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娘,」
流雲正待前往沐歸的院里看看他今日的學習情況,石原將軍現在有一半時間會留在京里,便有大半的功夫可以對沐歸授武,沐歸有沐隨風的骨血,加上花紅珠是外族人,自小又經晏無回的教,腦子轉得快,能接受的也快,石原原是看在晏無回的情面上才收下沐歸的,畢竟,要教授一個人,這擔子可不輕。
既然挑起了,便要一直挑到最後,半途撂挑子的事,可不能隨便做。
「沐歸,皇上都開了金口,你若是不依,就是抗旨不遵,還不快陪皇上練練。」流雲推了推弟弟,見到皇上會有這種反應也是正常的,盡管朝中有些人的確是以皇帝尚年為民,私底下稱喚他是乳嗅未干的小子,但是人前,對皇上也必須是恭恭敬敬的。
「小姐,相爺出去招待客人了。」輕玉陪在新房里。
這會,沐歸正在練武呢,他年紀還小,比小皇帝還小兩歲,小皇帝無事之時,晏無回也讓他習習武,不過不是為了自保,是為了強身健體。
沐歸每日的功課安排都是由晏無回親自提出的,除了他安排的功課之外,便是石原安排的習武時辰。
「等了這麼多年,不就是等這一天嗎?期盼的大好日子好不容易來了,有什麼理由不高興嗎?」她反問,「那你呢,高不高興?」
「皇上,你來了,」流雲已經見怪不怪,這麼些年來,也不用像當初一樣多禮了。
「新郎新娘拜天地。」司儀高呼,她由著人扶著,牽著,像個木偶人一樣,隨時司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行了大禮,終于,送入洞房。
攔轎的有兩人,一個年過五十的漢子,一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兩人瞧來風塵僕僕,模樣也不像是京里人,是外地來的。
可,未來皇上的陪練也保會成為皇上的護衛,做個大內侍衛統領,她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的。
動作可快可慢,盯著對方的招式,猜著對方接下來會出什麼招,見招拆招倒是有一番樂趣。
興致之處,還拍手大聲叫好。
大婚當日,皇上送了不少的禮來,朝中眾大臣也上相府祝賀,迎個妾,倒是與娶妻一般。
若不是師父道明真相,他還真的會無知的以為自己是個非常厲害的角色,奈何,他習武時日尚短,想要有很高的成就是不可能的。
相府派來的迎親隊,也有護衛在其中,幾人一攔著,那兩名攔轎之人便被擋在外頭,起轎,出發。
那麼——
好在,小皇帝對他是敬佩到骨子里,不過,現在倒是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可若時日一久,待小皇帝長大成人,翅膀硬了,心眼小點的可是要記仇的。
他來了,想一個人四處走動走動,也收著他,晏無回唯一的堅持就是四周得有人護著,皇上不能出差子。
「師父在書房處理正務,朕閑著便出來走走,師娘這是要去哪?」小皇帝得知流雲一滿十六就要嫁給晏無回,絕對沒得改變,他就早在喚晏無回師父時,便喚了她一聲師娘。
好吧,就讓他們瞧個夠,反正,機會難得嘛。
「這個——。」沐歸不知該如何是好,與皇上動手,他不敢。「大姐——。」練完一套基本拳下來,沐歸終于發現有人來了,正眼一瞧,自家姐姐身邊跟著的不是別人,是當今皇上,他立刻上前屈膝一跪,「沐歸叩見皇上,皇上萬安。」
沐歸的目標早就定好,現在沒有什麼好改變的。
一襲里三層外三層的嫁衣,頭上搖晃閃目的鳳冠,柳英和輕玉一左一右扶著她,一步一步踏出流雲閣,離開沐府。
他此舉,無疑是告訴眾人,她沐流雲雖是嫁進府為妾,卻如正妻無二致,甚至比正妻還要受寵愛。
「這麼重的東西在我頭上頂了大半天,我的脖子真的撐不住了,你是想你家小姐在新婚當天就死得這麼慘吧。」晏無回還不知道要何時回來,她要干坐那麼久,累都能累死她,「放心吧,我先拿下來歇歇,待他回來再戴上去讓他再拿一次也不算失了禮數。」
打架會受傷,對練,都是極有分寸的,反倒沒有那麼容易受傷害。
只是練——
院里沒有旁人,這里稍偏,向來清靜,正是如此,才將沐歸安排在這里居住,方便他習文習武。
