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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絕地(三)

旁邊廖氏听了如箏對衛氏稱呼,心里一陣膩煩,上前言到︰「箏兒,我知道你是太難過了,容兒沒了,咱們心里都難受,可你也不能這樣信口雌黃壞了規矩,如今要緊,還是將容兒身後事操持起來才是!」

如箏緊緊拉著衛氏手,回身看了看廖氏,雖然不*听她這話,卻還顧念著她是蘇有容嫡母,是國公夫人,便深深福下言到︰「母親大人,媳婦並非是哀傷糊涂了信口胡說,我是子淵妻子,他一毫一發我清楚不過,那棺木中確確不是他,想來他現定然還深陷敵陣,性命堪憂,現下緊要是要向朝廷報過此事,求聖上繼續派人尋找才是啊母親!」

她雙目炯炯地看著廖氏,說懇切,滿心盼著她和蘇國公能夠明白自己意思入宮回稟明德帝,誰知廖氏卻沉了面色,上前一步說到︰「林氏,我體諒你失了依靠心中悲痛慌亂,但有容喪事是咱們闔府大事,不容你這樣擾亂耽擱,你口口聲聲說棺木中不是容兒,但這尸身上衣物配飾隨身兵刃和腰牌都是凌家確認過,國公爺也親自細看了,正是容兒當初帶到北狄隨身之物,如今僅憑你空口白牙幾句話,便讓國公爺入宮向聖上請旨,這成何體統?!」

旁邊如見如箏被廖氏呵斥,心中萬分暢,當下便上前,故作悲戚地說到︰「弟妹,母親說對,你雖然傷心,但也不能做出此等糊涂事情來,這樣咆哮夫君靈堂,對公婆不敬,丟是林府臉面,若是真鬧到宮里,那可就連咱們蘇府臉面都丟掉了,還請弟妹三思啊。」

如箏听她這里下蛆,理都懶得理她,心里雖然焦急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說確是沒有證據,當下低頭思索了一番,腦子里靈光一閃急急言到︰「婆母所慮極是,是媳婦唐突了,請婆母恕罪……」

見她這麼說,廖氏倒是一愣,剛要頷首讓她起身,如箏卻又開口言到︰「隨身物品可以作假,媳婦剛剛說也不足以證明棺內之人是子淵,但婆母,媳婦想到當初夫君和東夷作戰之時是受過刀傷,傷胸口也十分深,媳婦曾經看到過那道刀疤,對位置和樣子記得十分清楚,便請婆母允了媳婦驗看,若真有那便是子淵,媳婦自然便再無半句,若無,便請父親大人向聖上進言,一定要救夫君一命!」

廖氏見她這樣大庭廣眾之下說了出來,卻也不好不允,想著蘇清辭曾經跟自己說過棺木里實打實就是蘇有容,心道讓她看了死心也好,便點頭允了,又讓女眷們退後,讓家丁將棺內尸首盔甲除去,揮手讓如箏上前查看。

蘇百川本來對棺內尸體十分厭惡,但看到如箏俯身仔細觀看樣子,心里一陣不忍,便也陪著她站邊上,眼楮卻是死死盯著她臉,心里萬分矛盾,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要看到她釋然,還是哭泣。

家丁們屏著呼吸慢慢解開尸身上盔甲,如箏只瞟了一眼那尸體中衣便松了一口氣,自成親以來,蘇有容貼身衣服她從不假人之手,而那件染血中衣根本就不是她縫。

待家丁們解開尸體里衣,如箏雖然確定了這並不是蘇有容,心里也還是涌起一陣心酸,那尸體胸口早已發黑紫漲,依稀還可以看到些很深刀劍傷口,好沒有一處是老傷。

蘇百川也看清了那尸體情狀,當下心里竟然閃過一絲失望,又趕緊壓下,蘇國公之前也只是草草看了看尸身就確定了是自家庶子,此番心里也是一陣不確定,當下便對蘇百川問到︰

「川兒,如何,是不是你三弟?」

蘇百川略沉吟了一下還沒說話,如箏便幾步走到蘇清辭面前福身說到︰「父親大人,兄長並未見過夫君身上傷痕,媳婦卻是看過,這尸身定然不是子淵,請父親大人定奪!」旁邊衛氏也將十幾年堅持和傲氣一並都拋開了,屈膝跪了蘇清辭身前,求他為蘇有容請旨。

蘇國公卻不願相信如箏話,還是抬頭看著蘇百川,蘇百川思忖了一瞬才拱手說道︰

「稟父親,棺木中人胸口確是看不出有舊傷,不過傷很多,怕是遮蓋了也是有。」

他一言出口,旁邊廖氏臉上就帶了一分贊許之態,如箏心里卻騰起熊熊怒火︰那尸身他也是看清楚了,這一番說辭不過是怕擔責任不肯冒險,便是這樣可笑理由,便讓他不願救自家兄弟一命……

想到這里,她再也壓不住心中憤怒和焦急,起身言到︰「父親大人,所謂知子莫若父,子淵是什麼樣子,父親心里定然有數,且那尸身情狀如何,父親一看便知,何必問兄長?」

蘇清辭素日里見多了她柔順安靜,卻沒想到此番被個庶子媳搶白一番,臉上便掛不住了,當下便喝道︰「放肆,此等大事豈是咱們一言便可決定,這尸身血肉模糊,你怎就能確定不是子淵,若是貿然稟告聖上,事後被發現是信口雌黃,那便是欺君之罪!是你一個小女子能擔承麼?!」

