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臉的凝重,「高大人為皇姐做了這麼多事,母後一向心狠,只怕高大人是凶多吉少。愛睍蓴璩」
她的心神驀然揪緊。
與他同去平西王府,還真不好辦事,可又不能失去這個絕無僅有的機會。
他們抵達平西王府的時候,侍婢扶著蘭陵長公主上馬車。對于即將的出行、遠離洛都,蘭陵長公主並不知曉,以為是出門游玩,興高采烈,真真是一個笑逐顏開、笑容燦爛的小姑娘。
平西王拜見了宇文熙,宇文熙囑咐他務必好好照顧皇姐旄。
玉輕煙尋機與平西王單獨說幾句話,可是沒有機會,直至目送馬車遠去,她都沒有機會說出口。
「既然出宮了,便去天下第一客棧吃午膳。」宇文熙笑道。
「嗯。」她失魂落魄地離開平西王府嶗。
他見她滿懷心事,猜到她的苦惱,卻不戳破,「輕煙,你好像有心事。」
冷天晴連忙道︰「陛下,二小姐正煩心謝氏那件事呢。」
他自也知道,謝紹棠孤注一擲,押寶押對了,今後必是蕭太後的心月復。而如若謝紹棠知道親妹子已死,必定不會放過玉輕煙。
玉輕煙岌岌可危。
他絕不允許她受到任何傷害!
————
御書房。
宇文熙踏進大殿,看見蕭太後正聚精會神地批閱奏折。
她抬首一瞧,笑起來,「陛下來了。」
「兒臣參見母後。」他笑眯眯道。
「你皇姐離京了?」她擱下御筆,離開御案,望著殿外的日光,望向遙遠的天際,長眉微蹙。
「母後放心,皇叔保證會好好照顧皇姐的。」他對後面的小李子使眼色,把東西端過來,「母後,兒臣帶了一些膳食給母後嘗嘗,母後一定會喜歡的。」
蕭太後笑起來,看向金漆木案上的四樣菜色,「宮外的膳食?挺香的。」
宇文熙一一母後為介紹,要她快嘗嘗。
她依言嘗了嘗,點頭稱贊,然後模模他的頭,滿目慈祥、憐愛,「陛下長大了,越來越懂事了。」
「兒臣十六啦,再不是小孩子了。」
「是是是,不是小孩子了。」她含笑看著身量比自己高的兒子,「陛下也該學著處理朝政,母後便可享享清福了。」
「兒臣還沒玩夠呢。」他笑嘻嘻道。
「方才是誰說不是小孩子了?」她寵溺地睨他。
宇文熙擠眉弄眼地笑,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母後覺得謝紹棠此人如何?」
蕭太後笑道︰「謝紹棠迎母後回朝,算是功勞一件。」她驀然覺得蹊蹺,「陛下有話要說?」
他不再是嬉笑的神色,頗有少年天子沉穩的風範,「母後可知,前些兒安西王謀逆,謝紹棠許是內應。皇姐命高晉揚偵查他與安西王勾結的罪證,可惜,罪證太少,不足以將他定罪。」
她沉思不語,似在辨別他的話是真是假。
「母後,謝家乃大魏國的高門望族,在朝中的勢力盤根錯節,謝紹棠結黨營私,沒有異心也有私心。」他繼續道,「雖然皇姐查不到他與安西王勾結的大量罪證,但既然皇姐決定辦他,可見謝紹棠並不無辜。」
「陛下言之有理。」蕭太後很欣慰,在這四年里,兒子成長不少,足可親政,「依你之見,如何是好?」
「謝紹棠迎母後回朝,是大功臣,文武大臣自然唯他馬首是瞻,謝紹棠、謝家在大魏國的地位更加穩固。」宇文熙凝重道,「此時不辦,往後謝家勢大,權勢滔天,更難辦了。」
「罪證不足,如何辦他?」
「明著不行,便來暗的。」
「陛下有法子?」
「母後將此事交由兒臣,兒臣定當辦妥。」宇文熙信誓旦旦地說道。
蕭太後滿意地拍他的肩,贊許道︰「我兒真的長大了,這件事便交由你辦。」
他心中雀躍,又道︰「母後,還有一事。」
她示意他說,他激昂道︰「高晉揚掌禁衛軍、鳳衛,不少人只听命于他,兒臣想接管禁衛軍、鳳衛,需要高晉揚此人。」
她笑問︰「你想親自處置他?」
宇文熙嘿嘿地笑,「什麼都瞞不過母後。」