柳英和輕玉小心的扶著小姐上花轎,「小姐,低頭。」
「說不定你花姨會認同,畢竟是光宗耀祖之事。」
「沐歸,皇上是來相府做客的,又沒有外人,你就別太拘束了,」小皇帝在宮里被人拘得可不少,先是太後,還有那些顧命大臣,個個都以年長為由,以小皇帝年為因,處處都希望小皇帝听他們的話。
「嗯,」晏無回只是點了點頭,流雲體貼的送上巾帕和水,「皇上,累了吧,先歇歇,拭拭汗,喝口水,我讓人備些熱水,好讓皇上沐浴更衣。」
只可惜,流雲也只練過基本功,沒有堅持下來,否則,今時今日,倒可是上去以大欺小一番。
沐歸初時還真的不敢朝皇上動手,招勢之間顯得過份迂回,皇上瞧出來了,心中一惱,人人都這樣畏著他,表面上應是,暗地里卻是陽奉陰違,著實讓他心里不痛快。
「你是鬼啊,來了也沒點聲音,是想活活把人給嚇死嗎?」真是過份。
「你自己沒注意,怪不得別人。」晏無回倒是少見皇上的認真,也算默認了些舉,「你讓沐歸與皇上練武,是想讓沐歸成為皇上的陪練,帶進宮去嗎?」
不過,流雲還是依了禮數,拜別花紅珠,李氏,所幸,女乃娘不用拜別,是隨她一起嫁到相府去的。
他又不是多重諾的人,若覺得許下的承諾有守的必要,覺得有趣,他會守著。
當然得回啊,她還沒有進門呢,就有人搶著進門,若是別人搶著進門就可以換她不進門,她倒是很樂意的拍聲叫好,直接迎人入府,只可惜,事實不是這樣的。
姑娘出嫁,自是從娘家嫁出的,她這會正在沐家接待眾人的催殘,有多少人在她身邊轉來轉去,她已經數不過來了。
反正,小皇帝來了相爺,可不是為了讓人施更多的禮才來的,「相爺呢?」
「新娘上花轎。」喜娘又喊。
「且慢。」zVXC。
她自嘲道。
小小年紀,身上背負的東西過多,過重,的確是為難他,若是沒有一個可以真正呼吸的地方,會讓人窒息的。
外頭轉了一圈,吩咐府里下人備好熱水和干淨的衣物,皇族原是有皇族該有的顏色與常用的布料,相府里沒有皇上隨時可穿的衣物,只能將就了。
「快快快,相府的花轎已經到門口了,都備好了沒有,新娘該出門了。」喜娘在門口高聲呼著,里頭一陣應和,流雲便被人扯了出來,她父母俱喪,原是沒有長輩可以辭別。
從頭到腳的張羅,她覺得她不是一個人了,她就是一截木頭,任由人隨意的擺布。
在宮里只保護皇上,上了戰場保護的就是成千上萬的百姓,哪個任務更重些,不用比也知道。
她這當師娘的,是不是偶爾也可以拖拖大了。
她倒是想實話實說,沒有太大的感覺,不過,這位大爺若真听到她這麼回話,保證在成親之前,會讓她「高興」的天天合不攏嘴。
此話一出,韓齊父子沒有任何猶豫了,剛才就想攔著人,不過,來人的確是有些武功底子的,是練家人。
嚇——
不是打。
莫名其妙的出來個人攔著新娘的轎子,別人還不知道得怎麼猜他們之間的關系呢。
流雲挑了挑眉,她不意外,現在應得干脆,將來若是遇上對的人,他也會娶得很干脆。
的確是如妻一般,一切都是按照迎娶正妻的程序來的,只不過頭上慣個名不同罷了。
一來二回,這幾年也沒有一門親事能說得上的。
他牢牢的握著,雖然,握的是她的手,可流雲卻誤以為是握住了她的心,她的心,揪了揪。
相較之下,沐將軍之名,可比沐統領要響亮得多。
「我正要去瞧瞧沐歸,皇上若是無聊,與我一同去如何?」她邀請,小皇帝應下,他也正無聊呢,「好啊,朕隨你一道。」
「好啊,有何不可。」他應得很干脆。
有些心事重重了。
那些人為了攀上晏無回這顆大樹,可不管不顧女兒的幸福,只盼著女兒有一日魅力大發,能入了晏大相爺的法眼,入了他的心,成為他心尖上的人,那一切也都值了。
看到皇上,流雲再一次感嘆,皇帝真是命好啊,皇宮里的三宮六個不是國色天香,這樣的基因生出來的孩子怎麼可能不漂亮呢,瞧瞧天澤帝長得多好,紛女敕女敕的,真想讓人咬上一口。
天大地大,皇帝大。
若是覺得沒有守的必要,若是覺得無趣,那麼很報歉,他隨時都可以不是君子。
找沐大姑娘就更加不行了,沐大姑娘年十六就要嫁給晏相爺,身為女人,召有那麼大的心容得下自己的男人擁有另一個女人。
她看得專心,突然身邊冒出一道聲音,差點把流雲嚇得半死,她惱極,側首一拳敲了出去。
高興?
