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名︰06玨的擔憂
暖陽下,精致奢華的馬車,在岐凌的駕馭下,緩緩行駛在冀城的街道上,安靜地朝皇朝宮廷進發。
馬車里,楚華容將前因後果和盤托出,如同軒轅玨在她面前毫無設防一致,她的話,全無保留。
前生,今世。
身份,來歷。
諸多的所有,在坐在她身側傾听的軒轅玨听來,都似天方夜譚,如畫的容顏,茫然,驚奇,憂心。重重情緒輪番上映,唯獨沒有疑慮,顯然對楚華容的話,深信不疑。
楚華容勾唇,對軒轅玨的信任與淡定十分滿意,「于是,楚華揚借機將拒婚一事鬧得滿城風雨,目的就是引我回來。」
「我們約定,我與他一齊找出殺害前身的凶手,然後互不虧欠,各走各路。」
「本以為在宮中游歷一番,給軒轅帝吃點苦頭,轉移他的注意力,再結合你,楚相及陸將軍府的異議,婚約一事就能不了了之。沒想到……」
話到這里,楚華容頓了下,清麗的容顏,顯得有些挫敗。
現今朝堂局勢,她大抵心中有數。
楚相門生遍布朝野,將軍府手握十萬兵權,軒轅玨在民間的威望如日中天。
臥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
這三支勢力的任意一支,都足以令帝王忌憚防備,一邊因著帝王尊位,凌駕于三股勢力之上,將之玩弄于鼓掌之間;一邊又懼于其間勢力,恨不能處之而後快。
矛盾,卻又現實。
她也正抓準了軒轅帝這種尊貴又卑微的姿態,推算出賜婚不可行。而她入宮的動作,不過是為了更詳細地了解個中情勢,以防軒轅帝的後招。
事實證明,她想對了。
軒轅帝不敢公然與楚相他們撕破臉皮,是以那晚宮宴,賜婚一事不了了之。
但是……
楚華容嘴一扯︰「沒想到帝王會出其不意,真的不顧三家阻擾,一意孤行地下旨賜婚。」
「而且,」話到這里,楚華容不由皺眉不解道︰「而且,三家的反應,也太奇怪了。」
昨天,她讓楚華揚做的事有二,一事針對楚婉兒的;二便是讓他在喜宴之上,查探百官口風。
但是得來的結論是朝堂依舊風平浪靜。
這不合常理。
這三家勢力這樣大,不該只因軒轅帝的一個舉動,就隱忍蟄伏,埋頭做小。
而現今……
楚華容凝眉,覺得自己陷入了死局。
到底是她高看了相府與將軍府的勢力,還是她小瞧了軒轅帝的手段?
楚華容思緒偏移,而她身側的軒轅玨,則是一語不發。
偶有早間清風掀起青黑帷幕的一角,從那狹小的間隙中擠入,吹拂在軒轅玨的面上。
垂肩的墨發,有幾絲隨風浮動。
你思我想間,兩人皆是沉默。
軒轅玨精致的面容,沉靜如平湖,任誰也看不出,他此刻心中翻滾的驚濤駭浪。
夜空般幽邃的鳳眸,凝視著沉默不語的楚華容,眸底洶涌的波濤令人望之驚悸。
自知曉她非楚家貴女時,他無時無刻不再猜測她的真是身份。
楚華揚找來的替身,幾位皇子埋伏的眼線,冒名頂替之流……
諸多種種,唯獨沒動過身是魂非的念頭。
這……
軒轅玨薄唇緊抿,一貫淡然到毫無情緒的容顏,一片冷凝暗沉,猶若暴風驟雨降臨前的平靜。
馬車中的溫度,陡然冰凝。
這一異樣,立即引起楚華容的注意。只見她從深思中回神,抬眸看向軒轅玨,原本疑惑的目光,在觸及軒轅玨的臉色時,驀地一滯。
以往令她驚嘆的容顏,此刻凝重如山,肅穆凜冽,帶著絕對的肅殺之意。
這這樣全然陌生的軒轅玨,這樣凝重的表情……
楚華容反手一握,抓緊了軒轅玨的手,沉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軒轅玨側首,沒有回話,僅是沉沉地看著楚華容,眸光銳利如刀刻,似要穿透那令他著迷的眼眸,攫獲她的靈魂。
極具威懾的眸光,危險,銳利。看得楚華容直皺眉︰「到底怎麼回事?」
竟讓他撕裂了淡雅的偽裝,將最真實的自己暴露出來?
