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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不離,死生不棄(九)

「陛下,這是女兒家的心事,怎能告訴別人呢?」她又作嬌羞狀。愛睍蓴璩

他不再逼她,不發一言地走了。

她望著他大步流星地走遠,鶴氅在風中翻飛,不由得輕嘆一聲。

這麼做,能掐斷他對她的情愫嗎?

———膈—

在玉竹寺的最後幾日,玉輕雪和玉輕蓮做任何事都異常謹慎,因為,玉輕煙那賤人明擺著說了要對付她們,她們怎能掉以輕心?

無論是進膳,還是就寢,或是其他事,她們都不敢獨自一人,深怕落單了被那賤人逮住。

玉輕煙見她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神經繃得緊緊的,不由得暗笑不已蜘。

這就是她要的效果。

玉竹寺齋戒滿十日,所有人都回城,玉輕雪和玉輕蓮坐上馬車,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緊張了幾日的身心終于松懈。

小皇帝的車駕在最前面,高晉揚在前保護,玉輕煙的車駕在玉家的最後面,和玉老夫人同坐一輛馬車,祖孫倆有說有笑,其樂融融。

行至一半,就地歇息。

此處是荒野樹林,有的人啃著干糧,有的人在附近溜達,有的人聚在一起閑聊,玉輕雪、玉輕蓮內急,跑了老遠,覺得沒人看得見了,才在一株樹下蹲下來。

半晌,玉輕雪用備好的硬紙擦了擦,「蓮姐姐,好了麼?」

在另一邊的玉輕蓮沒有回應。

玉輕雪覺得詫異,正要起身穿戴,卻有一塊黑布罩下來,她拼命地掙扎,還是被罩住,裹得嚴嚴實實。

她大聲呼救,可是,黑布阻隔了她的聲音,且此處距離大隊人馬很遠,她喊得再大聲,大隊人馬那邊也听不見。

好痛!

有人用木棍打她,很用力地打,打在她的身上、腿上,不斷地打……

與此同時,她听到了玉輕蓮淒厲的呼喊聲,不知道是不是和她一樣的遭遇。

她高呼救命,夾雜著喊痛、喊饒命,慘烈無比,可那木棍還是不斷地打下來。

終于,木棍沒有再落下來,她得救了,可是她動彈不了,全身都痛,痛到了骨子里,痛得淚水嘩嘩地流……

謝氏等了好久,都沒等到女兒回來,便派人來找。當她看見如花似玉的女兒被打得遍體鱗傷,又氣憤又心痛,怒火狂燒。

究竟是誰做的?

回到玉府,她立刻請了大夫診治玉輕雪,大夫察看了玉輕雪的傷,說傷勢嚴重,若好好調養,兩三個月便可痊愈。

玉輕蓮便沒這麼好運,右腿腿骨斷了,傷勢太重,只怕很難痊愈。

換言之,她很有可能一輩子不良于行,想找個好歸宿,難了。

大夫剛走,她就大哭大鬧,撕心裂肺地嚎哭,尋死覓活,狀似瘋婦,最後被幾個婆子制住了。

謝氏問女兒︰「可看見打你們的人?」

「打我的人用黑布罩住女兒,看不見。」玉輕雪的美眸燃燒著仇恨的烈火,「娘親,一定是那賤人!不是別人,就是她!」

「為何確定是她?」

「在玉竹寺,她就明明白白地對女兒和蓮姐姐說要對付我們。」

謝氏柔聲安撫她,要她好好養傷,什麼事都不要想。

玉輕雪悲憤道︰「娘親一定要為女兒復仇!」

在天心苑進膳的玉輕煙听著冷天晴的匯報,心情大好,「可惜呀,玉輕雪的腿怎麼沒斷呢?」

「二小姐,是您下手的?」冷天晴笑問。

「我只是借刀殺人。」玉輕煙淡淡一笑。

她知道蘭陵長公主不會放過自己,便在病中的時候寫了一份折子,抱病去找長公主派來的近身女官李尚宮。

她開門見山地說道︰「眾人皆知,那夜我勾*引陛下,李尚宮應該有所耳聞。」

李尚宮點頭,玉輕煙對她說自己是被冤枉的,是被人陷害的,「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向長公主遞折子,但我誠心向長公主領罪,願受任何懲處,毫無怨言。我與人結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連累到陛下,是我的錯。李尚宮,您是好人,定會可憐我這份自責、領罪的心意。」