更不能在相爺里出了差。
流雲卻知,那都只是他的表相,他長得好看,可不代表他的心也一樣好看,他黑心的時候旁人沒瞧見。
小皇帝現在挺好的,是個好相處的人,流雲不曾見過宮里的小皇帝是什麼模樣,不過,相府里的小皇帝是很平易近人,沒有高高在上的架子,倒是有些小心亦亦。
「師父——。」皇上一臉的汗水,氣息微喘,但神情卻是極愉悅的。
「倒是你,把皇上領回相府,卻放著皇上一人四處閑晃,這樣妥當嗎?」年二十有二,這幾年,晏無回的身高拔長了許多,高瘦,清俊,不言不語只淡笑時,讓人以為他是個溫文無害想要讓人親近的翩翩佳公子。
「有何不妥?」
「那我真是太幸福了。」她仰天,感慨,「謝謝老天爺賜給我這麼好的丈夫,我會感激的收下,阿門。」
「你讓皇上無聊就是不妥,皇上駕到,身為臣子要想方設法的哄皇上開心才是,你自己辦自己的事,把皇上晾在一旁,那可是大罪。」
「今兒個是咱們家小姐出嫁的大好日子,你們是外地來的就算不知情也不該攔新娘轎,若是不吉利,你們陪得起嗎?」女乃娘出聲便是咄咄逼人,這事要是傳出去,還不是小姐討不得好。
「才怪,」攤在她頭上,她就不覺得有什麼好光宗耀祖的,最重要的是沐歸喜歡,現在的生活,沐歸很喜歡,也覺得認真。
「小姐,不能這樣了。」輕玉無力的道。
她一說,倒是讓兩人真的認真練起來了。
這安排,著實是不合理的,這兒是正妻都不一定能住的地方,晏無回卻讓一個妾室住下了。
一路吹吹打打到相府,又被一番的折騰,流雲終于下了轎,進了內堂,蒙著蓋頭她也知道四周有多少人在瞧熱鬧。
否則,他就是表現得再清風朗月的也騙不了人。
于是,兩人開始切磋招式,流雲在一旁坐下來觀賞,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是嘛,」晏無回似笑非笑,伸手開始揉她的發,從小到大,他都喜歡這麼做,真是討厭啊,「你干嘛了。」她皺著鼻兒,縮著腦袋,「一頭亂發的見皇上失禮你就高興了。」真是過份。
他是反面教材,小皇帝沒有反駁,當個病弱之人的確是有諸多的不便。
「什麼事?」流雲掀開紅蓋頭,正要掀開轎簾,女乃娘立刻上前掩好,「小姐,還沒到相府,這簾得由新郎來,外頭的事你別管,女乃娘來處理。」可不能在人前失了禮數。
這樣的男人,有權有勢,有人有貌,姑娘家個個都盼著要嫁的對像,如今也是她要嫁的人。
所幸沐歸也自覺,不需要旁人盯著,每日的功課每日做,平時有韓起能與他練練,連安能查查他的功課,看看他有沒有偷懶。
「有勞師娘了。」小皇帝沒有拒絕。
這可不妥。
有人牽過她,那雙手,她認得,是晏無回的,比她還要秀氣的手,眼下卻異常的暖和。
沐歸連連敗退,狼狽非常,流雲扯著嗓子大喊,「該出手時就出手,你們手上又沒有兵器,拳腳而已,傷也傷得不重。」婆婆媽媽的做什麼,兩個人都只學了些基本功,能傷成什麼樣。
「平身,在相府就別拘禮了。」小皇帝做平身手勢。
沐歸起身,神情不若適才的自若,畢竟,站在他面前的可是皇上啊,萬一不小心說錯話,那是有可能掉小腦袋的。
最終,能找的也只是晏相爺本人,那就更難了。
他說一,徒弟還不能說二。
才走到一半,便遇上了小皇帝,她忘了,閑暇之時,小皇帝若覺得在宮里悶了,就會跟著晏無回來相爺走走,晏無回從來不拒絕,小皇帝要來,便由著他來。
呃——
這些年,不是沒有人上門來提親,為妻,為妾,甚至只要能進相府大門,做個丫環都成。
「師娘說得是,沐歸,你別太拘束,適才看你練武,練得很好啊,朕也在練,我們一起切磋切磋如何?」年歲差不多,皇上倒是有興趣了,在宮里那些護衛太監哪敢真的跟他動手,哪個不是讓著他,讓他以為自己有多厲害。
在宮里,皇上不好做,再久些,只怕都要窒息了。
心情終究是有些復雜了。
流雲依言低下頭,避過轎檐進了轎,轎未起,鑼鼓先敲,鞭炮後起,正待起轎時,卻有人攔在花轎前。
