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名︰04洞房之下
燭光柔美。
軒轅玨的一聲輕喚，並未引得楚華容的回應，只她那抱胸曲腿防備的姿勢，卻是微微變動了下。便是這一下，足以令他知曉，她知他的到來。
軒轅玨抿唇，無聲淺笑。
「我要睡外邊。」
清越如泉的響聲，在她耳邊響起。楚華容閉目安眠的眉宇，似乎動了一下，像是驚訝，又像是在思考。
軒轅玨也不催促。
修長玉立的身軀，靜靜站在床沿，手中，還維持著掀開紗帳的姿勢不變。
無聲等待，等待她的答復。
紅燭搖曳了下，洞房景物跟著微晃一下，明明滅滅。
須臾，床上的女子似是考慮完全，沒有睜眼，沒有點頭，靠內側的手肘支在床的更內側，同時曲起的腳一個側力，整個人平移般朝床內側挪了個位置，將外側空了出來，用最直接的方式表態。
見此，軒轅玨精致的容顏上，笑意更深。
只見他和衣躺下，並未扯過楚華容身上薄薄的紅鸞錦被共享，僅是安靜地佔據著屬于他的另一半床位，神色平靜，卻有幾不可察的竊喜之意隱匿其中。
面朝天際，入眼的，是床頂精致的紗幔，幔上有繡娘趕制的百花爭艷，精彩至極。
而他的身側，是枕邊人清淺的呼吸。
暖暖的氣息，很真實。
軒轅玨牽唇，嘴角的一抹歡愉，直至入眠後，都未曾拉下。
桌上成雙的紅燭燃燒，成對的圓月復三刀金樽杯，相對而立，在紅艷的燈火下，閃爍著異樣的金光。
房中一片寧靜。
寧靜到，特意靠近窗戶外听牆角的鬼手和岐凌，面面相覷。半晌，鬼手扁嘴，語氣十分低落︰「大主子跟小主子不生女圭女圭嗎？」
他都站在離紅床最近的位置了，怎麼除了大主子的幾句話，一點吱吱呀呀的響動都听不到？
「好傷心。」鬼手蹲在地上憂傷，胖胖的食指不住地對戳著，小小的紅衣身影縮成了一團，渾身散發著落寞的情緒。
難得一次。
好難得才有一次的洞房。
就這樣安靜地度過了？
居然就這樣安靜地度過了？
怎麼可以這樣？
鬼手扁嘴失落。
岐凌嘴一抽，對鬼手的失落，不予置評。
只見他轉頭，面無表情地看了眼安靜的洞房，屏息靜听了一小會兒，在確曉里方人該是安眠了之後，方才夾帶著鬼手回屋安歇。
至于那靜立在房門口的飛荷，兩人齊齊無視之。
月色溫柔。
待到近天明時，王府前院及門前的喧嘩，方才消停。世外桃源般的昶王府，重新遁入寂靜。
半夜醒來，楚華容睜眼，入眼的是百花爭艷的古樸床幔，幽深的鳳眸微閃，忽而有種恍若隔世的滄桑感自心底滋生，並有逐步蔓延到四肢百骸的趨勢。
燭芯茲的一聲響，楚華容回神，皺著眉頭晃動了下腦袋，揮去腦海中莫名而起的惆悵。
「怎麼了？」
在楚華容睜眼時便已清醒過來的軒轅玨，見她動作奇怪，不由問了句。
「你沒睡？」楚華容挑眉，側頭問道。
軒轅玨同樣側頭。兩張得天獨厚的容顏，在旖旎的燈火下，四目相望，有種奇異的平靜的氣息在兩人之間流轉。
「沒沉睡。」他如實答道。
楚華容勾唇了然一笑，「怕死？」
她過往的生活，便是血腥動蕩，一刻不能沉睡。年頭到年尾，神經均如琴弦緊繃到頭，一刻放松不得。否則，誰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命再次睜眼。
軒轅玨的身份，比她過往的身份，四面潛伏的危機，只多不少。
他睡不著，楚華容勾唇，表示理解。
只那軒轅玨卻出乎她意料的搖頭，「並非如此。」
「嗯？」楚華容挑眉。
「因著喜不自勝。」
「哈？」
楚華容愣了。
軒轅玨輕輕一笑，如玉的容顏，清淺光華，如繁花綻放，在楚華容的眼底盛開。
「我未料及，你會這般反應。」
「原想著你會拒絕到底。」
「爾後煩憂。」
她眼底的情緒，明明有獨笑看世間百態的瀟灑，卻沒有遺世**的孤寂感。
明明獨自一人，卻不覺孤獨。
