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詩班已經開始誦唱,沒有歌詞,只有語調,亢長低沉的男聲,如悲鳴,加之夜幕中刻意營造的神秘氛圍,別有一種神聖之感。
鸞國落後,村民眼界狹窄,平日里見到的最大場面便是新年時請來的戲台子,台上幾人十幾人吹拉彈唱,村民們便已覺得熱鬧非凡。如此眼界的村民又如何抵抗眼前這種「壯觀」一幕?
蘇漣漪雖覺得這場面安排很是神聖,但心底卻未有絲毫震撼,為何?
遠的奧運會開幕式、年年春晚場面熱烈不說,近的,她也是看過一系列大型真人舞台表演,例如印象劉三姐。見慣了那種場面,再看掩面的一幕,也只能稱贊下,而無法被震撼。
李嬤嬤可急壞了,「小漣姑娘,快隨我去換衣服吧,儀式開始後一炷香的時間,聖女就必須要上神台,若到不見聖女,這祈禱儀式便算是砸了!」
漣漪也是無可奈何,「李嬤嬤你別怪我,我不是不想幫忙,是真的愛莫能助!我不會唱歌、不會跳舞,即便是現在讓我沖上台子,我能干什麼?」在學校時,她是用功的書呆子,在醫院,她是沒日沒夜的工作狂,到了鸞國,她也忙于經商,最多,她和初螢學會了繡花,但此外實在沒什麼特長可言。
「那可怎麼辦?」李嬤嬤臉上都出汗了,急得在地上轉圈。「小漣你不知道,玉護衛那人,平日里看著溫文爾雅,但他的命令若沒人執行,那人絕對沒命!這也是為什麼玉護衛在營中說一不二的原因。」
「李嬤嬤是怕玉護衛追究你的失職?」漣漪問,「你來找我,是我沒能力,與你無關,玉護衛有什麼理由追究你的責任?」
李嬤嬤都快哭了,「連坐!營中若有人失職,往往都是連坐!小漣姑娘您行行好,再救救我一次,我身上還帶著傷,不能再受懲罰了!」
蘇漣漪又能如何?「李嬤嬤你先別慌,我覺得玉護衛也不是不講理的人,要不然我現在去找玉護衛說說可好?」
李嬤嬤听著唱詩的吟誦,看著烏壓壓的人群,又抬頭看了看高聳的神台,「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即便小漣你現在去找玉護衛講理,那一來一回少說一炷香,儀式沒有聖女,這儀式便是砸了,出了我外,所有人都有責任,所有人都要連坐……」李嬤嬤的聲音越來越小,連之前的焦急都沒了,好像已經認命一般。
這時,有人擠了過來,那人年紀五十上下,面目和藹,穿著一身深藍袍子,看那樣子,是接到命令來傳教的神司。
「李嬤嬤,好久不見啊,」吳神司笑呵呵道,「不知聖女大人準備好了沒有,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要開始祈禱儀式了。」
李嬤嬤目若呆雞,看到吳神司,頓時眼圈一紅,眼淚都快出來了。「吳神司,這可如何是好啊……聖女大人她高燒未醒,沒人可上台……」
吳神司也是嚇了一跳,「什麼?聖女高燒?這事兒玉護衛知道嗎?」
「知道,知道……」李嬤嬤抽泣著。
吳神司也緊張了起來,按照玉護衛的行事作風,若儀式泡湯,別說李嬤嬤等人,就連他們這些人也定會遭殃,「玉……玉護衛怎麼說?」
李嬤嬤幽怨地看了蘇漣漪一眼,「玉護衛說,讓小漣姑娘先上台頂一下,但小漣姑娘不肯。」直接把責任推給蘇漣漪。
漣漪再次哭笑不得,「李嬤嬤,不是我不幫忙,是我真不會唱歌跳舞,對你們這奉一教的教義更是一點不懂,讓我上台,我能做什麼?」