她將一錠黃金放在李尚宮掌心,「勞煩李尚宮相助,將這份折子快馬加鞭送回宮中,想必長公主也很想知道陛下在寺中過得好不好,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

李尚宮收了黃金和折子,「長公主自然想知道陛下在寺中發生了什麼事。」

在這份奏折里,玉輕煙先領罪,再簡述事發經過,矛頭直指玉輕雪、玉輕蓮二人。

依長公主的性子,勾*引陛下固然有罪,但給陛下下藥、傷害陛下,更是該死。

因此,李尚宮得了長公主的密旨,暗中懲處玉輕雪、玉輕蓮。不過,這二人畢竟是名門閨秀,不像出身卑賤的宮女可以隨便處死,給她們一點教訓也就是了。

「原來如此。」冷天晴笑道,「這招‘借刀殺人’當真高明。」

「玉輕雪以為亂棍打一頓就算了嗎?」

玉輕煙輕輕地笑,卻那般高深莫測。

————

年下了,各家各戶都在準備著過年,各種吃穿用度源源不斷地搬進玉府。

因此,這些日子,謝氏忙得不可開交,卻不忘每日去看望寶貝女兒。

玉輕雪服了幾日的湯藥,面色暗黃,不再是白里透紅、粉女敕柔滑的香肌,尋思著用胭脂水粉遮掩滿是病容的臉,恢復光彩。

這日,她听幾個丫鬟說,街市上有個人在叫賣一種叫做「玉肌香」的胭脂,具有立竿見影的神奇功效。她頗為心動,吩咐侍婢去買一盒「玉肌香」回來。

侍婢買回來後說,只要把「玉肌香」抹在臉上,便有白里透紅的功效,連用五日,臉蛋滑女敕得像雞蛋清,容顏嬌美,傾國傾城。

雖然這些日子玉輕雪在寢房養傷,不太出門,但也希望貌若天仙,再者,她最引以為傲的便是美貌,絕不會讓人看見她的容貌有瑕疵。

因此,她連續抹了五日的「玉肌香」,絕氣色紅潤、柔滑彈性了不少,便繼續用了三日。

這日早間,她坐在妝鏡前,失聲驚叫——她的臉,紅如隻果。

淒厲的叫聲傳出房外,侍婢匆匆進來,看見她的臉,也嚇到了。

大小姐的臉,紅得嚇人。

大夫還沒來,玉輕雪的臉又有了變化,冒出十幾顆黃豆大的痘痘,有白色的膿,甚是嚇人。她看著銅鏡中那張毀了的臉,無語淚流。

大夫望聞問切,折騰了好久都沒說出個所以然,被她趕出去。

謝氏派人去請太醫院擅治婦人病癥的王太醫,王太醫仔細察看了她的臉,問她這些日子吃了什麼、用了什麼,道︰「二小姐所服用的湯藥,從藥渣來看,並無不妥,只是有一味藥……」

「藥有問題?」謝氏緊張地追問。

「非也。這味藥並無不妥,只是略微重了些,不會引發什麼病癥。」

「那雪兒的臉怎麼會變成這樣?」

「夫人稍安勿躁。」王太醫拿起那盒「玉肌香」聞了聞,用小指指甲剔了一點,「這胭脂似乎也沒有不妥之處。」

「那究竟是為什麼?」謝氏比女兒還心急如焚。

「夫人,我先開個方子,希望這劑藥能讓令嬡的臉好一些。」他有點兒心虛,因為這方子並不能消除玉輕雪臉上的痘痘,「我回府查查醫籍。」

玉輕雪以為服兩三日的湯藥,痘痘就能消失不見,不曾想,三日後,十幾顆痘痘是消失了,但留下了黑印,且長痘的地方皮膚月兌落得厲害,瓊雪般的美貌不復存在,毀容了。

王太醫束手無策,聲稱無力醫治。

引以為傲的美貌變成丑八怪,她如何接受?

