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雕梁畫棟的皇宮內苑,我有些微顫,沒想到今日高高在上的皇帝老爺居然要親自審問我。或許這是老天在幫我,既然已決定要死,與其死在公堂上,還不如死在皇帝家,他若親眼見我死去,此事更可及早了結,太好了!想到這,已沒了膽顫,我毫不猶豫地向前走去。
守在外面的公公扯著尖細的嗓音大聲喊著宣我覲見,禮數還真多!其實我早看見園中身著顯眼龍袍的皇帝老爺坐在黑壓壓的一群人中間,那些皇子則分坐在兩旁,這麼隆重的場面他們到底想怎樣審我?不管了,既來之,則安之,反正今天的結局只有一個!甩甩頭,邁著沉靜的步子我走上前跪了下來,「民女林錚錚,叩見皇上。」
「大膽女囚,你乃重犯,豈可自稱民女?」有人在我的頭頂喝斥。
「民女自認無任何以下犯上的逆行,無辜被抓以來,也從未認罪,況且刑部至今都沒定我的罪,何來的重犯之?」我緩緩道。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女子,抬起頭來吧。」端坐在上的皇帝老爺終于開口道。
無懼地抬起頭,我平靜地打量著眼前這位掌握著天下生死大權至高無上的人,沒有霸氣,也沒有混沌,發福的他一如普通人般的外表,只是那眼神顯示著懾人的氣勢,看來這位最高領導的內心絕不若外表般普通!
「還好,他對我第一印象不壞,首次面試無驚無險,沒拖出去斬了。」吐了口氣,目光轉到旁邊一位雍容華貴的女子身上,我隨即不亢不卑道,「民女林錚錚,叩見皇後娘娘。」
雖然內心在懊惱我為何還活著,但臉上卻無任何表情,她微微抬了抬眼皮,就把目光從我身上收回了,好一位大將風度的後宮之首,人中之鳳!
「林錚錚,你為何要入宮行刺朕?」皇上問道。
「皇上您是位明君,盛世之下百姓皆安居樂業,民女有何理由放下雲淡風清的生活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更何況我乃一弱質女流,手無縛雞之力,連宮門在哪都不知道,又何來行刺一?」聞著滿園的幽香,我蹙眉道,「民女這還是第一次進皇宮,這麼漂亮的園子,雖然很想游覽一番,可惜……」
「昨夜兩名蒙面人死在你牢中,你不否認吧?如果不是你下的手,他們怎麼會死?你怎敢自己是弱質女流?」旁邊一大臣站了出來。
「大人,我是高手中的高高手,您挨得這麼近,可要小心我飛花摘葉、化氣為劍殺人于無形中。」斜睨著他連連後退的步伐,我嗤之以鼻,「我是階下囚,他們兩個自由身跑到牢中互相斗毆而死,與我何干?虧您是朝廷大臣,話怎可無憑無據,信口雌黃?不過,若您承認親眼看見我殺人,我也無話可,只是,您並非刑部侍郎,那麼晚還私自去刑部大獄干什麼?等著看我殺人嗎?您怎麼知道有蒙面人會去,難道是您派去的嗎?我的幕後有一大堆的主謀還沒揪出來,您就想殺我滅口,您到底在維護誰,又在為誰徇私?再,我沒承認您是刺殺事件的幕後主謀,您這麼急著跳出來干什麼?」
「皇上,此女子巧舌如簧,您可千萬別信她,臣對皇上可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自為官以來都是秉公執法,大公無私,斷不敢私自維護誰!」他「啪」地跪了下來。
「大膽林錚錚,你為何發笑?藐視朝中大臣你可知罪。」見我「撲哧」笑出了聲,皇上微斥。