廖氏本就對蘇有容生死不放心上,此番見蘇清辭說嚴重,當下也上前幾步對如箏說到︰「好了,我念著你傷心過度,容忍你這一番吵鬧,如今也該收一收了,趕緊換上孝袍,省容兒天之靈也不得安息!」

如箏听他夫妻二人說辭,心下一片寒涼,倒是全懂了︰蘇清辭和廖氏只怕並非是不信,而是不願為了一個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庶子去觸聖上龍須!明白了這里為蘇有容爭不到一絲生機,如箏又想到了前世自己之誤,知道如今只有到了主院求了老國公和老太君才有一絲轉圜余地,當下也不再執拗,只是福身說了一聲「是」便轉頭欲出中庭大門。

蘇清辭和廖氏見她服軟離去,本也不欲理她,如箏剛要邁出垂花門,卻不防如斜刺里沖了上來,一把拉住她冷笑到︰「三弟妹糊涂了,靈堂里面,你怎往外走?莫非是想到主院去報信,我勸你還是算了吧,如今祖父為了大哥和三弟事情正病著,祖母正是月兌不開身時候,你怎能再去驚擾他老人家。」

如箏回頭看著她,眼神如利刃一般將她剮了一遍,語氣卻還維持著平和︰

「二嫂說笑了,我不過是出來匆忙,身上衣服不對,要回去換素服。」說著便輕輕掙開她手,此時蘇百川也上來拉了如一把,叫她不要多管閑事,如見蘇百川也偏向如箏,心頭火氣旺,當下厲聲說道︰「我說笑?我卻是知道弟妹你,家時就有心計主意正著呢,我為著兩府臉面好心勸你,你可別不領情。」

她這一嚷,廖氏也明白了,當下便沉了面色,對著兩邊婆子言到︰「去,扶你家三少夫人進屋換孝袍,讓她靈前跪著不準亂跑!」

她一聲令下,便有幾個壯健婆子圍了上來,旁邊夏魚浣紗想上來幫忙,又被門邊上家丁死死拉住。

如箏目光凌厲地掃視著那幾個婆子,她們一時間倒是不敢對她動手動腳了,此時中庭里面爭執雖然激烈,大家聲音卻是不大,如箏心里閃過大聲叫嚷念頭,卻又搖頭否了︰這里都是廖氏人,即便外面有人听到了也很難傳到主院兩位老人耳中,何況即使有什麼風言風語傳了出去,廖氏也可以說是她傷心糊涂了亂嚷,到時候將她拘靈堂,再力勸二老保重,不要到靈前祭拜,這事情就這麼掩去了……若是時間充裕,她自然有時間能讓老國公慢慢知道此事,可如今晚一個時辰,蘇有容性命就危險一分……

想到這里,她心一橫,看看近咫尺垂花門,垂眸淒笑一下,開口言到︰「不勞幾位媽媽了,我自己會走。」說著便轉身做出往回走樣子,廖氏見她屈服了,心里也是一松,暗自使眼色讓幾個婆子退下,卻不防如箏突然回身沖向門口,卻不是闖出門去,而是一頭撞了門上,再回身,右側額角就沁出了血跡,轉瞬就沿著臉頰流下,襯著她決絕目光,看得中庭中眾人臉色都是一白,膽小些是驚叫了起來。

如箏倚定了門框,回頭咬牙看著廖氏︰「母親,這全天下作娘親但凡有一絲希望都不願意相信棺木中那個是自己孩子,可此番證據如此確鑿,母親卻還瞻前顧後,卻是為何?」她一句話問廖氏無言以對,又惱羞成怒厲喝到︰「放肆!」

如箏卻冷冷一笑︰「請恕兒媳不孝,我是子淵妻子,我不能放棄這一絲希望,若是母親執意不信兒媳話,那我也只能流血流死這里,也算對得起我那深陷敵陣,水深火熱中夫君了!」

如箏這一言出口,廖氏倒是犯了難,她若是強自掙扎著往外跑或是索性踫死了,倒是好辦,可這樣流著血威脅著自己,聲音又說這樣大,她若是還不準她出去,將來萬一傳出去了,她便定要背上一個逼殺兒媳罪名,她這樣倚著門框站著,若是自己強令人上前拉,也難免她不會一時沖動真踫死門上……

廖氏凝眉思忖了一瞬,便咬牙轉過頭去︰「放開那兩個丫頭,讓她們扶三少夫人回院子衣。」卻是無奈縱了她。

浣紗和夏魚趕緊掙月兌開抓著她們家丁,上前扶住如箏,匆匆出了中庭,向著春暉園疾步跑去,半路上又遇到了尋來環繡和雪纓,二人大驚失色下也不敢多問,只是暗自怪自己來遲了,當下四人護著如箏到了春暉園中,才放下半分心,如箏怕自己樣子驚嚇到了老太君,先到馮氏屋子里求著她幫忙打水梳洗了,馮氏倒是十分強亮,問明白了情形竟然下了床,親幫著她洗了臉又簡單上藥包扎過,還派了自己貼身丫鬟去正屋提前回稟,如箏進了正房堂屋,將中庭中事情細細向老太君稟告了一番,只是略去了自己受傷真相,說成是跑急了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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