她崩潰了,痛哭流涕,以淚洗面,數次自盡,卻都被救下。

謝氏勸了好久,喉嚨都說干了、啞了,玉輕雪都听不進去。

看著女兒崩潰痛哭的模樣,謝氏的淚水也奪眶而出。可是,她不能傷心,不能陪女兒哭,她必須讓女兒堅強起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女兒啊,總有醫術高明的大夫能治好你的臉,相信娘,娘會找到神醫為你醫治。」

「娘立刻派人去尋找神醫,也讓你舅舅廣派人手去別國尋找,天底下一定有神醫治好你的。」

「女兒啊,娘覺得這次有點古怪,怎麼會無緣無故地變成這樣?莫非是那賤丫頭搞鬼?」

謝氏不禁懷疑,那賤丫頭有如此能耐嗎?若真是她,她究竟用什麼手段讓雪兒的臉變成這樣?

聞言,玉輕雪的抽泣聲小了,坐起身,麻子般的紅臉淚水漣漣,頗為駭人。

娘親說得對,一定是那賤人!她怎麼就沒想到,一定是那賤人把她害成這樣的!

「娘親,女兒不要再看見那賤人!把那賤人殺了!大卸八塊去喂狗!」她幾乎咬碎了牙齒,紅腫的眼眸迸射出惡毒的光。

「娘一定會殺那賤人的!」

此時此刻,謝氏的心里堆滿了仇恨之石,燃爆了仇恨之火。

不殺玉輕煙,她就不再姓謝。

————

玉輕煙知道玉輕雪現在的姿容是怎樣的,因為,她再清楚不過。

東香好奇地問︰「奴婢听姐妹們說,大小姐的臉毀了,再也不是以前的仙容玉貌。二小姐,大小姐的臉為什麼變成這樣?」

南歡笑眯眯地說道︰「這是拜咱們二小姐所賜呀。」

東香好奇心爆棚,「二小姐究竟用了什麼法子讓大小姐毀了容?」

冷天晴見二小姐但笑不語、專注于作畫,便代為回答。

玉輕煙先是買通為玉輕雪醫治棍傷的大夫,那大夫在藥方里加重了一味藥的份量,使得玉輕雪的面色又黃又暗,黯淡無光。接著,街上叫賣「玉肌香」的人是玉輕煙安排的,那叫賣的人在賣給玉輕雪侍婢的那盒「玉肌香」里添了一種特殊的東西,讓玉輕雪的臉紅如關公、狂冒痘痘,緊接著月兌皮,一張嬌女敕柔滑的臉蛋變成了一張嚇人的女鬼臉。

東香直呼神奇,感嘆世上竟有這樣的東西能毀了一張臉。

接著,她又問︰「那大小姐的臉能好嗎?能恢復如初嗎?」

玉輕煙淡淡道︰「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直至除夕前夕,玉輕雪的臉仍然沒好,雖然不再月兌皮、不再長痘痘,但紅一塊、白一塊的,且黑印明顯,變成了麻子。

除夕這夜,玉府兩房的人齊聚長房這邊,一起吃年夜飯。

玉輕煙這一輩的坐在同一桌,但玉輕雪不肯出來見人,玉輕蓮腿傷未好、不良于行,因此,女的只有三人,玉輕煙、玉輕霜和玉輕嵐三人。

席間算是和樂融融,雖然謝氏冷著臉,憂心女兒的臉,但沒有做出令大家難堪的事。玉老夫人賞給每個孫子、孫女壓歲錢,當眾賞玉輕煙一串南海珍珠項鏈,還夸她懂事了,日後要多多幫襯府里,不要讓外頭的人欺負玉家人。

玉輕煙笑著應了,做足了禮數。

玉輕霜、玉俊馳等人嚷嚷著要去街市看花燈,說今年除夕的花燈比去年好看多了,趙老爺特意花了銀兩找人做的,掛了整整一條街呢。

玉輕煙不想去太熱鬧的場所,便回了天心苑。

東香、南歡嚷著去看花燈,因為她們跟著她的這些年,根本不可能到外面去玩,沒有行動自由。玉輕煙想了想,便帶她們去看花燈。

雖然天色不早、天寒地凍,但街上的人很多,大多是青年男女結伴出游。整整兩條街都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燈火輝煌,旖旎瑰麗,一眼望過去,長街猶如金光熠熠的長龍匍匐在夜色下,一片燈海氤氳成迷離的綺緋橘紅,令人目眩。