流雲呼出一口氣,迫不及待的掀了紅蓋頭,雙手一舉就要拿下鳳冠,「小姐,小姐,萬萬不可,這蓋頭要等相爺回來才能掀,鳳冠更是只能由相爺拿下來,小姐不能自個兒拿的。」
晏無回沒有制止改正,她也懶得開口,最重要的是,連皇上都要喚她一聲師娘,頓時就覺得身份很不一樣了,就算沒有實質的東西臨身,光是感覺,也夠用了。
「皇上不會在意的。」他不放過她,扯著她的發尾,放在手心里把玩,「雲兒,馬上要成親了,你可高興?」
「問什麼問,」女乃娘可不是好打發的,「讓你們問得清清楚楚,咱們家小姐還要不要嫁了,韓護衛,韓起,你們還等什麼,誤了小姐的吉時,可唯你們是問。」
晏無回只是笑笑,那一方,皇上和沐歸也打累了,兩人收了勢,歇過之後,才奔了過來。
再回到沐歸院里時,他們師徒二人正在說著什麼,晏無回是個盡責的師父,也是個嚴厲的師父。
「讓讓,讓讓,吉時到,咱們該上路了。」
新娘子被安置在新房里,萬壽閣,她熟悉的地方,只不過不是隔壁的側屋,是沐流雲的正屋。京人又功。
「為皇上效勞,那是我該做的,我可不是為了功勞才如此。」小看她了。
她似真似假的道。
晏無回問出小皇帝的去處,來到沐歸的院落,他們打得正歡,流雲也瞧得正歡。
一大早,天還沒亮,就被人揪起來,開始一番打扮。
要成為皇上的陪練還不簡單。
流雲拉著弟弟去外頭找人了。
身為一國之君,沒有強健的體魄也是不行的。
因為,她家小姐已經手快的把蓋頭和鳳冠一並的拿出來了,揮著小手用力的扇,「熱,也好餓,輕玉,快幫我倒杯水來,我都快渴死了。」原來大婚是為難新娘子的日子。
從此之後,她真的就是晏家婦,不是單純的沐家女。
他未出聲,走至她身旁,她還未察覺,他好整以暇的盯著相斗的兩人,「你好大的膽,讓沐歸與皇上相斗。」
他牙一咬,開始下狠手,就不信沐歸不真出手。
一次兩次,那些人終于知道,來相府找管事,是沒有用的。管事只是個管事之人,不是主子,做不了主。
她能說不高興嗎?
他收下沐歸之後,的確是對沐歸盡心盡力的教授了,即使人不在京里,也會半個月一封信的來監督。
是因為今天成親,所以才有這番怪異的心緒嗎?
她便不會讓人佔她先機,等她入門之後,再行定論。
「大娘,在下不是存心攔轎,只想問問轎中之人可是——。」年輕人急問。
哪有這樣的,輕玉一陣為難,女乃娘千叮嚀萬囑咐的,她要好好看著小姐,不能讓小姐任著性子來,再累再苦也只是今晚,過了今晚,就輕松了。
「是嗎?」晏無回半點也不驚不懼的,「你把皇上哄得很開心,便是大功一件,瞧來一會皇上若是論功行賞,你功勞可不小。」
相府里沒有太多的規矩,但他守著禮,一旦進了宮,那多的是規矩,就是一個懂得守禮的人,進了宮,也會累,會疲,會倦,她真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的。
她想要簡單一些,偏偏沒有一個人同意的。
沐歸也長得好,可與皇上一比,倒是稍稍的差了些。
有些親事,管事能回的,便當場回拒了。
不能回的,找上流雲,她也給回了。
「哦,」沐歸可不敢抗旨。
她以為她在看戲嗎?
「誰說的。」流雲否認,她從來就沒有想過,宮里是那麼容易進去的嗎?沒事爭著進宮做什麼,「現在沐歸在相府還好,花姨想探沐歸隨時可以來,一旦沐歸進了宮,花姨日思夜想的還不成瘋啊。」算了。
「當然高興,能迎娶雲兒,是我這輩子最高興的事。」他狀似深情的凝視著她,瞧得流雲心里直發毛,不對不對,晏無回可不是這般柔情似水的人,「真的嗎?」她僵硬一笑,「那你能不能答應我,這輩子,除了雲兒之外,再也不能有別的女人。」
從一大早她就沒有好好的吃過東西,餓著肚子嫁出門了,到了夫家還不能好好吃東西。
這分明就是遭罪嘛。
「哦,」輕玉應是,不敢有違,倒了杯水,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