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弟給我上了藥,便伺候我睡下,剛歇了會兒,門外有人敲門求見。
來人是今晚遇到的衛兵之一,他站在房間門口,並不進來︰「尹姑娘,刺客已經被拿下。」
我愣了愣,他這是特意過來告訴我,好讓我放寬心的。
隔著帳幔和珠簾,沖他微微一笑︰「有勞你了。」他隨即靦腆地低著頭說︰「小的還要繼續巡邏,就此告辭。」說完,他轉身就走。
招弟過去把門關了,正要和我說話,外面卻再次傳來腳步聲。她不免奇怪起來︰「今晚可真熱鬧。」
我笑了笑,可不是麼?這次來的是丫鬟,她進來給我行了禮,言簡意賅的說道︰「尹姑娘,阿紫姑娘讓奴婢過來告知您,皓月殿下被賀婧所傷,現已被抬回寢宮。」聞言,我忽然眼前一黑,直接從床榻摔落地上。
招弟和丫鬟趕緊上前扶我起來,我只覺得一時氣急攻心,喉嚨便有一股熱血涌上來,壓都壓不住︰「噗——!」
招弟瞪著地上的鮮血,小臉頓時刷白,她輕撫我後背,連聲安慰道︰「尹姑娘不必太擔心,殿下吉人天相,必定能平安無恙的。」
丫鬟也解釋說︰「殿下的傷口雖然深,所幸沒有刺中要害,暫時並無性命之憂。」
我緩緩抬起頭,虛弱的抓住她手臂,輕聲說︰「招弟,扶我去西殿。」
一路上,因為疼痛的折磨,我根本舉步維艱,旁邊的招弟看得難過,終是忍不住開口︰「尹姑娘如今行動不便,不如由奴婢背您過去罷?」
不免瞧了她一眼,她的體形比我還要縴細,如何背得動我?抿唇笑了笑,婉拒道︰「我還不至于那麼虛弱。」
終于來到若桓的寢宮,我和招弟進去,里頭忙碌的丫鬟無暇顧及我的到來,端水的端水,送衣服的送衣服,進進出出,目不暇給。
我推開招弟的手,直起身板,才緩慢行至內殿,正好有一丫鬟端著髒水出來,下意識往盆子里瞥了一眼,只見全是怵目驚心的紅!
心髒突突地瘋跳著,我趕緊加快了腳步。床沿邊坐著若桓的貼身丫鬟阿紫,她旁邊放著換下來的衣裳,上面已經血跡斑斑。
我看得眼楮一痛,見她準備給他穿干淨衣裳,當即上前按住她的手,輕聲說︰「讓我來。」
阿紫見來的是我,點點頭,起身退至一旁。我坐在她原來的位置,看見床榻上的男子面容蒼白,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慢慢的,慢慢的疼著。視線慢慢往下移,他赤果胸膛前雖然橫豎纏著厚厚的繃帶,傷口位置上卻依然滲著血絲。
我顫抖著的手,輕輕懸在繃帶上面,不敢真的踫觸他。咬著牙,眼前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都是我的錯,如果我能阻止他去北宛,他就不會被賀婧所傷!
深吸一口氣,開始給他穿衣服。他的身子看上去單薄,然而抱起來才知道原來是那麼的沉,若不是阿紫及時過來幫忙,我還真翻動不了他。
做完這些以後我累得直喘大氣,好疼,渾身上下都疼,但我不能表露出來。轉了眼楮,瞥見站在床尾的招弟正一臉擔憂地凝望我。
我故意別開臉,對著阿紫輕聲問︰「可曾派了人去請韓大夫進宮?」
阿紫茫然的搖頭,我一陣氣悶。看來除了我們以外,還沒有誰知道韓大夫隱居在京城。
「招弟,這是殿下的令牌,你去找個衛兵和你去一趟京城」交代完,招弟拿著令牌迅速出去。
「以薰」驀地,听聞男子輕聲喚我,心頭一喜,趕緊回過身去,卻發現那聲呼喚不過是對方的囈語。
我撥開他早被汗濕的劉海,默默問著︰若桓,你可是夢見我了?
細細瞧著他,只見他眉頭深皺,美麗的眼楮如今緊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偶爾微微顫動,挺直的鼻梁下,性感的薄唇蒼白而透明。
男子盡管生著病,卻依舊好看得讓我移不開眼。「對不起,若桓。」起身輕輕吻住他微涼的唇,「對不起,是我沒能好好的守護你。」
阿紫其實也很難過,听我這麼說,禁不住流下了眼淚。「尹姑娘,听在場的侍衛說,是殿下主動要求和賀婧姑娘單獨相處一會兒的。」
心下微動,回身端坐好,將交握的雙手置于膝蓋上。「刺殺殿下這條罪,我會記得算在賀婧頭上。」
這條罪其實算或不算,都已對她毫無意義,她反正是一死,背負多少罪名也只能死一次。
可是,我得讓她明白,是她親手毀掉若桓對她僅有的那點愧疚感,從此以後,他心里再不會有她的存在。這才是她的致命傷。
時至黎明時分,招弟不負所托地帶著韓大夫回宮。他仔細檢查了傷口以後,臉上鮮有地露出淡淡的微笑,直夸我把殿下照顧得很好,說這麼重的傷居然沒有引發高燒,真真是奇跡。
見他一臉輕松,我心頭上的大石終于可以放下來了。
韓大夫重新給昏睡的他上了藥,爾後將傷口包扎得非常漂亮,吩咐我們這幾天都得盯緊他,不能讓他下床。我們自然答應,他便打著哈欠下去配草藥熬湯了。
清晨時分,招弟和阿紫不約而同的勸我回去休息,我笑著拒絕︰「我要他睜開眼,第一個看見的人是我。」
她們拿我沒辦法,招弟去了趟御膳房,回來的時候端著精致可口的糕點和燕窩粥,這次不必她們勸,我自動自發就過去吃。不填飽肚子,如何有力氣照顧他?
邊吃著,忽然有丫鬟慌慌張張的進來︰「尹姑娘,北宛那邊傳來消息,說賀婧在昨晚服毒身亡。」
我的手一松,銀筷子便落在桌面,發出一陣清脆而刺耳的踫撞聲。
我訥訥的開口道︰「知道了,你下去罷。」咬咬牙,她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阿紫,把早點撤了。」起身來到床榻前,瞧著男子安詳的睡顏,心里有復雜的情緒蔓延開。
月兌了鞋子爬到床的另一邊,他的床很寬,足以容納我們兩人,可我只是坐著,把臉埋在膝蓋上。若桓,如果你知道在你病重的時刻,她卻選擇畏罪自殺,你心里一定會難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