東香和南歡像兩只月兌了韁的野馬,歡呼著,叫嚷著,看見什麼都覺得有趣、好玩,都要模模、玩玩。

玉輕煙搖頭嘆氣,對她們說︰「你們去玩吧,我到這家茶樓坐坐,回頭你們來找我。」

她們連忙點頭,混入人群中,將主子拋在腦後。

玉輕煙看了一眼擁擠的人潮,正要往茶樓走去,卻听見兩道聲音一前一後地飄進耳朵——

「玉姐姐。」

「煙兒。」

她看見,宇文策站在前方,隔著人潮。

他孑然而立,川流不息的人潮都與他無關,長身披著墨氅,卓然不凡,面龐冷如美玉,目光如痴如醉。

他們之間,好像隔著整個洛都的人*流。

她感覺身後襲來一陣冷風,有人拉住她的手,歡快道︰「玉姐姐,你也來看花燈。」

是一臉歡笑的宇文熙。

「陛下又偷偷溜出來,不怕長公主斥責嗎?」玉輕煙回過神,輕責道。

「不怕,皇姐不會知道的。」他的臉笑成了一朵花兒,神秘道,「小李子正在我的榻上假扮我呢,皇姐通常看一眼就走了,不會發現的。」

「說不定這次就發現了呢。」

他吐吐舌頭,「除夕之夜看花燈,即使挨一頓罵也值得。」

宇文策輕逸地走過來,屈身一禮,「陛下。」

宇文熙笑道︰「這是宮外,無須多禮。郡王也來看花燈?莫非你們是相約而來?」

玉輕煙忙道︰「不是。」

竟然同時踫上他們,還有更巧合的嗎?

「不如到茶樓坐坐。」宇文策語聲沉淡。

「玉姐姐,不如看花燈吧。」宇文熙聲音輕快。

他們同時說的,異常的合拍。

她愣了一下,選擇了看花燈。

他們一左一右地將她護在中間,她不知道應該說點兒什麼,好在宇文熙嘰嘰喳喳個不停,才不至于冷場。

宇文熙蹦到小攤販前,目光閃閃,「玉姐姐,這小泥人好可愛啊,我們都捏一個泥人,可好?」

玉輕煙含笑點頭,那老板手快,一忽兒就捏了個泥人,遞給他。

他拿著泥人,笑呵呵道︰「玉姐姐,像不像我?」

「有點像,還不錯。」她笑道。

「郡王也捏一個吧。」他問站在一旁的宇文策。

「不必了。」宇文策冷冷道。

宇文熙擠擠眼,從老板手中接過女子泥人,「玉姐姐,你這個泥人好可愛,咱們交換吧,你拿著我這只。」

玉輕煙什麼都依著他,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他們繼續往前走,她感覺得到,宇文策心情不好,應該是因為陛下才生氣的。

