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高風,樹移影動。
華容軒後院小門,身形佝僂的男子熟練地拿出小刀,往門縫里一插一抬,那細短的門栓被翹起,隨即被小刀慢慢滑動著往一側月兌落。那嫻熟的模樣,顯然不是第一次做壞事。
啪的一聲輕響,門栓落地。
男子興奮地搓搓手,迫不及待卻又小心翼翼地推門而入,誰知仔細掩好門後,一轉身正對上一雙寒潭徹骨的冷眸,男子先是哆嗦了一下,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嘴一張,就要驚呼——
「乖,向後轉,跨過五道門檻,往左直走,推開兩扇門,撲倒。你會得到你想要的。」
那聲音,軟綿綿的,仿佛從遙遠的天際傳來,飄渺無痕,卻又充滿了無限的吸引力和誘惑力。
到嘴的驚呼卡在了喉嚨里,男子張著嘴,毫無意識地點頭,待耳旁的聲音停止後,才呆呆地轉身,照著植入腦海中的命令行事。只那嘴巴還是維持著張開的狀態,不曾合攏,時間長了,有口水順著嘴角滑落,順著脖頸流入衣襟內,惡心滲人。
梁蕭勾唇一笑,楚思嬌,你的這份大禮,原物奉還。
悄無聲息地跟在男子身後,在確保他能夠安全地進入楚思嬌的房間後,嬌小的身軀如泥鰍一般,在他之前滑入房間,分別給了醉得深沉的楚思嬌和侍寢的丫鬟一個手刀。
做完一切後,她伸伸懶腰,如來時一樣,趁著蒙蒙月色,極速輕盈地閃身離去。
黑夜,沉淪。
當第一絲曙光面世時,思嬌閣里傳來一陣驚恐地尖叫,隨即是丫鬟小廝急匆匆的腳步聲,接連不斷地響起,听身辨位,梁蕭便知,那些人,都是朝思嬌閣的方向奔去。
「發生什麼事了?」
梁蕭從床上起身,故作疑惑。
在外間陪睡的飛荷早已起身,確定主子已醒來,將洗漱等用具放在外間桌上,躬身卷簾入了內屋,邊侍候梁蕭著衣和梳妝,邊小心地回話。
「回小姐,奴婢估模著是二小姐的院子出了問題。具體情形,奴婢也不清楚。等侍候小姐用完早膳後,奴婢再去打听打听可好?」
梁蕭也不多做糾纏,若有似無的嗯了一聲。具體情形,她心中有數就行。
只是用完早膳後,即便梁蕭心中有數,卻還是被飛荷帶來的消息驚訝到了。
「你是說小賊?」
「是的,小姐。听說是個賭鬼,趁著廚房的人晨起買菜時,偷偷混進府內偷東西。」
說到此處,飛荷的語氣稍稍有些厭惡︰「這小賊真是無恥,竟然模進了女兒家的閨房。幸好李姨娘及早發現,同著幾名丫鬟合力打死了。」
女兒家的名節重如泰山。同是女人,她雖然討厭二小姐,但那小賊的做法更是令她難以忍受。
聞言,梁蕭詫異地看了飛荷一眼,心想著她倒是個恩怨分明的人。那審視的眸光看得飛荷一顫,頓時畏懼道︰「小姐,奴婢說錯什麼了嗎?」
就是奴性太深。
梁蕭嘆了口氣,轉移話題道︰「那楚思嬌有什麼反應?」
昨晚的情形她非常清楚,怎麼會是飛賊的問題?難道是後面有人出手阻撓?
飛荷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確定小姐沒生氣後,才回到︰「二小姐嚇得一直哭個不停,李姨娘也是氣得不輕。奴婢回來時,李姨娘已經斥退了屋里所有的丫鬟婆子,獨獨一人在房間里哄著二小姐呢。」
一听這話,梁蕭就知道事情的過程並沒有變化,只是結局被美化了。
梁蕭挑眉,她還是小看了李氏的手段,竟然能果決地將人當場了斷,並瞬間找出合理的借口圓謊,大事化小。果然,在古代後院里榮寵一時的女人,沒幾個是單純的。
只是,**了這個事實,瞞得了一時,也瞞不了一世。就算現在眾人不知曉,他日楚思嬌嫁人時,她的丈夫焉能不知道?
