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一聲跪地,蘭姬面色泛白,「臣妾不該枉議朝政,僭越君前。臣妾無心之失還請皇上恕罪。」
慕容元策盯著她,許久沒有說話,視線冰冷無溫。下一刻,他緩步走到蘭姬跟前,指尖冷冷的挑起她精致的下顎,嗤然冷笑,「你是誰的人?」
蘭姬的剪眸霎時瞪得斗大,急忙沖慕容元策磕頭,「臣妾惶恐,臣妾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魂,絕不敢有異心。皇上恕罪,臣妾方才一時口快失言,絕非有意為之,實乃無心之失。請皇上寬宥,臣妾絕絕不敢有下次。」
語罷,蘭姬顧自垂著頭,眼淚吧嗒吧嗒的掉在地面上,好一副梨花帶雨的淒美姿態。
直起身子,慕容元策深吸一口氣,「起來吧!」
如釋重負般蘭姬吸了吸鼻子,仍是一臉的柔弱淒楚。緩緩起身,蘭姬帶著濃濃的鼻音施禮,「謝皇上。」
溫暖的食指拂去她臉上的淚,慕容元策的眼底依舊是波瀾不驚的無溫,「以後朝堂上的事,你要少沾染。朕不喜歡!」
「是,臣妾一定謹記于心,再不敢造次。」蘭姬半帶委屈的抬眼看他,這樣的柔媚足以讓每個男人都怦然心動。可惜,慕容元策的心,埋在了那個稱之為梅林的地方,再沒有剩余的地方容乃其余的女人。
「你跪安吧!」慕容元策不再理會蘭姬,顧自走到窗口處站著,雙手置後佇立。
蘭姬失神的望著慕容元策孤傲清冷的背影,宛若蕭瑟的風拂過胸口某個溫暖的地方,頃刻間化為霜凍。那一刻,她的身子顫了顫,眸色黯然如灰。她以為憑著自己的面孔已經換得慕容元策打開心門,直到現在她才明白,淪陷的是她,而非慕容元策。
輕輕施禮,蘭姬面色沉冷走出春風殿。心中不舍,卻已沒有了留下來的理由。
竇辭年腳步輕盈的走進來,哈背弓腰,「皇上,蘭妃娘娘回去了。」
似有似無的「嗯」了一聲,慕容元策陰冷的臉瞬時化作哀戚的混沌,「這輩子,朕注定要負很多人。」
「娘娘出去時,面色不太好。」竇辭年輕嘆一聲,「只是皇上就是皇上,三宮六院不過稀松平常之事。宮里的娘娘自入宮便應該知曉,皇上的夜晚,從不會屬意一個人。」
「也許有一天,朕會厭倦了面對這麼多的女人,獨獨鐘愛一人,而後廢棄三宮六院。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死生契闊,與子成說。」慕容元策的腦海里被若傾城的一顰一笑擠得滿滿的,再也騰不出任何的地方,容納別的女人。
人,總要等到失去,才知道曾經的彌足珍貴。
可惜,為時已晚。
「皇上要為皇族開枝散葉,廢棄三宮六院只怕是不能的。」竇辭年不信,也不敢想,「奴才知道,皇上心中放不下,只是娘娘已歿,皇上再不舍也只能放在心里想想便罷。皇上乃是一朝帝君,誰人不高呼萬歲,誰人不敢听從,來日的輝煌銳不可當。皇上應該朝遠處看,想來娘娘也不會希望看到皇上此刻模樣,要知道,娘娘是如此深愛著皇上啊。」
心,仿佛被利刃狠狠的割開,鮮血淋灕。
慕容元策笑得撕心裂肺,「是啊,悔有何用,念又有何意義,不過讓朕愈發不能忘懷。直到那一劍刺穿她的身體,朕才明白什麼是痛徹心扉。那飛蛾撲火的情景,朕此生都不會忘記。每每想起,總會覺得心痛如絞。」
「奴才從小跟著皇上,從未見皇上這樣。」竇辭年一怔。
「竇辭年,你是看著朕與傾城一路走過來的。傾城對朕的付出你亦是看在眼里,是朕瞎了眼才會視若無睹。即便鐵石心腸的人,也該為之動容,可是朕卻棄如敝屣,一次次傷她到極致。你不會明白她甘願赴死時的決絕,她甚至不欲與朕劃定來世之約。」慕容元策面容平淡,眼底成殤,痛入骨髓。
「當朕听聞傾城或許尚在人世,你可明白朕的痴狂?」慕容元策一聲長嘆。
「奴才明白。」竇辭年亦是扼腕嘆息。
慕容元策轉身走向門口,「你親自去一趟天牢,帶靖王來梅林見朕。」語罷,大步出了春風殿,朝梅林方向走去。她與慕容元楹之間,也該有個了斷。無論若傾城是否活著,慕容元策都打算讓慕容元楹斷了對若傾城的心思。
一望無際的梅林,埋葬著幽幽孤魂,黃土之下誰在嚶咽哭泣,又是誰為愛飛蛾撲火。
慕容元策站在孤零零的墳墓之前,容色黯然。他已不再畏懼,常常站在這里便是一整天。在這里,他能听見自己心中的話語,直面真實的人生。
「皇上?」竇辭年躬身行禮,輕聲喚著,將慕容元策的心思拉了回來,「奴才已將靖王帶來了。」
幽然轉身,慕容元策直視慕容元楹憔悴不堪的容臉。數日不見,慕容元楹已然從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化作歷經滄桑的陰郁男子。這哪里還是不久前闖宮的慕容元楹,絲毫沒有當時的傲氣。
慕容元楹的視線一直落在冰冷的墓碑上,腳下一步一頓的走過去,與慕容元策擦肩而過。竇辭年幾欲叫住他,卻听得慕容元策道,「你先下去。」
盡管擔憂,竇辭年還是悻悻的離開。梅林已是禁地,任何人不得進入。
顫抖的手終于撫上冰冷的石碑,那一筆一劃間為他心愛的女人畫上了生命的句點。他甚至來不及看她最後一眼,她便已身入黃土,再也不會出現。慕容元楹痛苦的閉起眸子,深情的將臉貼在墓碑上,四周萬籟俱靜,他只听得見淚落的聲音。
「傾城,我來了,我來看你了。」慕容元楹的唇輕輕吻上墓碑上若傾城的名字,淚如雨下,「我來遲了,是我來遲了。傾城,我只想告訴你,我不再恨你,是我不夠愛你,才會懷疑你。若我真的愛你刻骨,就不會傻傻的恨著你。如果當初我能夠堅持,堅持帶你走,也許今日你就不會躺在這里,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慕容元策冷眼看著慕容元楹,他一直都知道慕容元楹對若傾城的愛意,卻不知道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甚至于他有些嫉妒慕容元楹,至少在若傾城的有生之年,他曾經毫不避諱的對深愛的女子,說過「我愛你」三個字。
可惜,他們兩個,一個永遠得不到,一個永遠的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