吳神司拉住漣漪的手,「你是叫小漣是吧?別擔心,只要你上台靜思就行,其他的都由我來說。」說著,便欲將漣漪拽到神台方向。
蘇漣漪個巧勁掙月兌開了吳神司的手,對這強硬態度極為反感,「您別逼我行嗎?」她從來都是吃軟不吃硬的人。
李嬤嬤哭了起來,吳神司也急得快哭了「我不逼你,但求求小漣姑娘給我們一條活路好嗎?玉護衛發起怒來,那真比天皇老子還嚇人!小漣你看看這麼多人,都是有老有小,難道你就眼睜睜因為你的不願意,害的這些人喪命?」
蘇漣漪被逼得火了,「這位神司,不講理的不是玉護衛而是你好嗎?現在要把人逼死的不是我而是你好嗎?我說過我不幫忙嗎?若我能歌善舞能言善辯懂神學會演講,我現在就沖上台去,但我什麼都不會!若我能做,我定然做,但我不能做,難道逼著我就能做成?」
李嬤嬤見兩人快吵起來,趕忙擦了眼淚攔住兩人,「吳神司你誤會了,小漣姑娘不是那麼不講情面的人,這臥龍村的幾百條命,也都是小漣姑娘救下的。」
漣漪因李嬤嬤的袒護,火氣小了一些,再看見李嬤嬤到現在還因傷不敢直腰,心里也內疚起來。無論李嬤嬤從前為人好壞,但這傷,卻確確實實是她造成的。
「李嬤嬤,實在對不起,我真的不是不幫,而是……」說來說去,蘇漣漪竟有種感覺好像自己真是見死不救一般。
吳神司听李嬤嬤說,這小漣救了臥龍村幾百條命,也不由得肅然起敬。「小漣姑娘,剛剛是我太急了,我先和你道歉,但你也體諒下我們,幫幫我們。從前我沒見過你,想來你是新來教里的,玉護衛的脾氣,你怕也是不知道。玉護衛下的命令,下面人必須執行!但玉護衛也不是絲毫不講理的,只要下面的人做了,即便是失敗,他也會原諒。」
「玉護衛……是玉護衛來了……」當李嬤嬤抬頭看見遠方那抹素色身影的時候,臉色刷的一下白了下來。
漣漪一愣,玉容來了?這不可能。
玉容的傷勢十分嚴重,全身多處骨折,別說站起行走,即便是動上一動,也會疼得要了人命,更是極為危險。
抬頭,順著李嬤嬤的眼神看去,蘇漣漪頓時睜大了雙眼,如同見到鬼了一般。
蘇漣漪見到的不是鬼,正是玉容。
只見,玉容坐在一個步輦上,步輦是一只太師椅臨時改造,將鋸掉四腿,搭了雙杠,由四名強壯侍衛抬著,而玉容則是安安穩穩坐在太師椅上,面露從容笑容。
蘇漣漪看著玉容,玉容也看著蘇漣漪。
蘇漣漪的眼中,滿是驚訝和震撼。驚訝全身骨折的玉容竟可以忍住如此疼痛,畢竟,即便是在步輦上,那顛簸根本不是骨折病人能承受的起!同時又震驚,震驚其強大的忍耐力。
此時漣漪已經完全相信了吳神司的話,玉容若真發起怒來,其後果怕是真的相當嚴重!因為,能對自己都下狠手的人,她不知其還能對誰心慈手軟。
李嬤嬤已經快暈過去了,「完了……完了……徹底完了……」
吳神司也狠狠咽了口水,回頭看向蘇漣漪,二話不說,噗通跪了下來,對著地上的石頭便狠狠磕頭。「小漣姑娘行行好,我吳進代神台的所有人求你了!」短短三次磕頭,石已見血。
玉容的坐姿是優雅的,一雙狹長眼眸帶著別有意味的笑,看著蘇漣漪,無比從容。
蘇漣漪看著玉容,本驚慌睜大的雙眼,慢慢恢復了正常。她好像知道……安蓮是被誰襲擊了。先襲擊安蓮,而後在實現不通知的情況下以人命為要挾逼著她登上神台,待安蓮醒來後得知此事定然大為惱火,認為她蘇漣漪搶了安蓮的飯碗,最後兩人決裂,成功將她從安蓮身旁趕走。
