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銘上前，拍了拍他厚實的肩膀，啞聲道，「沒事了。愛睍蓴璩」
莫御琛的身軀卻在此時緩緩下滑，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紀銘驚駭的看到，他的胸腔，血花將白色的襯衣染得通紅，觸目驚心！！
像是已經經歷了漫長的一生，所有的畫面在顧喬的腦海中緩緩流淌。
昏迷前的記憶，深深的烙在她的腦海里⻌。
她的額前開始冒出薄薄的一層汗水，小嘴里一直在囈語，「不要，不要，別踫我……！！」
尖叫一聲之後，她終于張開了酸澀腫脹不已的雙眸。
痛，全身都在痛迨。
就好像是經歷了一場生死搏斗，雙方狠狠的撕裂著對方，而她，是僥幸活下來的那個。
一睜開眼楮，她首先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有一刻的怔忪，眼角酸澀不已，閉了閉眼，她想伸手去揉揉額角，卻發現手背上掛著吊針。
喉嚨火燒般的疼痛，便是連嘴唇，都是干澀的。
一雙柔軟的手撫上了她的小手，顧喬怔然的望過去，對上的是舒雅擔憂的眸子，「喬喬，你醒了，怎麼樣，好點了麼？」
顧喬注意到，舒雅一向淡然雙眸竟然通紅通紅的，就像是剛剛哭過一樣，而且她臉色也不好。
可是她現在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別人怎麼樣，因為暈過去的那一畫面，不斷的在她腦海里回轉著，折磨著她的心智。
她扶著腦袋坐起來，舒雅已經給她端了一杯水過來，她喝了一口，才發現這間病房里只有舒雅和她，好像少了什麼，可是卻又不知道少了什麼。
美眸略帶空洞的望著四周，在長久的沉寂之後，她開始覺得心髒那一處空蕩蕩的。
她低下頭去看自己跳動著心髒，忽然明白了。
她知道少了什麼。
因為莫御琛不在。
也許是習慣于他強大的存在，存在她生命中的每一處，所以無論發生了什麼事，她每一次醒過來，總能看到他俊美的臉。
這是第一次，他沒有在她醒過來的時候，呆在她身邊。
胸腔處有酸澀蔓延開來，便是連眼角都開始泛起白霧，她閉了閉眼，腦中不斷的閃現那些男人婬笑著的嘴臉，還有他們的手在她身體上流連的樣子……
她痛苦的抱住頭，眼淚滑落，這樣的她，便是連自己都覺得髒，更別說莫御琛……
細碎的嗚咽聲從小嘴處散發開來，她緊緊的握住嘴，咬住手背，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忽然又伸出小手拼命的擦拭著自己的身體，想將那些痕跡都弄掉……
「喬喬，別這樣，你別這樣……」舒雅被她的樣子嚇到，坐到床邊，緊緊抱住她縴細瘦弱的身體，不讓她再有機會傷害到自己。
「你要堅強起來……」舒雅啞著嗓音道，「御琛他不會想看到你這個樣子的，沒有誰能永遠陪在你身邊，你哥哥也一樣……」
沒有誰能永遠陪在你身邊，你哥哥也一樣……
顧喬止住了淚水，小臉抬起來，忽的抓住舒雅的手腕，「你剛剛那話是什麼意思？」
她還記得莫御琛曾經說過︰你的心，你的身體只能屬于我一個人，所以，別妄想逃離。
他也曾說過︰就算下了地獄，我也會緊追你而去。
可是舒雅卻對她說他不能永遠的陪在她身邊。
她眉心不安的跳動，緊緊的凝著舒雅。
舒雅眼眶漸漸而紅，縴指顫抖著撫上顧喬蒼白清美的小臉，「你哥哥他現在……」她哽咽了一下，吐出四個字，「生死未卜。」
「……！！！」顧喬只覺得自己的腦中像是被扔下了一個悶雷一樣，連呼吸都被帶走。
很久，她才幽幽的道，「你騙我。」
莫御琛他是什麼人，怎麼會有事？他不會有事的……
不會……
「你一定在騙我……」顧喬搖著頭，滿心滿眼的不相信，她將舒雅的手拂開，拔掉手背上掛著的點滴，下了床就赤著腳朝門外奔去。
「你在騙我，我一定要去找他……」
舒雅慌忙攔住她，「你現在身體不好，不要去……」
「你是個騙子，你放開我。」顧喬尖銳的大叫，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一顆顆的，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淚流不止。
