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王府外的流水席開宴，早早就聚集起來的布衣百姓，江湖草莽，紛紛把酒言歡，或有人引吭高歌，或有人拍大腿說趣事，氣氛熱烈如火……舒睍蓴璩
碗筷踫撞聲，碗酒踫撞聲，勸酒聲，飲酒的咕嚕咕嚕聲，聲聲交織，令原就沸騰氣氛，更是灼熱無比。
便是走在王府內院，要去找尋軒轅玨的楚華容，也能輕易感受到府外的熱烈氛圍。清麗的容顏，大大地舒展開來。
與民同樂。
昭示天下。
就軒轅玨那樣安靜內斂的人，能做到如此張揚狂放的程度，也太不容易了。
楚華容笑笑，心中銘記軒轅玨對她的用心。
府外熱烈昂揚的高喝聲，隨著楚華容的愈加深入，漸漸變小，變輕，直至幾不可聞。
半晌，書房盡在眼前。
想到軒轅玨竟悶在書房里，不肯出來吃飯。楚華容又是噗嗤一笑，令緊隨其後的飛荷及其他粉衣婢女莫名。
原以為叫軒轅玨出來，會費一翻功夫。結果當岐凌通報，稟明楚華容來意時，軒轅玨竟安安靜靜地走了出來，這一番干脆的舉動，直接讓楚華容準備好的勸說之詞沒了用武之地。
膳食上桌。
軒轅玨異常安靜，也異常沉默。
對此，楚華容愣了下，旋即明了，軒轅玨肯出來跟她吃飯，不代表他已經從下午的事情中回神了。抑或是，他是回神了，但顯然不能釋然。
楚華容咽下口中的糖醋排骨，又將手中銀箸擱置一旁，張口欲要開解︰「你……」
不想軒轅玨同時出聲︰「我……」
兩聲撞在一起，又默契地同時選擇沉默。
「你先說。」
「你先說。」
又是異口同聲。令一旁伺候著兩人用膳的丫鬟一頭霧水。
最後，楚華容率先開口，打破僵局︰「說吧，我听著。」
軒轅玨斂眸，白皙修長的手，輕輕抬起。楚華容挑眉，還不待她開口發問，一旁伺候的丫鬟便魚貫而出。須臾間，偌大的房間，便只剩軒轅玨與楚華容兩人。
軒轅玨低頭垂眸，不去看楚華容此刻的表情，而是瓷碗中晶瑩的米粒，猶豫著說道︰「這是個誤會。」
這話說得不著邊際。難得是，楚華容卻瞬間听懂了，听懂他是在解釋，他平日里，並不會去看那種jin書，還做手札。
顧念著軒轅玨的面子，楚華容心中憋笑，從善如流道︰「嗯，誤會。」
「我是第一次看那種東西。」
並沒有如她所想，時常翻看那種jin書。軒轅玨抿唇說了一句，生怕她不相信。
「我知道。」楚華容暗笑。就沖他先前連怎麼接吻都不會的樣子，讓她相信，他有看jin書的惡趣味，她也不相信。
午時她那樣說，只是因為太過驚訝。
「真的。」
軒轅玨復又強調了一遍。清越的聲音，不復以往的舒悅，轉而有種焦躁的情緒在里頭。
丟臉至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亦擔心楚華容真將自己看成輕浮之人。
這樣，不合他的預期。
就如同楚華容在他心里的樣子，是完美無瑕的。他也想在她的心中，只留有好的看法。
而今……
軒轅玨狹長幽邃的鳳眸，暗了暗。
連番的強調，楚華容再看不出軒轅玨的心思，也就傻到家了。艷紅唇瓣緊抿，克制住心中想要爆笑的沖動。
似是知曉楚華容的壓抑隱忍，軒轅玨愈發沉默。
見此，楚華容紅唇緊抿，倏然起身，在軒轅玨詫異的眸光中，疾步走出房間，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清新的晚風。
凜冽鳳眸里的笑意，那樣的璀璨奪目，幾是融碎了漫天繁星。她背著軒轅玨，深深的呼吸。
瘦削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那樣的顫抖……
非哭即笑。
軒轅玨更加沉默。
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
楚華容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清麗的容顏，也因著憋笑，漲得通紅。令退出門外隨時待命伺候的一眾奴僕莫名其妙。
居然一本正經地跟她解釋這個？！
楚華容笑到流淚。午時她還以為軒轅玨是因為丟臉才呆愣的，現在看來，或許丟臉是有一部分，但更多的，是在意他在她心中的形象。
楚華容抖了抖肩膀。
雖然他對感情懵懂的模樣讓她詫然，但，不可否認的是，她還就稀罕這樣的他。
形象？
楚華容小小地咳嗽了一聲。其實，軒轅玨還真沒必要擔憂這個。