她決定將這兩件事交給他辦,讓他歷練、歷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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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午時,玉輕煙來到客棧,听幾個伙計在說謝家慘案,便讓他們詳細說來。
昨兒半夜,謝家慘遭屠戮,五十余口無一幸免。有百姓在謝家大門外往里頭看,屋里的尸首橫七豎八,斷頭斷肢隨處可見,地上、牆上、門上都是暗紅的血跡,可怖極了。京兆尹正在查,不過據說應該是仇殺。
這滅門慘案,委實慘絕人寰。
玉輕煙心情沉重,謝家怎麼會無緣無故地遭遇滅門?
謝紹棠是內閣首輔,位高權重,即使有仇人,那仇人要復仇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滿門屠盡。再者,謝府安排有不少府衛,守衛森嚴,一般的仇人如何應付得了那些府衛?
此事透著詭異。
不過,謝家滅門,謝氏因病去世便可趁此良機說出來。
最憂心、最頭疼的還是高晉揚,玉輕煙想不到法子救他。
高晉揚甘心赴死嗎?他武藝高強,逃出天牢想必也不是很難的事,他想過逃嗎?
她必須想個法子去天牢見他一面。
過了一日,玉俊馳回京,與弟妹玉俊杰、玉輕霜正在為謝家滅門慘案悲傷,又得知謝氏在鄉下病逝的消息,情緒立即上來了。
老夫人親口告訴他們,他們呆住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玉俊馳,他不敢置信地問︰「祖母說什麼?娘親病逝?」
「前日夜里,你們的娘親走了,我昨日得到消息,命人將她送至別苑。」
「娘親不是在鄉下靜養嗎?怎麼好端端……」玉輕霜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悲痛地哭起來。
「娘親……我要娘親……」玉俊杰嚎啕大哭,「大哥,我要娘親……」
「你們娘親那怪病,總也治不好……沒想到就這麼去了……大夫說那病會傳染其他人,人死後必須立即焚燒……我也是沒法子,就吩咐人在別苑燒了……」老夫人傷心地抹淚,「我害得你們不能見娘親最後一面,是我的錯,你們要怪就怪我吧。」
「燒了!」玉俊馳大聲質問,「祖母,您怎能燒了娘親?」
「我也不想這麼做,可大夫這麼說……我不能讓你們見她,不能讓你們有事……你們要恨,就恨我這個老婆子吧。」她又悲傷又自責。
玉俊馳等人已經無法接受,娘親死了,更難以接受的是,娘親燒了,只剩一捧骨灰。
他發狂地往外奔去,玉輕霜和玉俊杰也跟著往外跑。
老夫人長長嘆氣,知道他們是去別苑,吩咐婆子趕緊跟著去。
煙兒,我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玉俊馳會做出什麼事,拭目以待吧。
————
沈凝嫁入玉府二房之後,一直忙于《花間集》、鋪子的事,玉輕煙則專心經營客棧,不過,沈凝若拿不定主意,或是有困難,便去問她。
《花間集》的銷量一再攀升,各大商號爭相搶廣告位;花間集鋪子的生意也越來越紅火,名門閨秀以穿戴花間集鋪子的另類珠寶首飾、流行衫裙為榮,各出奇謀爭搶;高門望族子弟、商賈豪富之家排隊享受天下第一客棧的專屬至尊一對一服務。
可以說,玉輕煙經營的事業很紅火、很成功。
可是,今時今日,這些已不能讓玉輕煙再展歡顏,因為她擔心高晉揚的生死。
這日,一道懿旨傳到客棧,蕭太後傳召她。
她跟隨內監進宮,來到慈寧殿拜見蕭太後。
蕭太後午歇剛起,在五角亭乘涼飲茶。她著一襲紫袍,端然而坐,近身宮婢正在煮茶,煮好後斟了兩杯。