他們都在騙她，因為強大如莫御琛，「生死未卜」四個字怎麼能用在他身上！！！
「醫生，醫生……」舒雅見她的情緒已經瀕臨崩潰，十分的激動，一邊緊緊的抱住她縴細的身體，一邊朝門外大喊。
醫生帶著護士走進來，往她的手臂上注入鎮定劑。
顧喬的眼皮漸漸的闔上，小嘴卻依舊念念有詞，「你一定在騙我，騙我……」然後，頭一歪，深入沉沉的昏睡中。
舒雅微微嘆了嘆氣，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顧喬，幫她將被子拉上，與此同時，門被輕輕的推開，紀銘走了進來。
他眉色凝重，看了一眼顧喬，才嘶啞著嗓子問，「怎麼樣？」
「情緒很激動，醫生打了鎮定劑才昏睡過去的。」舒雅的臉色蒼白，頓了頓，她問了出來，「手術結束了麼？」
紀銘搖了搖頭，雙手插進口袋里，低啞道，「沒有。」
顧喬在意識不清的時候，插進莫御琛心髒的那一刀，醫生說，很危險。因為她那個時候只想保護自己，她不知道面前的男人是誰，所以會用盡全力來將靠近她的人推遠。
莫御琛直直的在他面前栽倒的那一刻，紀銘真的覺得自己不能呼吸了，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真的倒在他的面前。
直到他被送進了手術室，還有醫生沉重的話語︰手術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
那時候，他看到了顧湛東的臉一下子像是蒼老了十幾歲。
他知道了事情的經過，當時就要去顧喬的病房，將她搖醒，讓她賠他一個兒子，只是被眾人攔了下來。
所以他讓舒雅一直守在顧喬的身邊，一方面他知道醒過來的顧喬，想起了被周易軒抓住的時候的情景，一定會激動，一方面，他也擔憂顧湛東真的會走進來。
手術已經進行了幾個小時，卻依舊沒有結束，他估模著顧喬這會該醒了，才會過來看看。顧喬這一覺並沒有睡很久，她在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美眸沉靜如死水，明顯安靜了許多，她對上舒雅擔憂的眸子，「我想去看看他。」
哪怕是，最後一面……也好……
舒雅被她的淒美的小臉震住，她拉起她的小手，「好，我們去看看他。」
她想對她說，莫御琛一定會沒事的，可是她開不了口，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有多難。
手術室外的燈依舊在亮著，昭示著這一場手術還沒有結束。
顧喬怔怔的望著那扇金屬大門，仿佛有種穿透生死的感覺，她看到了莫御琛從里面走了出來，他朝她伸出手，他還是像往常那樣，會輕柔的拭去她眼角處的淚，會將薄唇緊貼在她的發絲間，一遍遍的輕聲道，「別哭，我在這。」
滾燙的眼淚滑落開來，眼前泛起了濃重的霧靄，她伸出小手，這是第一次，她毫無顧忌的想要緊緊的抓住他的手，可是，他越慢慢的走遠，很遠很遠，直到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
她開始覺得有種尖銳的，細碎的疼痛從指尖蔓延開來，這種痛，捕捉不到，慢慢的向四肢伸竄。
她覺得冷，很冷。
她渴望此刻莫御琛能像是往常的每一次那樣，將她擁進懷里。
她想念他的懷抱，想念他淡淡的薄荷清涼的味道。
一直都知道，只有莫御琛的懷抱能給她溫暖，所以她一邊想將莫御琛狠狠的推離自己的生命，卻一邊又留戀著他給她的溫暖。
他的溫暖，只能她能感受到。
他也只給她一人。
人總是自私的，他一直在她身邊的時候，她覺得那麼的絕望，覺得莫御琛帶給她的愛令她窒息，可是此刻她那麼的想念他。
莫御琛，你要好好的……
她剛醒過來，身體也不好，舒雅拉著她去手術室外的椅子上坐下，可是她很固執，不肯離開，盡管她疼痛的站立不穩，要蹲下來，將整個身體蜷縮在一起。
顧湛東一直守在手術室外，看見那個小身影，他就渾身蘊滿怒氣。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高大的黑影籠罩在顧喬頭頂處。
知道來人是誰，她沒有抬頭，只是呆呆的看著自己的雙手，這一刻她突然在想，如果當時，她能清醒些，又怎麼會將尖銳的小刀刺進莫御琛的心髒。