完美的外表，出眾的頭腦，絕俗的武藝，軒轅玨似乎格外得老天眷顧，完美得不似真人。她一直很欣賞他的。
但是在感情這一塊……
楚華容笑彎了眼，他在她心底，早就是個懵懂的小矮人了。他再怎麼跟她解釋，也彌補不了他那單薄的情感。
一時間安靜。
昶王府內院，軒轅玨坐在屋中，透過大開的房門，看著屋外聳肩不止的楚華容，精致的容顏，有點沉重。
待楚華容舒散心中歡樂後，轉身回到屋中，見到的便是軒轅玨這樣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紅唇勾起，她笑著說︰「軒轅玨，其實你在我心中，還是很好的。」
說完，楚華容徑自點頭，肯定了自己的話。
軒轅玨︰「……」
「用膳吧。」
沉默了半晌，軒轅玨終是選擇轉移話題。只不若，那味同嚼蠟的模樣，看得楚華容肚子抽疼抽疼的。一是憋笑，二是無奈。
楚華容再度擱下銀箸，想了想，她還是說不出我就稀罕這樣的你來安慰軒轅玨，于是擇了另外一種方式說道︰「軒轅玨，我告訴你個秘密。」
听到楚華容說到秘密兩個字，軒轅玨心中再是郁卒，也不由提起了興致，洗耳恭听。
「什麼秘密？」他追問。
楚華容勾唇，毫不猶豫地揭開自己小時候的囧事︰「我以前是個愛哭鬼。」
軒轅玨微愣，薄唇輕啟，就想反駁，卻在看到楚華容眼底無偽的神色，咽下到口的不可置信。
他凝視著楚華容，眉宇微斂︰「看不出來。」
三歲看老，反過來，亦當如是。她如今的模樣，很難讓人相信，小時候的她，會是個愛哭鬼。
心中如是評析，軒轅玨對楚華容的過往，真的感興趣。那是他不曾參與的時光，有種遺憾，更多的，卻是沒有錯過的欣喜。
軒轅玨輕輕一笑，暫且拋開心中的尷尬，好奇道︰「怎麼說？」
楚華容笑眯著眼，將自己的糗事毫不吝嗇地和盤托出︰「比如說，被教書先生說了一句，我就在課堂上哭，哭到下學為止。」
軒轅玨眸光微睜，有些不可思議。
從鮮血開道而出的人，心理不該如此脆弱！
「事實就是這樣。」楚華容笑著攤手。看著軒轅玨訝異的神色，眸中笑意更勝。
「還有呢？」軒轅玨追問。
「還有啊，」楚華容支手，回憶著自己愛哭的過往︰「小時候被別人剪了個西瓜頭，一路哭著回集中營。」
「西瓜頭？」軒轅玨不解。
楚華容想了想，實在想不出可以替代的詞語，不由起身，「走，我畫給你看。」
軒轅玨點頭應允，不再用膳，同楚華容一起並肩行至書房，看著她熟練地提筆蘸墨，看著她幾筆勾勒出一個小小的人兒
無暇驚嘆楚華容奇異的畫技。軒轅玨只被那奇怪的小人兒吸引住了，一眨不眨地看著。
簡筆的小人兒，額上的劉海一刀劃過，露出了眉毛，且高出眉毛寸許。
而她的兩邊的頭發，也像是被一刀理過一般，整整齊齊的，幾乎與那劉海齊平。鬢角的頭發，短的不可思議。
「這……」
軒轅玨啞然，「好奇怪。就像是半個西瓜罩頭一般。」
楚華容點頭，看著筆下丑陋的西瓜頭，嫌棄道︰「這就是西瓜頭，十分難看的西瓜頭。」
若是可以，她都不想要有這樣恥辱的回憶！她寧願跟集中營的幾個家伙一樣，剃個寸頭，也不要這種傻不啦嘰的西瓜頭！
更令她覺得丟臉的是，她竟然因為這，還哭了一天的鼻子！後來更是被那五個笨蛋拿來取笑。
軒轅玨失笑。一種窺探到楚華容兒時秘密的竊喜，浮上心頭，倒是將楚華容所說的重點給忽略了。
楚華容仔細瞧著軒轅玨的神色變化，見他終于開懷，心中也是一樂，嘴一勾，她繼續說道︰「看，你不完美，我也有缺憾。」
軒轅玨微怔，隱約明了她說這話的目的。
果真，楚華容的下一句話便是︰「人無完人。你在武學政治等數個領域里是各種翹楚，但是情感單薄。我雖然理性，但卻有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這愛哭的性子，就是其中之一。」
軒轅玨仔細地听著。
「你如何，我心中早已有數。你在意我對你的看法，我很開心。但是過分在意，以致于讓你自己不開心，我就不能接受了。」
軒轅玨微默，須臾，他開口說道︰「你刻意貶低自己，便是為了損毀你在我心中的形象，讓我覺得平衡，繼而開心？」
雖是問句，卻是陳述的語氣。
楚華容點頭。
她是喜歡他在意他。但是因此不開心，她也看不過去。
軒轅玨遺憾于在她心中留有瑕疵，那她就告訴他，她也非完人。既然彼此都有缺點，誰也別嫌棄誰，誰也別為此傷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