「皇上,民女只是一無知村姑,哪敢藐視這些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朝廷棟梁?只是民女听見這位大人的話,就不由想起一個小笑話,得是某縣官上任之初在堂上高懸了一副對聯,上聯是‘得一文,天誅地滅’,下聯為‘徇一情,斷子絕孫’,橫批正是‘大公無私’。」
「這有何可笑?如此清廉的縣官,若在我朝中,必要加以重用。」皇後娘娘不屑道。
「娘娘,您听我完,這位縣官大人呢,在任職期間凡有人送去金銀玉帛他照收不誤,為此干下了很多徇私枉法的事情,這時就有人出來對他,你怎麼忘了對聯上的誓言呢?他沒有呀,我沒有違背誓言,因為我收下的不只一文錢,枉法徇情也不只一次呀!」
四周開始傳出竊竊的笑聲,跪地的大臣在發抖,也不知是氣還是怕,而皇後娘娘面子有些掛不住了,她冷冷地哼了聲。
「皇上,為臣命人查遍了黃冊,都找不到此女子的戶籍,她孤身一人,來歷不明,甚是可疑,有意毀去戶籍,定是為日後有所圖而為。」又有一人站了出來。
「天下之大,豈是你這孤陋寡聞之人所知曉的?我並不屬于這里,戶籍中自然找不到我的名字。我的家鄉在很遠的地方,只是一次意外讓我流落至此,其實,若我有心,偽造一戶籍,這點事也成不了你的借口。」
「皇上,原來她是外邦女子,我們更不可放過她,朝中與她勾結之人,定是那通敵叛國之人。現在若嚴刑拷問,臣以為必大有收獲。」
「大人,起風了,可否覺得心生涼意?」盯著眼前陰惻惻的人,我實在有些嘆服他的疾轉心思,「樹欲靜而風不止,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呀!」
「張大人,你此女欲入宮行刺,可當日卻未見宮中有何動靜,她也並非在宮中被抓,再此女縴弱閑適,何以要孤身犯險?此案動機不明,證據不足,你急欲定她的罪,意在何為?」總算有人站出來為我話了。
「此女當然不是孤身犯險,若無人指使,無人暗中安排接應,她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入宮行刺,你是嗎,劉大人?」張大人皮笑肉不笑地盯著我,「犯女當初潛入宮中時有侍衛親眼目睹,禁軍首領王大人一路追蹤,最終將犯人拿下,你若不信,可喚王大人前來做證。」
「不必了,誰都知道王大人是你的外甥,我們二人也無須爭執,今日乃皇上親審,一切自有皇上定奪。」劉大人完恭身朝著皇上叩首,「皇上,此女不像大奸之人,再加上證據不足,臣以為行刺之事還有待詳查。」
「劉大人,你何時成了看相的?急著為她開月兌,是否有事隱瞞呀?」
隨著兩人的針鋒相對,加入舌戰的大臣們也越來越多了,皇上並未出言阻止,身旁暗潮正在涌動。
風聲漸起,仰頭看見陰沉沉的天空飛翔而過的小鳥,我微微莞爾,那自由的翅膀仿佛已插上我的後背。
「皇上,京城百姓對刺殺一案已議論紛紛,此案拖得太久,人心難免浮動,妾身以為不管審出的結果是什麼,都應誅此女子,以儆效尤。否則天下百姓皆以為皇宮如自家庭院般可輕易出入,這成何體統?」皇後娘娘冷冷的聲音傳到我的耳中。
低下頭後我對著皇後娘娘淡淡一笑,她頓時被我的悠然自得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一個人听到自己即將要死去的時候,不都是驚駭欲絕,哭天搶地嗎?怎麼我一點都不怕?