「玉姐姐,那盞美人花燈好漂亮,去看看。」

「那邊有燈謎,去猜燈謎吧。」

他們同時說,同時拉她的手,她感覺到兩股力道拉扯著自己。

這一幕,太尷尬了。

他們都沒有松手,四目對視,目光如出一轍的冷。

玉輕煙掙月兌手,徑自往前走,「先去看那盞花燈吧。」

這樣的情形,還發生了一次。

有個人從前面沖過來,所有人紛紛讓道,不讓道的就會被撞倒在地。宇文熙將她拉往攤販這邊,宇文策將她拉向那邊,她正好擋在中間,與前面那人迎面撞上。

危急時刻,宇文策使力一拽,將她拽過來,將她護在懷中。

宇文熙的力道差了一些,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被宇文策護著。

走了大半條街,她決定到茶樓歇歇。

三人坐在臨街的座上,宇文策優雅地斟茶,「時辰不早了,陛下想何時回宮?臣和煙兒一起護送陛下回宮。」

「不必了。」宇文熙笑得純淨無邪,「朕的馬車就在前方不遠處,送玉姐姐回府後,朕便回宮。」

「雖然長公主不知陛下偷偷出宮,然,長公主遲早會知曉,若是怪罪下來,這護駕不力的罪名,臣擔當不起。」宇文策不緊不慢地說道,「煙兒,你覺得是不是?」

這話當真無懈可擊。

玉輕煙道︰「郡王此言有理,陛下安然回宮,我們才能放心。」

宇文熙悶聲飲茶。

宇文策忽然問︰「煙兒,你的侍婢呢?如若找不到你呢?」

宇文熙連忙道︰「朕讓小閃子去找她們吧。」

這次跟小皇帝出宮的是小閃子,他往回走,去找東香和南歡。

三人圍案品茗,心思各異,在裊裊的茶香里扯一些有趣的奇聞異事。

半晌,玉輕煙去茅房,宇文策溫潤道︰「陛下與煙兒同齡,是否覺得與煙兒在一起玩很開心?」

「那是自然。」宇文熙明媚地笑,「對了,郡王與謝家長女的婚事怎樣了?」

「謝思芙傷了腿,婚事未定,臣覺得吧,這樁婚事不會成。」

「哦,當真可惜。」宇文熙作出一副惋惜的樣兒,「如若郡王的婚事成了,說不定可以和玉姐姐的婚事差不多時候辦呢。」

「煙兒要辦婚事?和誰?」宇文策緊張地問。

「也不是要辦婚事,不過……」

「不過什麼?陛下快說。」

「前些日子,玉姐姐求朕為她賜婚,但又不說她心儀的男子是哪個,只說到時候便會對朕說的。」宇文熙氣悶不已,雙手托腮,「不過,朕覺得,玉姐姐的眼光不會差的,她喜歡的男子必定是文武雙全、英姿勃發的大丈夫。對了,這一兩個月玉姐姐時常和沈昀在一起,你覺得玉姐姐喜歡的男子會不會是沈昀?」

「臣不知。」

宇文策的心一分分地冰冷,冷如冰雪,瞬間又有怒火燒起來。

煙兒移情別戀了嗎?如今她喜歡沈昀?

————

送宇文熙回宮後,宇文策送玉輕煙回府。

東香、南歡在側門等候,他拉著她拐了個彎,走到小巷子里。

她掙月兌手,冷淡道︰「夜深了,郡王早些回去歇著吧。」

說罷,她徑直離開,卻被他用力地拽回來。

他緊抱著她,舍不得松手,迷戀這擁抱在懷的感覺。

這些日子,她可知他是怎麼熬過來的?她可知他費了多大的勁才克制住去找她的沖動?她可知他今夜在街市偶遇她是多麼驚喜?

他想忘記她,可是忘不了。

他想放棄這段情緣,可是無法放棄。

他千方百計讓自己接受別的女子,可是接受不了。

今夜,他在街市看見她的那一刻,他的思念決堤了,他心中的狂熱愛戀再也無法停息。他想沖過去抱她,可是,陛下出現了,阻止了他。

曾經猶豫過,曾經彷徨過,曾經放棄過,現在,他絕不會放手!

為了他們的將來,他會堅持到底!奮戰到底!

玉輕煙竭力掙月兌,卻推不開他,只得道︰「郡王,你我已再無任何瓜葛。」

「無論你是否移情他人,無論你介意什麼,無論是誰阻止,我都不會再放手!」宇文策的語氣堅決而篤定。

「郡王忘了嗎?你我之間的問題不是旁人。」她冷冷道,他竟然偷換了概念。

「那是誰?」

「是你。」

「我?」

她用力地推開他,指著他的心,「你只當我是替身,你喜歡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而我也不喜歡你,我不會嫁一個我不喜歡的人。」

宇文策皺起眉頭,不解道︰「你究竟在說什麼?」

玉輕煙漠然道︰「我只說一遍。」

「什麼替身?我喜歡的是你,愛的是你,怎麼會是另有其人?」

「到現在你還看不清自己的心嗎?」她擲地有聲地說道,「你真正愛的、最愛的人,是三年前那個清倌。」

他愣住了,好像听了一個非常滑稽的笑話。

她快步離去,留他一人在寒風中莫名其妙。

他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想?她怎麼會覺得他把她當作替身?