奇異地和諧，和諧到他忍不住心顫歡喜。卻又奇異地矛盾，矛盾到他無從入手。
他本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而方才，她卻回他……
思及此，軒轅玨精致的面容微染紅霞。他的眉眼松開，是笑；嘴角牽起，是愉悅；鳳眸明亮，仿若融碎了星光，是歡喜。
真實的歡愉，在那如仙似妖之容上，更添幾許耀眼華光，仿若天地間最為瑰麗的風景，帶著致命的……誘惑。
楚華容呼吸一窒。
見此，軒轅玨眸中笑意更深，只听他繼續言及︰「容兒，我喜歡你。」
若詩的容顏，在屋中搖曳的燭火中，愈顯朦朧，連帶著清越的聲音，也愈發輕柔，愈發綿軟。
「你的喜歡，我很高興。」
國士無雙的男子，繼續說。
高興得，無法真正安眠。
非是她所想的，擔憂四周潛伏的危機，也非是為了某個無法解開的難題，僅是因為開心，僅是她的那句話而開心。
聞言，楚華容愣了，不自在地轉過頭，仰面朝天，隨後皺眉道︰「為什麼？」
他與她少有的幾次交集，不是針鋒相對，也是鎖喉要命的敵對狀態。若硬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她與軒轅玨的關系，也就只有對手兩字能勉強符合。
平心而論，她實在無法對她自己的對手產生感情，更遑論是那樣虛無的愛情。
若放在以往，她該是嗤之以鼻的。
而如今……
借著明亮的燈火，楚華容將頭頂上繁花錦繡收入眼底。心中思緒比幔上爭艷繁花，更加繁多。
如今，軒轅玨卻這樣做了，感情來得無緣無故。但他的真心，卻又真實得讓她不得不信，果真會有她嗤之以鼻的情況存在。
而她不會漠視旁人對她的好意，軒轅玨也是如此。
給他情感，不過是因為他的付出。
思及此，楚華容皺眉，不待軒轅玨回話，便先對他詭異的情感給了句不甚良好的評價︰「莫名其妙。」
「倒真是莫名其妙。」軒轅玨未收回視線，依舊側著頭，眸光勾勒著她的側臉，也不計較她的隨著她道了一句。
全然未想到軒轅玨的感覺同她一致，楚華容愣了一下︰「怎麼說？」
軒轅玨輕搖頭，「我亦不知。」
第一次見面，不過對他的身手略有欣賞，但也僅是欣賞，再無其他情緒，過後即忘。
只不若後來在宮中再次相見……軒轅玨抿唇一笑，他想，大抵在那時候，他認出她時，是驚喜的吧。
只是他未能察覺。
而今，連著因何驚喜，也未能明了。
「我想過你很多次。」心思各異間，軒轅玨如實道︰「很奇怪的感覺。總是不經意地想起，便是刻意遏制，也無法阻止。」
「的確很奇怪。」從來只會擔憂同伴生死的楚華容，不假思索地點頭認同，隨後問道︰「然後？」
「然後，就覺著該是喜歡。」
「是這樣啊。」楚華容若有所思。
「嗯。」
兩人一人一句。
楚華容無知，軒轅玨懵懂。
本該旖旎交談，硬是被兩人一本正經地道出。
若是時常出入風月場所的岐飛在此，必然忍不住扶額哀嘆三聲︰這是有情人該有的對話麼？！這是洞房之夜該有的動靜麼？！這還是他那胸有溝壑的主子麼？！
索性岐飛不在此地，索性初涉情感的楚華容與軒轅玨兩人、都不覺著他們的交談有何不妥之處。
是以，在愈聊愈輕松的氛圍中，楚華容再次側頭，正對著軒轅玨的眼，勾唇好奇道︰「那我忽然答應你，你是什麼感覺？」
軒轅玨想了想，認真道︰「天上掉餡餅。」
這感覺……
楚華容眸光新奇，忽而起了玩心，不厚道地戲謔道︰「餡餅有毒。」
軒轅玨︰「……」
房中安靜。
片刻的無語之後，軒轅玨薄唇微動，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容顏，看著眼前念念不忘的容顏，忽而道︰「容兒。」
「你說。」
楚華容挑眉，靜待他的下文。
只不若……
