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蘭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月之後了，宮中張燈結彩，已經沒有一點兒悲哀的痕跡，她沒有參加曦皓哥哥的葬禮，听說曦皓哥哥是土葬，沒有祭奠的地方，都蘭不知道，曦皓哥哥究竟在什麼地方安息了，因為，按照吐谷渾風俗，吐谷渾人死後實行土葬，這一點與一些游牧民族的火葬、天葬大不相同，與大唐習俗相近又不近相同，吐谷渾的土葬習俗，不像大唐人停靈、守孝，他們為死去的親人穿戴的孝服，在葬禮結束後就會立即被除掉，這是一種鮮卑舊俗，都蘭深知此理……
都蘭躺在床上，望著金碧輝煌的宮殿，深深地嘆了口氣，「唉……」
「都蘭，你終于醒了，我急死了，以為你再也不會醒來。」酷似曦皓的深情無限的聲音在都蘭耳邊縈繞，都蘭猛地坐起身，才發現，身邊的人不是曦皓，而是復……
都蘭醒來，身邊的床榻已經變了，依舊是金獅子床，但沒有了都蘭曦皓喜愛的荷花，倒多了些龍鳳圖形……
都蘭不解地抬起頭，看到喜極而泣的慕容復，突然想起去世的曦皓已經永遠回不來了，突然哭出聲兒來……
「曦皓哥哥，我想你啊——」
復見都蘭神情恍惚，勸道，「都蘭，人死不能復生，哥哥他肯定希望你幸福快樂啊！」
稱呼變了？都蘭一驚，默默垂淚許久，都蘭拭淚抬頭，問道，「曦皓哥哥遺體找到了？」
翠珠急忙答道，「沒——」
復慌忙打斷翠珠，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沒來得及等你蘇醒，都蘭，我們已經把哥哥安葬了。」
這一點都蘭清楚，吐谷渾的土葬，不堆建墳塋，至于出殯，虛設棺柩，立冢槨，把生前車馬，器用全部燒之，吐谷渾出身于鮮卑部落，這一點與鮮卑類似……
都蘭站起身，發現自己衣織成裙，披錦大袍，辮發于後，金花冠依然放在桌案之上儼然還是汗後的模樣……
「曦皓哥哥不是走了嗎？為什麼金花冠依舊在此？」
翠珠嘴長，插話道，「你昏迷期間，吐谷渾有一場特別隆重的——」
「都蘭，你知道我們吐谷渾的風俗是……」復面露羞赧之色，都蘭搖搖頭，心想，難道是我昏迷不醒期間，被復收繼了？」
都蘭的眸光在復的臉上停留很久，她想發怒，可是轉而一想，自古以來的風俗，你能怪他嗎？可是，都蘭在心里哭喊，我不愛他呀，我只愛我的曦皓哥哥……
都蘭在復和翠珠的攙扶下，在亮如白晝的錦繡宮，四處觀察，陳設幾乎沒變，人卻已經不在了，這里沒有一件曦皓哥哥的遺物，它們應該隨曦皓哥哥的遺體一道燒毀了！誰能體諒我的心情啊，在我極致悲哀的時候，竟然還舉行了婚禮。
原來，吐谷渾沒有受中原封建禮制的影響，仍然同其他游牧民族一樣盛行收繼婚，父兄死，子弟可以娶沒有直接血緣關系的後母以及嫂子，例如吐谷渾王視囂死後，他的弟弟烏紇提就把視囂的妻子念氏收為自己的妻子，又如隋朝光化公主先是嫁給吐谷渾世伏可汗，世伏死後，其弟伏允又娶光化公主為妻，都蘭昏迷期間，正式被繼任可汗的復收繼了……
都蘭哀怨地坐于桌邊，雖然桌子變了，但那些記憶還在，都蘭對燈垂淚……這些天來，自己像做了一個噩夢，夢醒了，心愛的人不見了……
她的心突然一陣疼痛，額頭滲出汗珠兒，她心想，曦皓哥哥，一只箭穿胸而過，你一定會很痛吧？我真願意替你痛啊，可惜你永遠都不知道了……
淚在不爭氣地落下，都蘭也不去擦，只是任其自流，她想問長生天，為什麼給都蘭的幸福竟然這麼短暫？她想問佛祖，都蘭與曦皓哥哥到底是有緣還是無緣？如果無緣，我們相遇到一起，如果有緣，我丟了他，再難相見……
都蘭越想越傷心，哭到頭暈目眩了……
復靜靜地坐在都蘭身邊，一步不離左右，也不規勸，因為他知道，任何勸說在此時都是蒼白無力的。
「郡主，您節哀順變吧，听說人走後，親人總是啼哭會讓去了的人靈魂不得安寧，也就無法投胎轉世，莫賀可汗一定會不放心啊！」
都蘭也不答話，只是哀哀地哭著，心想，他不投胎，也好等等都蘭啊！我想隨他去了……
「報可汗，有一位故人來看望汗後。」侍衛通報聲很大，都蘭听得真切，復喊道，「什麼人？」
「卓不汗神醫。」
「快快有請。」
果然是卓不汗風塵僕僕地從外面趕來，他氣色明顯好轉了很多，臉上有了光澤，看來他把傷痛忘了，卓不汗見都蘭坐著，喜形于色地問，「汗後大安了？」
都蘭微微頷首，「大安了。」
卓不汗看出都蘭的傷感，勸她，「何必如此傷感啊？人生的緣分就到這兒了，請汗後節哀。」
「卓統領，您好好勸勸汗後，她剛醒，一直都不開心。」
「我原該為他殉情，可如今有誰能理解我的心情？」都蘭半帶責怨地望望復，又看看翠珠。
「這是咱吐谷渾的風俗，相信您也希望吐谷渾不要內亂，如果復不大婚，就不能親政，不能親政，吐谷渾就會被權臣擺布，豈不是又要出現幾年前的情形？可汗在天之靈也不會答應啊！
看來，卓不汗也是贊同收繼婚的，更不要說別人了，都蘭絕望地用渙散的眼神盯著前方，陷入沉思……
怪不得曦皓哥哥對我怒目橫眉，說我背叛了他，今天我另適他人，真的背叛了他了，都蘭絕望地想，讓我跟復，除非我死……
「報告可汗，叛軍已全數殲滅，我和王鵬舉里應外合，做得很徹底。」
「好，找到他們背後的財產支持者了？」
卓不汗搖搖頭，「沒有，這個人很隱秘。」
復神情陰郁地握緊拳頭，砸了一下桌子，把桌子上的茶盞震得恍啷啷響個不停，都蘭奇怪地想，卓不汗這麼快就為復所用了？可見人們忘記一個人有多麼迅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