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們不是在旅行！
阿凡說的地方是四川廣元的一個小縣城，那里是他的老家。
在盆子底呆了十六年，自從過了綿陽，我居然有一點點高原反應，耳膜鼓鼓的，有點不舒服。
阿凡一路上都不說話，兩眼看著窗外。
到廣元的時候已經下午兩點了，我知道阿凡心里有事肯定也沒心思玩，就叫他買了三點多的票直接去了蒼溪。我們到的時候已經六點多了，說實話，我累慘了，從未坐過這麼久的車，都麻了。
我們下車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電話，給我爸報了一個平安。
蒼溪是一個臨江而建的小縣城，小到什麼程度呢，感覺就是成都的一個十字路口那麼大。我這東西不分的人只站在那個叫紅星花園的大樹下很快就弄清了這個小縣城的大概。
我們背著旅行包轉了兩分鐘，找了一個叫紅星賓館的旅館住下。阿凡一直不說話，眼楮卻不停的四處亂轉，我從那里面看見了深深的懷念和迷戀。
洗完澡出來，阿凡還趴在窗台上發呆，我翻出他的背心和褲衩扔給他，他一言不發的進了衛生間。
我趴到阿凡剛趴過的位置上，從這里看出去，可以看見那個大的有點離譜的大樹。
那顆大樹應該是榕樹，不高，卻十分粗壯，它就長在小城的中心，起著轉盤的作用，南來北往的車就繞著它打轉。
天色漸漸暗下來，小城市的夜晚安靜的出奇，我看見有的老人一手提著板凳，一手牽著孫子朝著那顆榕樹而去。他們顯然認識，踫了頭就湊成堆，把小孫子抱在懷里，開始今天的家長里短。
我正看得起勁，阿凡洗完澡出來，草草擦了幾把頭發，對我說︰「想吃點什麼？出去吃還是我去買回來？」
我實在不想動了，也不想阿凡一個人出去，包里面吃的喝的還很多，我倒提著包全部倒了出來，一大堆呢。
阿凡翻出我喜歡吃的泡椒鳳爪泡椒肘子，又扔給我一盒牛女乃。
他也坐在床上吃起來，解決了晚飯，床上的吃的居然還有一大堆。
我對著阿凡雙手比劃著︰這些東西難不成還得背回去？
阿凡終于扯了一下嘴角︰「可不是嗎？」
又不是去荒無人煙的深山野林，真不知道我們買那麼多吃的干嘛。
阿凡幾下把吃的喝的裝進袋子里扔在桌子上︰「累就早點睡吧！」
累是累，但是現在才剛剛八點，天都還沒完全黑，怎麼可能睡的著？
阿凡已經躺到了床上，枕著雙手，閉目養神，我知道他肯定更睡不著。
我過去蹭蹭他，他過了一會才睜開眼，里面淚光閃動。
他的眼楮是那種琥珀色，總是蒙著一層憂郁，被他這樣看著，我的心疼得發緊。他不該這樣可憐兮兮，不該這樣茫然無措，他是個男人，他應該得到最好的。
我不忍看，學他捂住我的眼楮那樣把手放在了他的眼楮上。
阿凡抓住我的手，緊緊按在他的眼上，我的掌心一下子就濕了……
良久，他說︰「阿塵，其實我不能確定我的家在不在這里，那時我才五歲，盡管我每天都告訴自己不能忘記家在哪里，但是時間久了，那個地名已經模糊。阿塵，我是孤魂野鬼，連根都沒有。
我只知道我我爸媽沒了，沒有人要我。我二叔把我帶到了成都，扔進了孤兒院。
我每天都守在孤兒院的門口等著我二叔把我帶回來，我走的那天爸媽還躺在堂屋里，我想再看看他們。
你知道嗎？他們感情不好，總是吵架打架，我經常被嚇得躲在桌子底下。我爸愛喝酒，喝醉了就耍酒瘋，他打我媽，跟打畜生一樣。
可是他們愛我，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我們一家三口哭著抱在一起的畫面，我伸手抹干他們臉上的淚，他們看著我卻哭得更凶了。可是那種幸福就跟偷來的一樣不可靠。
那天，我爸又喝醉了，他抓著我媽的頭發把我媽往牆上撞，我媽被撞得頭破血流。
我嚇壞了，抱著他的腿求他放開我媽，可是他听不進，還一腳把我踢開了。我被踢進了牆角，疼得我哇哇大哭，我媽听見我哭，以為我被踢出了好歹，她跟瘋婆子一樣對我爸又抓又撓，就這樣居然掙月兌了，我爸的手上抓著一大把頭發。
我媽滿臉的血和淚，她也瘋了，似乎對這種日子徹底絕望，她被血水染紅的眼楮跟魔鬼一樣，我看見她隨手抄起桌上的水果刀，狠狠地扎進了我爸的心窩。她的動作那麼快，我爸又喝得迷迷糊糊地，就那麼去了。
我爸走的很快，我媽不哭了，她把我爸弄進了臥室，給他洗了臉，刮了胡子，還給他擦了身，換了衣服，收拾的干干淨淨的。
我一直縮在角落里，我知道我爸死了，不知道是嚇傻了還是怎麼的，我居然忘記了哭。直到我媽也換了衣服出來，她抱抱我，親親我，她還對我笑，笑的那麼好看，我很少見她笑的。
後來，我媽打開了窗戶，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跳了下去。我心里知道他們都走了，不要我了，可是我還是哭不出來，跟木偶一樣。」
阿凡說完把我的手拉下來放在他的嘴上一遍又一遍親吻著，眼楮卻一直看著我。
他的眼楮已經恢復了明亮，明亮的讓人疼得發狂。他甚至還扯了一下嘴角，淡淡的笑了一下。
我的心口仿佛有巨石壓住一般，連呼吸都疼。
他接著說︰「阿塵，你會嫌棄我麼？那年我才十二歲，被他無意中看上，他給了孤兒院一筆錢就把我領走了。那晚下著大雨，非常悶熱。他喝了酒，把我按在地上，撕爛了我的衣服……阿塵，我反抗不了，我太弱小了，他跟瘋了一樣，親我，模我，我嚇得都哭了。他卻不放過我，用我的衣服把我的手綁了，跟拴狗一樣拴在桌子腿上。我昏迷了，等我醒來，我還被綁著，胳膊麻木了，身下一大灘血，後面似乎爛了……」
夠了，夠了，我用手捂住了阿凡的嘴。
阿凡坐起來，向我伸過手來，我才驚覺臉上濕漉漉的。
「阿塵別哭，我已經不疼了，以後再也不會疼了。」
我使勁點頭，又覺得只是點頭表達不了我的意思，我慌亂的比劃著︰阿凡不髒，我們都忘了，重新開始，你有我有我爸，我們是一家人……
「阿塵，我喜歡你。」他突然說。
我忙碌的雙手定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