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傾城忽然痛徹心扉,弄涼是她心頭的刺,一旦撥動就會鮮血淋灕。她至死都不會忘記那一劍刺入弄涼的身體,鮮血噴涌的熱烈。那是她第一次殺人,殺的竟是與她誓言相依為命的弄涼。她始終認為,弄涼是死在她的手上的。
弄痕的眉目黯了一下,轉身離開。遠遠的,她看到立于風中的寂寥,深情的眸子一刻不離若傾城的背影,這樣的神色足以教人心痛。她當然明白,寂寥是為了若傾城才會娶弄涼,才會擔上永遠洗不去的婚姻。
一步步走向寂寥,弄痕的臉上漾開一絲艱難,「若在明日之前我沒回來,你便帶著傾城走吧,無論去哪,都好過重重枷鎖的皇宮。」
「你要去哪?」寂寥心頭一頓,斂了神看她。
低頭淺淺苦笑,弄痕一聲長嘆,「習慣了生死擦肩的人,哪里知道自己有沒有明天。不要告訴傾城我要去做什麼,她太聰明,你一絲一毫的破綻都會被她識破。所以,你最好只字不提,只管等著便是。」
寂寥頷首,「無論你做什麼,相信都是為了傾城。」
衣袂隨著風吹出呼啦呼啦的聲音,拍在身上略略的疼。弄痕回眸看了一眼若傾城孤身佇立的背影,心底微涼。她從來不知道,有一天她會因為這個女人而發生改變,改變了原有的人生軌跡。也許,人生有些命里注定,注定了她是來替代弄涼的。
弄涼,姐姐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
無極山莊的戒備何其森嚴,此處不必官邸,更不似皇宮,里面住著的都是絕頂高手,一個個都不是善類。
一道黑影迅速沒入一黑黝黝的房間,房門隨即合上。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黑衣人快速的模索翻找,似乎是為了某樣物件而來。驀地,一個立于牆邊的落地花瓶入了眼簾。就勢一轉這花瓶,一個暗格立時打開。
黑衣人欣喜,但見暗格呈四方形,一個白色的瓷瓶正靜靜的置于其中。
「朱顏?」卻是弄痕的聲音。
下一刻,房內的燈火霎時全部點亮,一陣風吹過耳際,瓷瓶登時消失不見。伴隨而來的是千燎無溫的聲音,「師妹,深夜造訪,怎麼也不知會師兄一聲?」
弄痕陡然凝眉,瓷瓶正捏在千燎的手里,不由的心頭一慌。想不到千燎竟會來到練功房,只差一點,她就能得償所願。只差一點!心頭懊恨不已,奈何此時的境況已經由不得她選擇。
門窗緊閉的練功房內,各種精良武器擺放得十分有序,燭光下,鋒利的刃口正閃爍著迫人的寒光。在不遠處,正放在一張虎皮軟榻,怒目圓睜的虎頭教人望而生畏。這是千燎的地方,無極山莊任何人不得入內。故而她方才翻找得如此厲害,也沒有人來制止。
早些年有不知輕重的門徒擅闖此地,千燎二話不說便拍碎了他們的天靈蓋。如今她擺明了為朱顏而來,想必千燎是斷斷不會放過她了。
握緊手中的劍,弄痕羽睫揚起,眸色戒備森冷,「師兄,看在同門一場,弄痕請師兄賜藥。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晃了晃手中的瓷瓶,千燎俊彥的臉上蕩開淒冷的溫度,「你是為這個才回來的?」
心頭一緊,弄痕好怕千燎的手一松,瓷瓶會就此碎地。當下凝了眉頭,「無論師兄是否成全,今日這朱顏,弄痕要定了!」
唇角咧開輕蔑的冷笑,千燎的眼底掠過一絲異樣的神色,「師妹要這東西何用?朱顏素有白骨生肌之效,難不成師妹是哪里受了傷?還是,為他人取藥活命?」
「這是我自己的事,不消你管。」弄痕長劍出鞘,橫眉冷立。
「師妹還想與我動手嗎?」千燎眸色一沉。
「我們的劍法都是一樣的,彼此交手,誰也佔不到上風。但弄痕願意一試。」
「你果真要如此絕情?」
「是師兄教導的,持劍之人,不得有情,否則就是自掘墳墓。弄痕不過是以師兄為榜樣,學之用之。」
千燎臉上的表情忽然黯淡如夜,明滅不定的燭火映在他的眼底,卻看不清他的心里。低眉望著手里的瓷瓶,千燎笑得有些涼薄,「師妹,你若想要朱顏,還有另一種方法。」
「什麼?」弄痕心頭一頓。
「拿你自己來換。」
話音剛落,弄痕驟然昂起頭,不敢置信的直視千燎灼熱的眼楮。手中的劍微微顫了一下,突然 鐺一聲歸鞘。千燎是大師兄,比她早很多年進入師傅門下,內力修為自然要勝過她,與千燎交手,弄痕並無半點把握。何況瓷瓶在千燎手里,隨時都會被他毀掉,弄痕無計可施,也不敢硬踫硬。
深吸一口氣,弄痕昂起脖頸,緊閉雙目,「弄痕的命就在這里,師兄盡管拿去,只是請師兄賜藥,弄痕死而無憾。」
此刻,千燎臉上的表情是復雜的,似喜似悲,似怒似嗔。他的眼直勾勾的注視弄痕一塵不染的容臉,這樣平靜的淡然是她慣有的情愫。這麼多年,她一直靜靜的站在那里,無論腳下踩過多少鮮血,她的身上一直很少見到殺氣的痕跡。
「你還是一如曾經的倔強。那年師傅帶你回來,你也是這樣昂著頭,眼神平靜而從容的掃過我的臉。」千燎慢慢靠近,溫熱的氣息撲在弄痕的臉上。她的睫羽顫了顫,不知他要說些什麼,做什麼。
冰冷的手撫過她隱隱透著蒼白的臉,弄痕的身子一個激靈。她從未被男人觸踫過,此刻卻被千燎輕輕一踫,便有種寒意自腳底竄入心脈。千燎的手,很冷很冷,像冬日的雪,沁涼入骨。
下一刻,千燎忽然伸手制住了她的穴道,弄痕心頭咯 一下。看樣子,他已經決意下手了。只怪自己技不如人,只怪自己一時大意,不慎找了千燎的道。
豈料,千燎卻輕輕的擁她入懷,眸色深情如水。這樣的神色,絲毫不似要殺她的意思。弄痕蹙眉,一時間腦子里一片空白。
耳邊是他溫柔的聲音,恍若隔世的飄渺,「弄痕,你可知我一直在等你長大?待你長發及腰,我便娶你。」
弄痕的眸子驟然瞪大,身子陡然被千燎橫抱,徑直朝虎皮軟榻走去。手中的劍 當一聲落地,在寂靜的午夜發出震人發聵的聲響。一直漾在她的心底,伴著他的吻,她的淚,緩緩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