呀、哼哼唧唧似在念咒又似在吟唱,沙啞中略帶詭異的聲調,讓人听起來很不舒服。
他上前一步,先給燕冠群請了安,接著望向慈元殿內,一個中年老道正站在桌前揮舞著桃木劍,嘴里也不知道在念叨著什麼。緊接著,用那柄看起來年頭很久遠的劍,直接用劍尖蘸了通紅的朱砂,在道童鋪開的黃色符紙上,龍飛鳳舞地寫下驅鬼符,一張又一張。
兩個道童一個鋪紙,一個將已經寫好的道符,也不知道用了什麼膠,竟然直接一送,就穩穩地粘在了大殿的各個角落里。
燕冠人覺得十分古怪,他就是那種疑心極重的人,對于眼前的情形,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驚疑。悶了半天,實在忍不住,輕聲開口道︰
「皇上……」
哪知才一開口,就被燕冠群手一抬,止住了,怕他影響蘇三道人做法事的效果。
燕冠群和燕冠人不一樣,燕冠人自幼隨母親居住的宮殿,全部是風水極好的地方,而燕冠群卻是在七歲以後常年住在冷宮里。
冷宮,人們都知道那里是陰氣最重,死氣最重的地方。具體有沒有鬼神怨靈很不好說,但對于魂靈,冷宮出身的燕冠群還是很敬畏的。
更何況,蘇三道人的名氣和他這些離奇的本事,也讓他稍稍地信服了些。
燕冠人無奈,皺著眉望著里邊那個裝神弄鬼的老道,心中忽然產生了濃濃的不安。
就在這時,只見道童拿出一只刻滿了符咒的桃木水碗。
蘇三道人從一旁的玉淨瓶里倒出泉水,抓了一把干艾蒿的粉末,以及一小撮血紅色有點類似于朱砂的東西,全部灑進碗里。緊接著桃木劍豎立在面前,倏地從嘴巴里噴出一團火,穿過桃木劍,直直地沖向那只水碗。桃木劍浴火卻沒有絲毫的損壞。
圍觀的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的敬畏感越發強烈,全都憋著氣,連眼皮都不敢眨一下。
也許是因為火的作用,很快,室內便彌漫開一股輕微的艾蒿味道。蘇三道人端起桃木碗,一邊邁著詭異而有規律的步子,一邊用一根桃木枝蘸了碗里的水,向殿內四處灑去,嘴里念念有詞。
一路灑一路走,一直走到冷凝霜靜臥的床邊,他先是將艾蒿水灑在床帳兩側,緊接著,又向冷凝霜的額頭上灑了些,隨後坐下來,扶起冷凝霜的身子,一邊念咒,一邊將碗里剩余的艾蒿水全部灌進冷凝霜的嘴里。
燕冠人見狀,濃眉緊擰,卻又無法阻攔。
燕冠群不知道蘇三道人喂冷凝霜喝了什麼,心中驚慌。卻又擔心她真的是因為中邪導致昏迷,因此也不敢出言阻止蘇三道人,中斷法事,怕造成無可挽回的後果。
冷凝霜喝下半碗艾蒿水之後,依舊沒有醒來,被蘇三道人放回床上繼續沉睡,這讓等待奇跡出現的人們失望起來,心中不由越發凝重。
蘇三道人收了空碗,站起來,繼續用桃木劍比劃了幾下。這才轉身,邁開跟剛才相反的步子,一邊揮舞著桃木劍,一邊重新回到條案前。拿起桌子上的鈴鐺搖了兩下,繼續念了一陣,隨後熄滅掉桌上通紅如血的火焰。
法事總算是做完了,蘇三道人顯得有些筋疲力盡。
燕冠群看了一眼仍在昏迷的冷凝霜,心中越發焦急,急忙問︰
「道人,她……」
「貧道已經盡力了,能不能醒來就看她的造化了。這殿內的邪祟已經被驅散,但此處的陰煞之氣太厲害,便是連貧道也無法根除。貧道已經在娘娘的床頭貼了招魂符,若是一個時辰之內她能醒過來還好,若是醒不過來,貧道也無能為力。」
燕冠群此時的心情就跟被宣告了準死亡的病患家屬一樣,火燒火燎,躁郁不安。望了一眼冷凝霜單薄的身影,眉心皺著,能夾死一只蒼蠅。
燕冠人忽然唇角勾了一勾,輕聲詢問︰
「敢問道人,你剛剛給娘娘喝下去的究竟是什麼水?」
詢問驅邪人用的是什麼樣的驅邪利器,這是很失禮,也是很忌諱的一件事。
好在蘇三道人是個大度的,也不隱瞞,順溜地回答︰
「是干艾草、朱砂和貧道的符咒混合在一起的粉末,再加皇上命人準備的泉水,煮沸。多虧貧道要去迦南寺做法事,才提前準備了艾草,貧道驅邪是很少用艾草的。」
燕冠群一怔︰「道人要去迦南寺?」
蘇三道人高深莫測地點著下巴,幽幽地回答︰
「最近迦南寺周圍的邪祟猖獗得緊,那里的住持一個人對付不了,就寫了書信,請貧道和薩蘭法師前往迦南寺,共同商議。」
燕冠群對于法師去除妖這種事沒多大興趣。蘇三道人和雲鶴道人不一樣,雲鶴道人佔卜算卦極準,蘇三道人算卦卻十有八不準。偏他還愛算卦騙錢,而他最擅長的驅邪捉妖,卻一定要有最最豐厚的報酬才做。
這也是為什麼各國競相延攬雲鶴道人,卻對蘇三法師沒多大意思。會治病和會驅邪什麼的對君主來講,並無太大用處。
燕冠人卻對蘇三道人的話感到好奇︰「道人既然要去迦南寺除穢,為何還要接皇榜,進宮來替娘娘診治?」
燕冠群看了他一眼。
蘇三道人倒也不避諱,嘿嘿一笑,哪還有剛剛高深莫測的神棍樣,市儈的表情立顯︰
「薩蘭法師路費沒帶夠,一路都在花貧道的,這……貧道的手頭也緊吶,又沒有大戶人家請貧道看相算卦……」
燕家兄弟滿頭黑線︰蘇三道人是出了名的卦不準,知道他這個名聲的,傻子才會找他算卦!
一個時辰後。
正當燕冠群等得不耐煩,心想「該不會連蘇三道人都沒有辦法將她救醒吧」時,冷颯忽然風風火火地沖進來,秀美的臉上泛著璀璨的光芒,驚喜地叫道︰
「皇上,娘娘醒了!」
燕冠群立刻站起身,出了偏殿,去往寢殿。
坐在旁邊喝茶的燕冠人見狀,眼眸里幽光一閃。
燕冠群大步流星地走進寢殿,見冷凝霜已經被雲薔扶起來,面色憔悴蒼白,病怏怏的,很沒有精神。
雲薔正摟著她,喂她潤了兩口水。
他心里一喜,急忙來到床邊,詢問︰「娘娘,你覺得怎麼樣?」
冷凝霜抬頭看了他一眼,憂郁地將手放在雪白的脖子上,張開蒼白的唇,對他說了幾句話。嘴唇是動了,他卻沒有听到任何聲音!
燕冠群的心涼了半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