玉容啊玉容,難怪他不計較她投靠安蓮,安穩幫她醫治病人,原來他早有安排。
李嬤嬤見此,不顧後背疼痛,也跪下磕頭。而隨後趕來吳神司的手下听聞此事,都嚇得魂不守舍,跟著吳神司為蘇漣漪磕頭。
一時間,伴隨著男聲低沉的嗓音,神台一角,蘇漣漪面前所有人已是跪成一片。
跪下之人越來越多,知情人希望小漣千萬別得罪玉護衛,而不知情的臥龍村百姓,見奉一教所有人都對大慈大悲的小漣姑娘下跪,也都跟著跪了下來,無比虔誠。
——也許在臥龍村人的眼中,奉一教的聖女從來都是蘇漣漪一人。
唱詩班繼續,紫色香煙繚繞,燭光彼彼閃爍,烏壓壓的人群跪地,低著頭,場面更是詭異非凡。
沒了人群的阻擋,蘇漣漪更能輕而易舉地看見玉容。
只見玉容優雅地坐在步輦上,笑容更深。
蘇漣漪臉上卻沒有一絲笑容,眉頭輕輕皺著,若有所思。
剛剛趁亂溜出營地和影魂衛踫頭的雲飛峋匆匆趕回,見到這詭異的一幕,驚訝地看著站在跪地人群中央的蘇漣漪,用眼神詢問其原因,萬般擔心。
蘇漣漪回過頭,見到雲飛峋,面露無奈。長長舒了口氣後,投給其一個眼神——如今我也後悔,為何你當初不殺了他!
「李嬤嬤,起來吧。」漣漪低頭對李嬤嬤道,沒了剛剛的憤怒,也沒有無可奈何,是一種淡漠的平靜,讓人無法猜透她到底想著什麼。
李嬤嬤驚喜,趕忙忍痛起身。吳神司也驚喜的起身,額頭上還留著血。「小漣姑娘,你終于想通了?你別怕,听我的,你只要上了神台低頭祈禱,什麼都不用說,剩下的都我來說!」
蘇漣漪抬頭看了看神台,又回頭看了眼玉容,笑了笑。「不用擔心,我知道應如何做。」
吳神司一愣,為何覺得面前這少女讓人無法看透、無法琢磨?她一會要做什麼?
李嬤嬤擦了老淚和額頭上的血,拉著漣漪,「小漣,沒時間了,我們快回去梳妝打扮吧。」
漣漪無奈笑著搖了搖頭,「打扮?為何要打扮?」
李嬤嬤不解,「打扮了,才能當聖女啊。」
蘇漣漪突然笑了出來,清脆的笑聲在夜幕中、在連綿不絕低沉的唱詩中,很是嘲諷。她看向一種虔誠跪地的臥龍村村民,「聖女並非打扮而出,聖女的存在絕非其美麗、絕非其萬能,聖女存在每一人的心中,不同的人心目的聖女也不盡相同。」聲音不小,說給某人听。
玉容听見蘇漣漪的話,蒼白的面上,淡眉輕挑。
李嬤嬤被蘇漣漪說懵了,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那……那……」
漣漪看到神台一旁飄揚的紅紗,伸手拽住一角,一個用力,那紅紗掙月兌了木桿的束縛,來到漣漪手中。
蘇漣漪將紅紗隨便在身上一批,而後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慢慢踱步,向前。
她走到玉容面前。
玉容坐在步輦上,由四人抬著。他雖強撐著不被人發現傷勢,其實那鑽心刺骨的疼,只有他自己知曉。他靜靜看著蘇漣漪,面上的笑容已消失,面上帶著淡淡疑惑,不知蘇漣漪要做什麼。
從容的笑容,從玉容臉上轉到蘇漣漪的面龐。她深深看了玉容一眼,而後轉身踩在柔軟的紅毯上,順著紅毯,由下至上,慢慢走上神台。
村民們跪地,抬眼看著身披紅紗的蘇漣漪,只覺那道高挑身影披著的不是一張紅紗那麼簡單,而是一種莊嚴的神聖。這是聖女,是他們心目中的聖女,是將他們的生命從天疫手中搶回的聖女!