他帶給她的是那麼強烈的安心，她怎麼就會意識混沌到以為他是那些男人，他甚至還對她說了一句話，「別怕，是我，我是你的哥哥莫御琛……」
可是她還是抓著小刀狠狠的刺進他的心髒處。
她怎麼能下得了手……！！！
將自己圈緊了些，就好像這是莫御琛在抱著她。
顧湛東猛地將她從地上拉起來，聲音從唇齒之間冷冽的蹦出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麼事，御琛的那一刀是你刺得吧？」
顧喬幽幽的抬眸，雙眸空洞無神，不說話也不反駁。
「我打死你……！！」顧湛東的雙眸暗沉暴虐，揮起一只手，卻被匆忙趕來的紀銘攔下，「董事長，別這樣。」
「你有什麼資格？」顧喬優美的唇角譏誚的彎起，清冷的吐字，而比她聲音更清冷的，是她眸中的冷意。
面前的這個男人，除了給她生命之外，還有什麼？
他有盡過一個做父親的責任麼？
他有試過去疼愛她，關心她，了解她麼？
他給她只有無盡的冷眼，冷漠的背影，譏誚的話語……
顧湛東被她清冷的聲音弄得一震，恍然間，他似乎見到了當年的那個女人，她的母親楊莉，他從沒愛過的女人。
她也曾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那是在她被他傷透了的情況下。
「爸爸……」顧幽的一聲叫喊將他拉回了現實中，他凝著她倔強而又蒼白的小臉，冷笑，「那你就看看我有沒有資格！！」
顧喬縴細的身體幾乎被他整個提了過去，誰都阻攔不了，眼看那一巴掌就要落下——
手術室的門卻忽的一下被打開了，醫生帶著護士從里面出來，「誰是病人家屬？」
顧湛東顧不得其他的，將顧喬的身體推開，快步上前，「我是病人的父親，我孩子怎麼樣？」
醫生的臉色還是有幾分凝重，「情況暫時穩住，但是病人還沒有度過危險期，如果過了今夜他能醒過來的話，就沒事了，如果沒有……」
接下來的話，醫生沒有說出來，可是誰都猜得出他的意思。
顧喬的心尖猛地一顫，劇烈的淚光在眸間閃爍。原來漫長的等待，等來的還是他的生死未卜。
*
「董事長，你們都先回去吧，我在這里守著就可以了，有什麼情況我會立刻通知你們的。」紀銘溫聲道。
顧湛東神情疲倦的點了點頭，帶著顧幽離開，卻在走了幾步之後，又轉過了頭，「有什麼消息，記得在第一時間通知我。」
直到那兩道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顧喬才從門的那一邊走出來。
紀銘伸手握了握她縴細的肩膀，「進去吧，我在外面，有什麼事叫我。」
顧喬輕輕的點頭，將眼角的酸澀抹去，深深的吸氣，她才將門打開。
整間病房里彌漫了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病房里安靜的幾乎死寂，只听到儀器在「嘀嘀」作響，還有自己的心跳聲。
向那個男人靠近，她心跳的頻率就越快。
就好像是時光倒流，她第一次從他的口中听到了「愛」字時，她心跳的頻率，整顆心髒都似乎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一樣。
這個男人那麼的強勢，明明是在表達愛意，可是卻不由得她逃月兌。
終于站在了他的病床前，他蒼白俊美的臉平靜的讓人心慌……
有溫熱的液體滾落下來，顧喬伸出小手，顫抖著撫上他的臉，描摹著他深邃的五官，直到這一刻，她才深深的明白，她對莫御琛的愛，已經深入骨血！！
時間並不能讓她遺忘，只是加深而已。
盡管在兩年後，她努力的想要逃離，可是絲毫沒有作用。莫御琛早已經嵌入她的生命中，滲透她的每一滴骨血。
莫御琛，我愛你，你听到了麼？
只要你醒過來，我什麼都不管了，哪怕毀天滅地，我再也不會放開你的手，只要你能醒過來……
心里那種撕裂般的疼痛，讓顧喬縴細的身體都站立不穩，她小手扶住床沿，下意識的握住他冰冷的大掌。
思念在四處肆虐，疼痛的拉扯著她的神經。
她多想能像往常的每一次那樣，她痛的時候，莫御琛都會緊緊的握住她的手，可是這一次他沒有。
莫御琛，不要拋下我，你醒過來，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