玉輕煙雙膝跪地,在蕭太後沒有讓她起身前,必須一直跪著。
這是下馬威。
「陪哀家飲茶吧。」蕭太後像是忽然想起她還跪著。
「是。」玉輕煙恭敬地坐下。
「說起來,當年長樂公主叫哀家一聲‘皇嬸’,你是長樂公主的女兒,該叫哀家‘叔祖母’,」蕭太後笑道,「想當年,長樂公主風華正茂,沒想到一晃就十幾年過去了,你也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玉輕煙不作聲,陪著笑,對于今日的傳召,心中有數。
蕭太後淺嘬茶水,「听陛下說,這一年來,你與陛下日益交好,情誼甚篤。」
玉輕煙柔聲道︰「是陛下不嫌棄臣女。」
「你和陛下同歲,有心上人了麼?倘若有心上人,不妨告訴哀家,哀家為你做主,下一道懿旨,為你賜婚。」
「臣女還小,沒有心上人。」
「當真?」
「太後面前,臣女不敢欺瞞。」
蕭太後盯著她,犀利的目光透過她薄薄的臉皮直逼內心,探尋她真正的心思。
這丫頭的心思當真藏得深。
昨晚,宇文熙特意來慈寧殿,與她長談兩個時辰,求她答應他迎娶玉輕煙進宮,冊玉輕煙為後。
他說玉輕煙是一個聰慧溫柔、善解人意、端莊大方的大家閨秀,足可當母儀四方的國母。他還說,沒人陪他玩,沒人待他真心,只有她願意陪他玩,只有她真心待他。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很快樂,他喜歡她、愛她,願意一輩子呵護她、陪伴她,他想要的妻子、皇後便是她。
蕭太後听了兒子這番感人肺腑的話,沒有立即表態,說見一見玉輕煙。
「陛下喜歡你,你可知?」她話鋒一轉,單刀直入。
「不瞞太後,陛下對臣女暗示過。」玉輕煙輕柔道,從容應對。
「陛下求哀家應允他迎娶你進宮,冊封你為皇後。」蕭太後盯著她,不漏掉她面上的分毫表情。
「陛下錯愛。」玉輕煙淡淡道。
「你想當皇後?」
「太後,臣女從未有過非分之想,臣女從未想過。」
「無論你是否有非分之想,哀家絕不會讓陛下迎娶你!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這句話鏗鏘有力,語氣極重,說明蕭太後極力反對她嫁給宇文熙,或者說,蕭太後極為厭惡她。
雖然玉輕煙很想知道她強烈反對的原因,雖然玉輕煙很想表明自己的態度,但還是選擇了溫和的方式應對,「太後英明。臣女蒲柳之姿,配不上陛下英明神武。再者,臣女向往宮外廣闊的天地與自由自在的平淡日子,宮中的富貴榮華不適合臣女。」
對于她這番應對之辭,蕭太後頗為詫異。
這丫頭是裝腔作勢還是當真不願嫁入皇宮?無論她是何心思,蕭太後都不會輕易相信她。
玉輕煙心中雪亮,知道再說下去也沒意思,便淡淡道︰「太後,臣女斗膽,臣女只願一生一世一雙人,臣女所嫁的夫君只有妻房而無妾室,對臣女一心一意,一世獨寵,舉案齊眉。若非如此,臣女不會嫁。因此,太後大可放心,陛下並非臣女想嫁的夫君。」
蕭太後明白了,可這丫頭的心氣也太高了,世間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世間有這樣的男子嗎?若她如此堅持,只怕一輩子都嫁不出去。
如今看來,她的心思倒是真的了。
玉輕煙從懷中取出一串檀木佛珠,雙手呈獻,「太後,此乃檀木佛珠,乃玉竹寺開過光的吉祥之物。臣女得悉太後誠心禮佛,便以此物聊表臣女對太後的敬慕之心。還望太後笑納。」
蕭太後面色一變,伸臂接過檀木佛珠,不敢置信地盯著,研究著。
「此物從何處所得?」她的語聲有點顫。
「去年在玉竹寺時,祖母將這串開過光的檀木佛珠贈給臣女,說此物吉祥,可保佑臣女。」玉輕煙奇怪,為什麼她見到檀木佛珠面色變了?