不用神司的唱禮,人們已經雙手合十,對著漣漪聖女膜拜。
雲飛峋看著神台上的蘇漣漪後,突然笑了出來,他從不信鬼神,但也學著村民的模樣,雙手合十,低下頭,虔誠膜拜。伴隨著低沉男聲的聖曲,飛峋的心竟平靜下來,往事如夢,一幕幕在眼前閃過。
那個夜里,他回到蘇家村的房子中,胖婆娘突然出手襲擊他,那時他就知,漣漪已非漣漪。
她不再欺負金玉公主,反倒是對其照顧有加,如姐姐照顧妹妹一般,那種溫柔與謙讓,讓人忍不住想靠近她,親近她。
她挑起蘇家大梁,上要發展家業教導兄弟,下要照顧金玉公主,更要防範外人的暗算,她早起晚歸,即便再過勞累,每日也做好飯菜笑意盈盈待他回來。不知道從何時起,秉承著井水不犯河水的他竟然主動幫她。
那個夜里,從酒廠歸來的路上,她被襲擊,衣衫被匪徒撕爛,最無助的時候,她竟叫了他的名字。那一刻,他深深發覺強硬的蘇漣漪,其實也只是一名普通弱女子,需要男人保護、呵護。從那一刻起,他便決定任勞任怨,照顧她一生。
他也有脾氣,他也有不忿,他見到李玉堂、葉詞等人對她糾纏不清時,幾乎在醋海里淹死。但當面對她時,他卻不想發作,甚至不會讓她發現他一絲憤怒情緒。因為他怕表現出來後,她會傷心、她會為難,所以,便一人咽下。
後來,發生了太多。
無論是她北上造火藥以救北征大軍,還是入京城成立商部,或更多……
蘇漣漪剛剛說——「聖女存在每一人的心中」,如今,他在膜拜,卻不是膜拜奉一教的聖女,而是膜拜自己心中的聖女,只屬于他雲飛峋一人的女神。
蘇漣漪登上神台頂端,緩緩轉身,面向臥龍村跪地眾人。緩緩伸出雙臂,紅紗在雙臂垂下,隨著晚風輕輕飛揚。「奉一教的教眾子民們,我代表天神,歡迎你們的到來,希望你們通過淨化與祈禱,獲得新知,重新審視自我、認識自我,重新找到未來人生之路。現在,都起來吧。」
優美的女聲悠遠,不急不緩,鏗鏘有力又溫柔包容。
步輦上的玉容,微微抬起頭,狹長的雙眼微微睜大些許,薄唇淡淡勾起,眼神饒有興致。
雲飛峋放下合十的雙手,以人群為掩護,遙望玉容的方向,腦中將剛剛與影魂衛踫面時得到的信息,細細琢磨。
吳神司被蘇漣漪剛剛那一番話震撼了,瞠目結舌。這姑娘剛剛不是說不知怎麼辦嗎?為什麼做得比聖女大人還要好?
若聖女大人再此,都是由他來唱喝,聖女祈禱後再舞一曲神舞,淨化眾生。
突然,吳神司見蘇漣漪向他看了過來,捏著紗巾一角的芊芊玉指慢慢抬起,做了一個「停」的手勢。
台上的蘇漣漪未說話,口型也未動了一下,但吳神司卻仿佛冥冥之中得到其授意,「聖樂,停……」亢長男聲唱和。
正在唱誦聖曲的眾人立刻停了下來,起伏的調子停下,仿佛整個世界都靜了下來。人頭攢動,卻無一聲,針落可聞。眾人帶著無比虔誠,抬頭瞻仰聖女聖容。
玉容稍稍動了動身子,眼露不解,幾乎忘了身上的疼痛。
李嬤嬤驚訝地抬起頭,只覺得平日里親近可人的小漣瞬時與她拉開了距離,那距離似鴻溝一般,將兩人隔離兩界,一界是人間、一界是神界。
漣漪面無表情,沉默許久,方才繼續道——「戰火紛飛、硝煙彌漫、哀鴻遍野、紅塵紛亂。萬能天神、俯瞰眾生,大慈大悲、憐憫世人,特賜心經一卷。爾等閉目精心,听我誦來。」
心經?吳神司一愣。他沒給小漣什麼心經啊,再說,奉一教的教義中,出了一些神曲與禱告詞外,並未听過什麼心經。
玉容也忍不住面露驚奇。
眾人依蘇漣漪之言,閉上眼,靜下心,等著聖女唱誦心經。
蘇漣漪並沒被天神附體,也不會七步成詩,更沒有被神靈點撥開天眼、通慧根,自然創造不出什麼心經。她想誦念的,是從前在現代時為平心靜氣而誦讀過的心經,名為《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