過分精致的容顏在楚華容的眼底放大，其中意圖，十分明顯，而她所等待的下文，更是不言自明。
不喜與人近身接觸的楚華容，瞬間皺眉，克制自己一拳揍上去的沖動。
雖說同意喜歡他，雖說同意分他一半床位，但是親吻這樣親密的事……
楚華容眉頭詭異地糾結成一團，怎麼都想象不出，她自己竟然有與人親吻的一天，也怎麼都想象不出，她自己與人親吻會成什麼樣子？
看著眼前逐步放大的俊臉，楚華容那幽深的鳳眸，眸底顏色十分奇異和糾結，心中更有種不合時宜的想法在滋生。
親吻估計是得破例了。至于親吻的時候，是何種模樣……
楚華容鳳眸微閃，要不，拿面銅鏡看著？
便是在楚華容半是默許，半是默許的奇妙神色下，軒轅玨抿著唇，胭脂朱紅的薄唇一點一滴地湊近，再湊近——
房里的燭光，太過鮮艷。
鮮艷到，令軒轅玨白皙容顏上的紅暈，久久不散。如玉的容顏，又似乎有些灼熱。
簡單的動作，仿若被無限延展了般，緩慢得不可思議。
一毫一厘，一分一寸。
靠近。
再靠近。
伴隨著彼此愈加清晰的心跳聲，伴隨著彼此愈加可感的熾熱的鼻息，兩唇逐步靠近，然後，相貼……
胭脂朱紅的薄唇，炙熱得不可思議。
楚華容眨眼，對那薄唇的熱度，十分驚奇。隨後，擱在身體兩側的手忍不住動了動。
只見她抬起右手，在軒轅玨奇怪的眼神下，覆上他白皙的額頭，入手細膩的觸感令楚華容慨嘆，而那薄薄的汗漬，更令她忍不住好笑。
緊張。
軒轅玨居然在緊張。
紅唇被軒轅玨的薄唇印著，也僅是輕印。因而楚華容依舊能夠隨心勾唇，掌控紅唇弧度。
感覺唇下紅唇在往兩邊牽扯，感覺唇下之人好笑的心思，軒轅玨狹長的眸瞳微闔，學楚華容抬手，卻不是覆住她的額頭，而是她的眼，遮住了她那全無動情之意的眼。
胭脂朱紅的薄唇印著她的。
摩搓著。
甚至是按著中教誨，無聲勾勒著她紅唇的輪廓，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帶著獨屬于楚華容的細膩的呵護。
溫柔。
認真。
虔誠。
楚華容愣了。忽而覺得自己方才的漫不經心與好笑，十分可恥。
這人對她的感情，比她想象的還要認真。
軒轅玨……
楚華容放下覆在軒轅玨額上的手，又在軒轅玨的掌下閉眼，斂盡眼中戲謔好玩的心思。
或許有一天，她不是因為回報軒轅玨答應他。而是因為，她自己喜歡……
幾乎是立時的，軒轅玨便敏銳地感覺到楚華容情緒的變化，雖不知為何，但那瑰麗的容顏，分明是歡愉十足。
「喜歡。」
薄唇微離，他撤手，輕語呢喃了句。
楚華容睜眼，看著近在咫尺的男子，冷厲的容顏，不自覺柔軟，似是動容。
她開口，不若先前回應他話時一般僵硬無情，反倒有種柔和的態度在里頭，平添了幾分溫情，「我也喜歡。」
這個人，不錯。至少，比她想象的還要好。
聞言，軒轅玨牽唇微笑。
天際泛白，那桌上紅燭卻是愈發耀眼。屋外的知了，興奮地鳴叫，往日覺得嘈雜的聲響，此刻在軒轅玨听來，卻是動听至極。
他不語。
半晌的停滯過後，他低頭。
既然她也喜歡，那麼……
軒轅玨興然。
他想這麼做，已經想了很久了。
叩。
叩叩。
叩叩叩。
房外侍候的婢女張羅好主子們的洗漱器具後，開始敲門喚人醒來。
楚華容听到了，伸手推了推身上的軒轅玨，無聲催促道︰起來。
回應她的，是她唇上更重的壓力。
楚華容︰「……」
推不動，抑或是無所謂，楚華容無語之後，直接就停手，任由屋外丫鬟叫喚，自己則是閉目享受，享受軒轅玨給予的溫柔，一心愜意。
只不若，這愜意的心緒未維持多久，便被屋外一陣急急的呼喚打擾了。
「容兒——不，王妃——」
清潤的呼聲，熟悉至極。
楚華容忽而睜眼，楚華揚！
謝謝琉璃的鑽鑽，斐斐的花花，還有若塵的評價，麼麼！
群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