————

宇文策暗中觀察了幾日,玉輕煙確實和沈昀、沈凝多有交往,她和沈昀單獨在一起的時候,玉顏歡笑。

這日,他約沈昀在「洛都第一樓」相見。

沈昀笑道︰「難得呀,郡王請我品茗,太難得了。」

宇文策縴長的眼睫緩緩掀起,似有一股冷風掃向對方,「說不定這壺茶很苦,難以下咽。」

「這麼苦的茶,郡王也喝?」沈昀清逸地笑,渾然不覺他這番話是語意雙關。

「未必是我喝。」

「那我喝?」

剛說完,沈昀才有所察覺,覺得今日的郡王確實有點怪。

沈昀磊落道︰「郡王有話不妨直說。」

宇文策沉沉道︰「我與謝思芙的婚事將會不了了之。」

「雖然謝思芙腿傷了,但你父王會如你所願嗎?」

「縱然她腿傷好了,我也有法子令這樁婚事罷了。」

「這麼說,你堅決娶玉輕煙?」

宇文策的俊眸浮現一縷陰沉,「非她不娶,縱然她許了人家,我也會把她搶回來!」

沈昀還是不太明白他的用意,「郡王這麼做,不怕……」

「我平生最恨有人在我背後說三道四,而且是不值一提的陳年舊事。」宇文策眸色陰鷙,整張俊臉都臭了。

「郡王此言何意?」沈昀看懂了他的神色,語氣中也有了一點火氣,「難道你認定我在背後說三道四?把話說明白一點。」

「三年前,我與那清倌之事,你敢說不是你對煙兒說的?」他雙目瞪圓,火氣十足。

「我為人如何,郡王還不清楚嗎?」沈昀霍然站起,義正詞嚴地說道,「那清倌之事,我從未透露半句,縱然是舍妹,我亦從未多說半句。」

「當真不是你說的?」

「我何須騙你?」沈昀側過身,「若郡王不信,那你我手足之誼便……」

「好!我信!」宇文策尋思道,「可是,究竟是誰對煙兒說的?」

沈昀復又坐下來,「縱然她知道你與那清倌之事,又能如何?那畢竟是三年前的事,且那清倌已杳無音訊……」

宇文策苦惱道︰「煙兒認定我將她當作替身,說我真正喜歡的不是她,而是……」

沈昀急道︰「那你解釋清楚呀。」

宇文策嘆氣,「我想解釋,她好像不听……我再尋個機會跟她解釋。」

————

上元節這日,蘭陵長公主設宴禁中,廣宴滿朝文武。

玉大將軍駐守邊境,沒有回京述職,玉夫人謝氏攜子女進宮赴宴。

玉輕雪的臉還沒好,擦再多的胭脂水粉也無法恢復以往的仙姿玉貌,謝氏勸她多次,她死也不去赴宴,因為她太心高氣傲了。

這次,玉輕煙和玉輕霜跟隨謝氏赴宴。

昭陽殿內燈火璀璨,僅著薄紗的舞伎隨著絲竹翩翩起舞,渾然不覺寒氣的侵襲。

玉輕煙百無聊賴地吃著、喝著、觀賞著,真想到外頭吹吹風。

斜對面的宇文策時不時地投來目光,她視若無睹。

再坐片刻,她悄然起身,出了大殿。

她攏緊斗篷,在昭陽殿四周漫步。

墨藍的天幕停泊著一輪皎皎明月,月華清寂,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有腳步聲!

她看見李尚宮站在前方,便走過去,福身一禮,「李尚宮。」

李尚宮的身後站在三名年長的宮女,齊刷刷都是一副棺材臉。

「玉竹寺一事,玉二小姐有功,長公主特賜美酒一杯。」李尚宮擦了厚厚白粉的臉冰冷如霜,像一張鬼臉。

「謝長公主恩典。」

「喝了吧。」

李尚宮的話音方落,端著金漆木案的宮女走上前,案中是一杯飄著酒香的瓊漿玉液。

玉輕煙豈會不知這杯美酒的真正含義?

毒死自己,當真是草菅人命。

她恭順道︰「這杯美酒是長公主賞賜的,是輕煙的榮耀,輕煙如何舍得飲下?再者,這是御賜的美酒,理當帶回府供起來,日日拜謝長公主的恩典。」

「不喝便是對長公主不敬!」李尚宮喝道,「不喝也得喝!」

「輕煙有幾句話想與李尚宮說,可否……」玉輕煙希望她屏退左右。

李尚宮橫了一眼,她以為是屏退左右,哪想到兩個年長宮女迅速竄過來抓住她,死死地制住她。

玉輕煙激烈地掙扎,使出防狼手段掙月兌,哪想到這兩個宮女竟然有兩手,還是把她制服了。

那個端酒的宮女狠狠地掐她的嘴,她拼命地搖頭、抗拒,還是無法阻止酒水灌入口中……

完了,這是魂歸西天的節奏嗎?