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
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
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
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蘇漣漪誦得很慢,沒有夸張的抑揚頓挫,只是按照平日里對心經的理解,不急不緩,慢慢誦讀。
宗教人士對心經有萬般解釋,不同年代不同大師對心經也有不同注釋。但無宗教人士對心經卻有個人理解,心經只有一部,但每一人心中卻都有其自己的心經,獨一無二。
從前,蘇漣漪在無法靜心時都要默默誦讀心經,每一次讀完都會覺得耳聰目明,思想開闊,不知何故。
今日她誦讀心經,並非要將佛教在鸞國傳播,而是如同壓堂詩一般,引起下文。
「天神慈悲,你們都是天神子民,在天神面前,你們便放開包袱、敞開心扉,直視自己內心,且問,這天疫從何來?做人,上對得起蒼天、下對得起良心。試問,你們可否私藏禍心?」
一句話,問得眾人啞口無言。人活在世,七情六欲,又有誰沒私心?私心爾爾,誰又敢保證自己沒有害人之人?也不知到底是人之初性本善,還是人之初性本惡。
玉容不知蘇漣漪要說什麼,但不得不說,她將「聖女」角色,發揮得淋灕盡致。
蘇漣漪看著面露欣賞的玉容,心中冷笑,視線若有若無捕捉玉容的雙眼,繼續道,「紅塵亂世,身不由己。天神慈悲,體諒眾生,為你們驅散邪魔、洗滌罪惡。」
眾人明白聖女所說之意,目露感激,其祈禱更為虔誠。
玉容卻覺得,蘇漣漪話里有話。
漣漪嘴角帶著一絲笑,慢慢道,「人人心中都在守護,也許守護一個物,也許守護一個家,也許守護一個人。為了心中守護,人往往可以刀山火山、往往願血雨腥風、願做好事願做壞事,只為那個守護。但……」那個但字,語調拉長。
玉容眯了眯眼,好像知道蘇漣漪要說什麼。
漣漪嘴角笑容更深,譏諷轉瞬即逝,換之嚴肅,「但,守護雖可貴,卻不可不分善惡!不明黑白!不應手染鮮血!不能喪盡天良!既是守護,又怎可眼見他越走越遠,越走越黑,直入罪惡深淵!?
既然守候,便要對其負責,要約束他,要引導他,要見其在光明大道、在天地間問心無愧地活著,而非以守護為名縱容他,忽視其對錯、其善惡,終有一天,釀成大錯,卻不知,最終到底是守護還是傷害!
既然守護,便要自律,一日三省,一省今日行事是否對得起自己;二省今日行事是否對得起守護;三省今日行事是否對得起蒼生。
既然守候,便遙想身後之名!人生百年皆有一死,後代如何評價自己?史書如何記載自己?說書之人如何消遣自己?是留一世光明磊落還是留遺臭萬年?自己如此,守候之人亦如此!」
蘇漣漪說道這,聲音戛然而止,就停在*,絕無下語,眾人只覺心里吊著,從之前的激昂變為沉思。蘇漣漪的話是針對玉容,但眾人卻覺得聖女說給自己听,雖不完全懂其意,但卻別有一種理解。只因,正如聖女所說,每人心中都有一個守護。
玉容垂著眼,濃密的睫毛掩住瑰麗眸子,若有所思,又讓人捉模不透,嘴角似笑,又非笑。
蘇漣漪長舒一口氣,而後將厲聲收斂,回歸平日里那般溫柔謙和,「這些,皆不是本座之語,本座只是代天神轉達,是為神訓,望諸位多多反思、多多自省。」說完,對著目瞪口呆的吳神司微微點了下頭,而後不卑不亢,從容走下神台。
雲飛峋站在人群中,從頭到尾听得認真,極為贊同,蘇漣漪說出的是她的心聲,更是他的心聲。只覺得,也許這便是夫妻同心、舉案齊眉吧。
蘇漣漪走了下來,余光掃向玉容的位置,見其蒼白著臉,閉著眼,不知在想著什麼。心中冷笑了下,玉容不是想她當聖女嗎?那她就當一把聖女給他看看!玉容不是想听聖女神經兮兮的說些假大空的神訓嗎?那她就說給他听听。