蕭太後翻看每一顆佛珠,緊張而又焦急,好像急于知道答案。
終于,她雙手一頓,緊繃的身子松懈下來,好像已有結論,「哀家便收了此物。」
玉輕煙心中訝異,蕭太後看見這串檀木佛珠,為什麼有此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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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慈寧殿出來,玉輕煙徑自出宮。
然而,宇文熙又怎會讓她出宮?他早已在宮門處等她,待蕭太後的近身侍婢走遠了才出來,帶她來到靠近宮門的一間殿室。
他含笑問道︰「母後跟你說了什麼?」
「就聊聊家常,沒什麼特別的。」她敷衍道,「客棧還有事,我先出宮了。」
「輕煙,再陪我說會兒話嘛。」他可憐兮兮地求道。
「天色不早了,我真的要走了。改日再陪陛下吧。」
「你想知道謝家滅門慘案的真相嗎?」
玉輕煙頓時來了興趣,坐下來問︰「京兆尹說是仇殺,我覺得不是,陛下知道真相?」
宇文熙得意地笑,「你先告訴我母後跟你說了什麼,我再告訴你。」
她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其實,我也不是很想知道。陛下,我走了。」
他投降了,低聲道︰「雖然謝紹棠迎母後回朝,功勞不小,不過母後知道他早有異心,擔心養虎為患,便決定滅了謝家。謝紹棠已將與安西王勾結的罪證毀滅,母後沒法子,便下了密令,派十個絕頂高手半夜潛入謝府,大開殺戒。」
如此真相,玉輕煙早已猜到。
只是,蕭太後作出這樣的決定,想必宇文熙在蕭太後面前說了不少話。
謝家滅門慘案轟動洛都,很快就傳遍各地,朝中大臣里有精明的人瞧出端倪,膽戰心驚,步步謹慎,不敢行差踏錯。一入夜,平民百姓就關緊大門,街上幾乎沒有人影。
「高晉揚是皇姐的心月復,母後認定他是奸臣,說他心狠手辣、濫殺無辜。」宇文熙癟嘴嘆氣,「我試探過母後,母後不會放過他。」
「太後會處死高晉揚?」玉輕煙的心猛地揪緊。
「高晉揚武藝高強,文武雙全,行事利落,是不可多得的忠臣,我也不想他就這麼死了,可母後……哎……」他滿懷惆悵。
她忍住為高晉揚求情的話,雙手握得緊緊的。
忽然,他眼楮一亮,想到了好法子似的,「我偷偷地放了他,輕煙,你以為如何?只不過,他不能再入朝為官,只能一輩子隱姓埋名。」
她心中雀躍,卻不能流露在臉上,「一朝天子一朝臣,長公主不在了,想必他對洛都也沒什麼留戀的吧。」
宇文熙眉頭緊皺,沉吟道︰「天牢守衛森嚴,母後不許任何人探視,怎麼做才能偷偷地放走高晉揚呢?我得好好想想,輕煙,你有什麼好法子?」
**小皇帝是試探輕煙嗎?會放過揚哥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