「岐凌。」
半晌,軒轅玨移開視線,透過薄薄的簾幕,看向馭馬的岐凌,沉聲道︰「去華嚴寺。」
聲音簡短有力。若是細听,依稀能辨出其中幾不可察的惶恐與急切。
「主子?」
「主子?」
「軒轅玨?」
岐凌岐飛與楚華容同時出聲,十分不解。但不解也僅是瞬間,岐凌便一扯韁繩,勒馬回頭,朝皇城城門行去。
「哥!」岐飛伸手壓下岐凌驅馬的動作,著急阻止道︰「先把別動,問清楚再說。」
話落,岐飛也不耽擱時辰,迅速轉頭向車內人道︰「主子,入宮敬茶刻不容緩。」
太後本就對主子心存不滿,若是知曉主子竟在敬茶時刻出城拜佛,必然從中挑錯。
一旦太後不悅,孝字當頭的皇上,必然借題發揮,屆時……
「主子,」岐飛緊張握拳,「還望主子不要給太後挑錯的機會!」
「住口!」
軒轅玨閉目冷喝,聲音且急且快,且冷且狠。全無往日的清越溫雅可言。
無上的威壓迎頭盡數壓下,重若高山,岐飛只覺如墜冰窖,周身血液瞬時凝固,登時動彈不得。
岐凌扯動韁繩的動作亦是一僵,片刻的窒息過後,警告地瞪了眼岐飛,隨後迅速求情道︰「主子,岐飛也是出于好心,並非有心質疑主子決定。岐飛,還不認錯。」
岐飛聞言,方才從寒潭徹骨中回神,瞬間從車轅上跳落,站在馬車一側,抱拳生硬道︰「主子,屬下逾距,任主子責罰。」
一貫笑嘻嘻的面容,竟是一片冷汗。
他不覺自己的提醒有錯,但是,令主子動怒,卻也是他的不對。
車中安靜。
半晌再無一句話傳出。
沒有責備之語,也沒有原諒之話。岐飛抱拳低頭的動作,仍舊絲毫未動。即便馬車在他跟前經過,即便馬車從他跟前逐步走遠,即便漸有布衣百姓好奇圍觀,他亦是維持著恭敬的姿勢不變。
日頭漸暖。
馬車在城門守衛的俯首恭送下,悠悠駛出城門,朝軒轅玨口中的華嚴寺行去。
一路行走,路邊的風景,愈見蕭索,路上行人,愈見稀少。
岐凌目不斜視地驅趕著馬兒,心中替岐飛松口氣之余,更有對自家主子忽如其來的怒意模不著頭腦。
楚華容亦是不解。
握著軒轅玨的手,一直未曾放開,無懼于軒轅玨此刻周身的煞氣,楚華容盡力平和地出聲︰「軒轅玨?」
軒轅玨低頭,分明是沉靜的面容,楚華容卻能感受到那假象之下,洶涌翻滾的波濤。
狂風惡浪排山倒海而來,似能席卷天地,似能吞噬萬物,帶著驚天動地的毀滅性。
楚華容心一窒,經歷過腥風血雨中的她,竟也被這眼神震得不能言語。
「華嚴寺。」
半晌,軒轅玨開口,清越的嗓音不復存在,而是暗沉若極致的黑幕。
知曉他在解釋,楚華容綿長吐息,平復心中鮮有的驚悸。腦袋一點,示意軒轅玨繼續繼續說。
「有得道高僧。」
楚華容點頭,備受皇朝人推崇的華嚴寺里有高僧,這很正常。但是,怎麼在敬茶的時間,忽然想到高僧的事?
等等,也不是忽然。
楚華容皺眉,軒轅玨是在她坦述完才會這樣異常。那麼,是因為她?
高僧與她?