玉容那般痛苦守護一人,漣漪雖不知他到底守護的是誰,但若玉容真像安蓮所說其出身顯赫貴族,如今蜷縮在見不得光的奉一教營地,怕也是因他守護那人的意思。
至于他守護之人是正是邪、是對是錯,這些不重要,她說這些意思便是告訴玉容︰守護一人不能無休止的縱容,要對其負責,衡量其對錯,只有為其人生方向負責才有資格說自己在守護,而不是如同一只哈巴狗一樣,主人要他做什麼,便不分對錯的去做。
「小漣,你剛剛表演得太好了!」李嬤嬤跟了過來。
漣漪面露無奈,「趕鴨子上架子,我也是苦無辦法的瞎說一通,也不管對錯,說出去便算了交了任務了。」
李嬤嬤嘆了口氣,「小漣你太過自謙了,听完你說的,我也反思了下,也許從前很多事情都做錯了,活的久了經歷得多了,不知從何時就沒了原則了。可能就像人們說的,越老越糊涂吧。」
漣漪調皮的伸了下舌頭,「呀,我瞎說的話竟然連嬤嬤都糊弄住了,我是不是應該喝點酒慶祝下?」
李嬤嬤笑了,在漣漪手上輕輕一拍,「鬼丫頭。」
漣漪余光見到雲飛峋對她使了個眼色,而後向人群外走去,心領神會。「對了李嬤嬤,也不知聖女大人醒來沒有,你快去看看吧。」
李嬤嬤道,「那你去做什麼?要不然我們一同去看望聖女吧。」心里想的卻是,聖女醒來後怕是要大發脾氣,小漣還是早點去親自解釋一下為好。
漣漪沒想到李嬤嬤的意思,「不了,估計一會玉護衛要找我問話呢。」
李嬤嬤一想,也是這麼回事,「行,向來聖女大人也不會這麼快醒,你先去玉護衛那里,回了玉護衛的話,一定要來聖女這里。」以她對聖女的了解,十分擔心小漣的處境。
「知道了。」漣漪告別了李嬤嬤,向吳神司而去。當看到李嬤嬤的身影逐漸消失後,漣漪才對吳神司說,「一會若玉護衛叫我,便說我去查看聖女大人的病了,聖女大人高燒昏迷不醒,我有些擔心。」
吳神司對蘇漣漪的崇拜簡直便如黃河之水天上來一般滔滔不絕,立刻答應下,「好,小漣姑娘放心的去吧,一會玉護衛問起,我便回他。」
「麻煩吳神司了。」漣漪謝過後,轉身準備離去。正要走,卻有被吳神司叫了住。
吳神司老臉有些尷尬,「那個……小漣姑娘,關于那個……心經,能否麻煩小漣姑娘給我一份?听完小漣姑娘誦讀心經後,我便覺有種心馳神往之感,很想找機會再研習心經。」
漣漪笑著點頭,「好,回頭我抄一份給你,放心。」
在吳神司的千恩萬謝中,漣漪出了人群,向著雲飛峋小時的方向而去。
……
樹林中,等待蘇漣漪的除了那對其朝思暮想的夫君雲飛峋外,更是有其熱烈的擁抱和激情的親吻。
「別……別鬧了,」蘇漣漪滿臉羞紅,再不制止某人,怕這私下踫頭演變成少兒不宜的某種活動,「時間有限,我欺上瞞下的溜出來,難道就為了干那事兒?」語氣帶著責怪。
「夫妻之間、夫妻之事,有何不對?」雲飛峋听蘇漣漪說完,*已被理智壓下,消了很多,但還是故意說惹人誤會的話,捉弄自己心愛的妻子。
漣漪有些驚嚇,愁眉苦臉,「求你別嚇我了。」
見漣漪如此,雲飛峋也不忍心捉弄,放開了她,收斂嬉皮之色。「影魂衛的消息打听來了,玉容的身份也查出來了。」
蘇漣漪驚喜,「快告訴我,玉容到底是什麼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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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尾處,算不算留懸念?也不知會不會吊到人胃口,很擔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