她使勁地吐出來,卻還是有一半的酒水滑進喉嚨。

「沒用的,只要一丁點兒酒,就會腸穿肚爛而死。」李尚宮漠然道。

「長公主就可以生殺予奪嗎?」玉輕煙悲憤地吼,一雙眸子染了淚水,水光盈盈。

「那是自然。」李尚宮冷笑。

玉輕煙等著五髒六腑絞痛的時刻,可是,身上不痛不癢,全無感覺,是不是毒酒還未發作?

李尚宮面無表情地說道︰「你不會死,不是毒酒。」

玉輕煙驚詫極了,「為什麼?」

「難道你想死嗎?」

「不是不是。」玉輕煙連連擺手,終于明白,這只是長公主對自己開的一個玩笑,或者說,長公主想懲罰她,便想出這麼一招嚇自己。

「長公主吩咐我來給二小姐傳幾句話。」李尚宮道。

「請說。」

「長公主念于你賑災有功,不予追究,然,若你心術不正,心有邪念,心懷非分之想,長公主會賜你一個全尸。」李尚宮語聲冷冷,是那種浸婬宮闈多年,早已泯滅了人性的冷漠,「陛下喜歡與你玩,你便陪陛下玩,若陛下有什麼跌打損傷,或是有了不該有的想法,長公主唯你是問!」

「長公主教誨,玉輕煙銘記在心。」玉輕煙淡淡道,「說句僭越的話,玉輕煙當陛下是兄弟姐妹,從未有過非分之想,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那便好。」李尚宮冰冷道,「陛下是君,諸如兄弟姐妹之類的想法,也不該有。」

「是。」

玉輕煙目送李尚宮離去,想起方才被灌美酒後以為自己快死的心情,才知道自己竟然這麼怕死。

平復了心情,她往回走,走著走著,突然,宮廊右邊的殿室伸出一只手,迅速將她拽進去。她嚇死了,劇烈地掙扎,剛想大聲呼救,口鼻就被捂住,只剩下「嗚嗚」聲。

殿內昏暗,她看不見人,只憑本能反抗,卻听見一道低沉的生意︰「煙兒,是我。」

這聲音,是……宇文策?

她不再反抗,借著殿外的月色,終于在影影綽綽的月光里看見一張熟悉的俊臉。

這張俊臉不再溫潤,多了三分邪戾、三分神秘。

「郡王為什麼躲在這里?」玉輕煙覺得他如此舉動太古怪了。

「煙兒,我們好好談談,可好?」宇文策求道。

「這是宮中,不好吧,還是改日吧。」她對這昏黑的殿室莫名的恐懼,其實是怕他亂來。

「這里不會有人來,放心。」他將她抱上半人高的案幾,握住她的雙臂,「今夜不說清楚,我不會放你走。」

她盯著他,他的瞳仁與夜色融為一體,染了夜的魔性,令人驚駭。

玉輕煙冰冷道︰「郡王,你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的?你我早已沒有可能。」

宇文策試圖安撫她,「听我好好說,可好?」

她安靜了,他緩緩說起來,三年前,他的確與一位清倌相識,且對她一見傾心,決意娶她。可是,父王、母親強烈反對,還逼走了她,他傷心不已。從此,那清倌杳無音訊,再沒見過。

「听完了故事,我可以走了嗎?」她知道,他想解釋。

「你覺得你是她的替身?你認定我還喜歡她?」他著急地解釋,「煙兒,不是這樣的,我喜歡的是你,也沒有將你當作替身。」

「無論如何,你我之間再無任何瓜葛。」玉輕煙冷靜道,「郡王,我對你已無男女之情。」

宇文策盯著她,眉頭緊擰,瞳孔收縮,心也劇烈地收縮。

已無男女之情?

他問︰「你當真移情沈昀?」

這句話,猶如從九幽地獄傳上來的魔音,令人毛骨悚然。

玉輕煙愣住,原來他誤會自己移情沈昀。

「是。」

「原來如此。」他冷冷地笑,充滿了自嘲,「我真傻……」

忽然,他將她撲倒,猶如一只猛獸,啃咬她的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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