楚華容凝眸思索著這兩者之間的聯系,須臾,她嘴一抽,不可置信道︰「軒轅玨,你不會是在擔憂吧?」
孫子兵法中借尸還魂。
佛家有奪舍重生。
兩者略有差異,但都同樣詭異,同樣玄之又玄。
且不論它如何玄妙,就論軒轅玨此刻的態度。
楚華容嘴一扯,她不會傻到他是想替前身要回這個身體,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想幫她鎮魂。
此種想法一出,楚華容瞬間哭笑不得︰「軒轅玨,如果你想做的事便如我所想,那麼,我們可以回去了。」
軒轅玨不語。
楚華容聳肩,好笑道︰「華嚴寺的僧侶,楚華揚早問過了。具體如何我不知,但總歸一句,我是楚華容,楚華容便是我。這點,無可改變。」
若軒轅玨在擔心這個,她只能說,他杞人憂天了。
話落,見軒轅玨暗沉的面色似有松緩,楚華容便知曉,自己說對了,不由松開一直緊握軒轅玨的手,扶額笑道︰「你對事物的反應,總能出乎我的意料。」
這樣玄乎的事,任何人听了,不該是惶恐,也該是好奇。惶恐她身魂不一的詭異狀況,好奇她所述的不一樣的世界。
而軒轅玨的反應,卻跳出了她設想的兩種情況,也跳出了常人對事的看法……
軒轅玨依舊沉默,鳳眸平靜深幽,不知道在想什麼。
見此,楚華容直接出言決定︰「岐凌,回去。」
岐飛的擔憂,沒有錯。
照楚華揚所言,太後同軒轅帝該是同出一氣,若是這樣,一人動怒,另一人借題發揮的可能性很大。
雖然她不懼什麼懲罰,但是有些不必要的爭端,能扼殺就扼殺,省得以後諸多煩憂。
馬車外,岐凌扯著韁繩的手頓了下,面無表情的鐵顏,閃過一抹猶豫,似在衡量著要不要執行楚華容的命令。幾番考慮之後,岐凌閉眼,手腕一動,馬兒順勢回旋,悠悠掉頭。
「岐凌。」
不冷不怒的聲音再次傳來,岐凌動作停下,為難道︰「主子?」
依照主子對王妃的態度,王妃的話,主子該會認同。而今……
「繼續走。」
軒轅玨寒聲下令。隨後又在楚華容張口欲言的剎那,輕輕地道了一句,瞬間讓楚華容的認同吞回肚里。
他說——
「你既能悄無聲息地來,誰能保證你不會安安靜靜地走?!」
立時,楚華容不說話了。
馬車安靜。
仿佛知曉楚華容的默然妥協,岐凌放棄掉頭回城的打算,重新扯繩馭馬,朝那半山之上的華嚴寺行去。
日頭漸盛。
軒轅玨折道離城的命令太過突然,打得暗中注意他的幾方勢力措手不及。
自收到軒轅玨等人無視組訓,在敬茶之時無故離城消息的軒轅帝,虎目一暗,片刻的陰沉過後,竟似有笑意閃爍。健碩的身軀,散發出一種莫名的愉悅,令他身後伺候的孫公公,白臉莫名,卻也謹遵尊卑之禮,未感出言詢問半句。
半晌,軒轅帝忽而啟語︰「備輦,慈寧宮。」
孫公公立即躬身應聲。一揚手中白色拂塵,步步後退至御房外,囑咐帝王擺駕慈寧宮事余。
與此同時,昶王府外,兩道修長的身影並肩而立。
「王爺同華容出城了。」其中一人陰聲說道。慘白得過分的容顏,陰柔至極的眉宇,那雙肩上的錦繡浮雲,這人,不是南楚三皇子南元殤,又會是誰?
他的話音剛落,他身側的男子,不屑地和哼了一聲︰「華容?你叫得倒是親昵。」
「你之前不也這樣叫她?」南元殤也不反駁,細長的眉毛挑起,聲音陰柔若臘月寒風︰「別忘了,本君只是跟著你這般叫喚。」
「哼。」
又是一聲不屑的冷哼,南元殤也不怒,僅是若有所思地看向昶王府的方向,眸光中似有對那銅牆鐵壁的痛恨︰「她進了王府,日後要滅她,又該難上幾分了。」
他那萬蛇之仇,也更加難報了。
「若是你夠強,當時又怎麼會敗在她手上?」他身側的男子毫不留情地譏諷。
「你非要惹本君發怒?」南元殤本就陰沉的臉色,聞言更是深沉幾許,旋即想到什麼,他撫弄著自己白皙縴長的手指,微微一笑,卻毫無笑意。
「念在你心情不佳,本君就不同你計較了。本君好意提醒你一句,楚華容變了,不是當初你我能隨意掌控的女人,如今,又添了昶王做後盾,你想對付她,小心些。」
「嗤,對付她,她還不夠資格。」
南元殤眸光微閃,白色錦衣在烈日下,竟似泛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慘白的唇微張,對身側之人的狂言不置可否,「那你近日的動作,是想針對誰?不會是昶王府里,有你想要的東西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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