「皇後娘娘,看來你是一心要置我于死地,但你怎知我的心意,死才是我最好的解月兌呀!」直到她的面容露出了一絲驚慌,我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皇後所言不無道理,若饒了此女,難以服眾,當誅呀!」皇上頷首。
「皇上英明!」
「皇上三思!」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嘩然。
「父皇,兒臣擔保此女子不是入宮行刺之人,請您放了她吧!」
循聲望去,一直沉默的龍桑此時霍然站了出來。
「浩亞,母後知你心地仁慈,見不得有人送命,但此女不同尋常,她乃重犯,你切不可因一時心軟而為她求情!」皇後溫文軟語適時阻止著龍桑。
「三弟,大家都在傳言你與此女交往匪淺,我還不信,一直替你出言聲辯。可今日你在大庭廣眾之下挺身為她求情,這教我以後拿什麼堵眾人之口?你切不可因美色當前而犯糊涂呀!」二皇子跟著站了起來,「情真意切」地勸著龍桑。
「二皇兄,我不需要你為我聲辯什麼,你還是顧好自己吧!」龍桑森然道。
「二位皇弟何必為了一女犯傷了兄弟之間的和氣呢?」圓潤富態的大皇子雖然笑容可掬,但還是隱藏不住一絲幸災樂禍。
「浩亞,你果真識得此女子嗎?」皇上皺眉道。
「是,父皇。」龍桑坦然應承。
動容之下,我垂下了眼眸,龍桑呀,這偌大的皇宮只有你一人是真心想救我!其他人根本就不會在乎我的命運,不管我生與死那都只是兩派勢力抗衡後勝者的一個成果,縱然你貴為皇子,也有鞭長莫及、身不由己的時候,羽翼未豐的你目前是掌控不了這危機四伏的朝政的,你自己不是也三番兩次被人暗殺而幾乎喪命嗎?要想得到那黃金寶座與至高無上的權利,今日你必須學會忍耐與舍棄!
「浩亞,為何以前從未听你提及過?你到底有何隱瞞?」皇上的神色慎重起來。
「皇上,仁者無所不愛,這位浩亞皇子還真是悲天憫人的菩薩心腸,為了救一個素不相識的無辜女犯,卻甘願冒著被人指控與犯同謀的罪名,在眾人面前擔當,此等胸懷,實在令小女子心生敬意。」我幽幽長嘆。
「林錚錚,不必在這惺惺作態,你入獄當天,三弟就急急趕去探監,你敢你們素不相識?」二皇子咄咄逼人走上前來。
「對不起,看來我被打糊涂了,你不我倒忘了,在這麼多人中,原來我是認識二皇子的,你一提我入獄當天,我就清清楚楚想起了當日在監牢小女子也有幸結識了二皇子,這以後您還隔三岔五地出現,羞于出口,我一直沒問,您這麼做到底是對這個案子過于關心呢,還是對小女子我有興趣呢?」淡然如我也在此時露出了若有似無的風情,二皇子的臉由紅變白,他已惱羞成怒。
「犯女林錚錚,你的確是我見過的最特別的女子,若不犯下如此重罪,我倒有幾分欣賞你,但若不處置你,難正視听,現在,我唯一能為你做的就是懇請皇上賜你最痛快的死法,並留你全尸,讓你平靜地離去。」皇後見勢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我的目光從她的身上停留到皇上的臉上,他有些猶豫,他尚在權衡!原來寡言少語的他早已洞悉一切,如果先前還有些懷疑,那麼在看到我後,他已徹底相信我是被冤枉的,但這並不是重點,這次事件正好被他拿來利用一番,以便他更好看清並牽制住朝廷各派勢力。皇子之間的爭斗他早已了然于胸,在尚未冊立太子之前,任何一方勢力在朝中太過強大都不是他所願見到的,然而此時兩位皇子公然之間的爭鋒相對更不是他期望的結果,尤其是他看重的三皇子浩亞為我挺身而出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如果他繼續為我求情,勢必落入風波之中,浩亞不是能遵循命運安排規矩行走的人,冷靜沉穩如他若為我一來歷不明的民間女子失控,則此計謀必須停止,我這顆小棋子也必然要除去。我在皇上眼中看到了殺機。
「皇上。」皇後在輕推他。
「賜酒!」皇上終于開口做出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