梁蕭勾唇,對于楚思嬌最終的結局,幸災樂禍。
瞥了眼低眉順首的飛荷,梁蕭想了想,問道︰「飛荷,你覺得大少爺對本小姐怎麼樣?」
說起這個,飛荷聲音染上了絲歡快,不似之前的沉重,「大少爺對小姐很好啊。每次小姐惹了相爺生氣,都是大少爺護著的。」
梁蕭點頭,深有同感。
飛荷說得眉飛色舞,「而且啊,小姐喜歡吃什麼,喜歡做什麼,不論好壞,大少爺都會寵著小姐。記得有一次,小姐想學騎馬,相爺不同意。大少爺就瞞著相爺,偷偷教小姐,後來相爺知道後氣急,也始終沒能越過少爺懲罰小姐。」
「可以說,只除了四皇子的事……」
說得太忘形,順嘴說出了前身對軒轅禛死纏爛打的事,不由頓住,瞄了瞄主子的臉色,不敢再說下去。
「繼續。」梁蕭面無表情。
飛荷飛快地抬頭看了她一眼,不曉得主子到底生沒生氣,只敢小心翼翼地措辭︰「只除了小姐愛慕四皇子的事,大少爺不曾支持外,其余的,大少爺都是放任小姐行事的。」
聞言,梁蕭點頭,對于前身追求軒轅禛的事,楚華揚的態度很明顯。而那軒轅禛,原本她對他還有一絲好奇,但是昨日見了之後,也不過如此。
想到此處,她忽而挑眉問道︰「你可知本小姐為何喜歡四皇子?」
雖然她承認軒轅禛的那副皮囊堪稱完美,但若是楚華容只因此而迷戀他,不惜放下尊嚴扮演小丑博君一笑,那也太膚淺了吧。
平平淡淡地語氣,似是不滿,似是質問,又似是探究。
飛荷一驚,頭垂得更低了︰「奴婢不敢猜測主子的想法。」
梁蕭嘴角一扯,她倒是想知道飛荷的猜測,借以推測前身的想法。
現在看來,從飛荷身上套話是沒什麼可能了,索性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梁蕭隨性一笑,轉而試探道︰「倘若本小姐離家出走,你說大少爺會是什麼反應?」
「小姐!」
飛荷驟然一驚,拔高了聲音。
梁蕭听得耳膜刺痛,瞪了她一眼,「驚驚乍乍做什麼?本小姐不過是開個玩笑!」
飛荷提起的心猛然松落,卻還是不放心道︰「小姐莫再開這樣的玩笑。若是讓大少爺听到了,會傷心的。」
梁蕭笑笑。
幽深的鳳眸,光彩流動。
是不是玩笑,她今晚便知道了。
想到那個老頭,故意勾勒得蒼白的櫻唇勾起期待的弧度,等午後看完特意為楚華容準備的好戲。她就要月兌離楚府,開始她梁蕭的生活了。
「去備馬,本小姐要出府。」
梁蕭拍拍衣衫上不存在的褶皺,輕松起身,一臉愉悅地準備外出。飛荷飛速地應聲,一溜煙跑去準備,行事利落的樣子,看得梁蕭又是一陣滿意。
而與華容軒堪稱愉悅的氣氛相較,那廂思嬌閣里,氣氛截然相反。被反將一軍的楚思嬌,看著滿身的青紫痕跡,哭得肝腸寸斷。
「妾娘,嬌兒毀了,嬌兒毀了啊……嗝……」不復梨花帶雨的哭泣,而是真正的撕心裂肺,淚流滿面。
楚思嬌大力地抽噎,恨不能斷了氣去。渾身惡心的黏膩感揮之不去,更是讓楚思嬌的神色幾近瘋魔。
而她的妾娘李氏陰刻著臉,坐在床沿,任她痛哭流涕,不發一語。那雙如楚思嬌一模一樣的杏眼,陰沉沉的,如烏雲壓頂,看不見絲毫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