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部大院,燈火通明,夜如白晝。
已是夜晚,但商部緊鎖的大門內卻人頭攢動。
院子內有身著官袍的商部之人,也有穿著明黃輕甲的御林軍。
在蘇漣漪的管理下,商部成為整個鸞國執行力最強最迅速的部門,不肖半個時辰,無論是兩百名御林軍的資料入庫還是制度修正、商部銀庫工作流程和輪值表單都新鮮出爐。
而後便是嚴格執行。兩百名御林軍為輪值制,分為五小組,一組四十人,輪流休息,而商部方面,也有相關官員輪值配合御林軍。
蘇漣漪生怕夜長夢多,當即便組織了人手,從大內國庫調出了押運車到商部銀庫,取了整一百萬兩,雙方清點後送入國庫內,一切交接妥當後,簽字畫押自是不說。
已是亥時,按現代時間大概夜晚九點,將一些都辦理妥當後,蘇漣漪看著一下子空出許多的銀庫,一顆吊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她終于可以不怕劫富濟貧的大俠了,很想仰天長嘯三聲。
商部成立僅僅幾日,卻日日人仰馬翻,包括今日。
很多人都以為到了商部便是謀了個閑散的肥差,誰能想到,一點油水刮不到不說,頂頭尚書大人又是個工作狂,這幾日沒有一日不加班加點,很多人後了悔,這些,蘇漣漪才懶得去管。
當回到元帥府時,已近三更。
敲開了元帥府大門,門丁看是漣漪郡主回來,不敢怠慢,趕忙開門,又派了家丁小廝,打著燈籠將郡主送回了荀水院。
荀水院,伺候的丫鬟小廝們按照蘇漣漪之前定的時間,早早下了班,回宿舍休息,偌大的院子,幾座精致房屋,卻空曠無人居住。
臥室房間亮著燈燭,那燭光透過窗稜紙,帶著一片溫馨。
忙碌了整整一日,連晚飯都沒吃,本來腦子帶了一些煩躁,但當看到那燭光時,卻莫名平靜下來……回家了,遠離塵囂的家。
蘇漣漪剛想推門,那門開了,是雲飛峋從內打開,「回來了?」
漣漪撅著嘴,一片委屈,「恩,累死了,我發現,人的計劃再周密,也永遠預料不到未來發生之事。」說著,進了屋。
「發生了什麼意外?」飛峋問。
漣漪到屏風後換下官袍,「兩天,商部竟受到一百七十萬兩白銀,別說我無法預料,就是皇上都嚇了一跳。」
雲飛峋自然也是一驚,那麼多!?這才短短兩日,就他所知,一些權臣還未行動,包括他的父親。「這銀兩的存儲是個問題。」
漣漪換好了衣服,輕輕一笑,「問題已經解決了,放心,我從皇上那要來兩百御林軍,以後那兩百人就歸商部了,而且未來所接銀兩,逢百萬便送大內國庫一次,只要國庫人員清點好後,就與我無關了。剩下幾十萬兩銀子有四十御林軍和是商部輪值人員看管便可。畢竟是天子腳下,還算安全。」
「用晚飯了嗎?」飛峋問,關于商部之事,他不擔心。若是漣漪能做到便好,若是覺得無力承擔,便干脆辭官下來,在家中休息、做一些喜歡做之事。
日日見她辛勞,他早就不忍心了。
「沒有,你呢?」漣漪問,一邊說著,一邊挽袖子洗手,準備去廚房給自己隨意弄上一些吃的。
「沒有,等你呢。」飛峋答。
漣漪一挑眉,「這麼大的驃騎將軍,沒個應酬?好委屈。」調笑道。
雲飛峋輕笑出聲,到她伸手,伸手從後攬住她的縴腰,納入懷中。「娘子英明,確實是有,推了。」
蘇漣漪被雲飛峋這一聲「娘子」叫得渾身不自在,有一些驚訝,又有一些害羞,心底癢癢。在她印象里,雲飛峋應該是那種不苟言笑,不會說這些肉麻話的人,但其實,她還是很喜歡听的。
「已是夜半,吃多了恐不消化,蒸一些雞蛋糕如何?」她也未抗拒,就讓他從後擁著。
他今日仿佛有開心事一般,唇角一直淡淡勾著,低頭在她肩上,溫熱的呼吸灑在她的細女敕的脖上,好像忘了這里是某人的敏感區一般,「今日聖旨下,正式封了官職。」
漣漪被這溫熱弄得癢癢,卻又不忍心推開他,「恩恭喜,你的意思是說,雞蛋糕太寒酸,我們應該做上一桌子菜慶祝一下?」開著玩笑。
「不是,是皇上除了封官職外,還賜了一座府邸,不知娘子大人你想要嗎?若是不想要,我們便繼續住在這里。」飛峋道,那溫熱的氣息隨著每一字噴灑在她的頸間。他垂眼,看見那嬌女敕白皙的皮膚上泛過一絲粉紅,惹人憐惜,忍不住在其上輕吻。
蘇漣漪先是愣了一下,雲飛峋那一句話在她腦海中反復回蕩,恍然大悟,伸手將腰間交握的兩只手猛地拽開,還未等身後之人反應過來,便一躍而起,跳了起來,抱住他的脖子狠狠在他面頰上親了兩下。
那兩下親吻,十分響亮。
「要!要!誰說不要!?我要搬出去,我要自己的府宅。」蘇漣漪開心壞了,這是幾天以來最開心的事了。雖然元帥府之人根本奈何她不得,但卻總有一種寄人籬下之感,她想要自己的家。
飛峋伸手攬著她的腰,半抱著她,「其實你早就不想在這里了,是麼?」
事已至此,漣漪便大大方方承認,「是啊,別說我,你在這里住著也不方便吧?」
「那為何之前不對我說?」飛峋問,低頭看著對方明眸大眼,其實心中已有了猜想的答案。
「因為不想你難辦,我們雖是夫妻,但他們卻是你父母。雖然我們如期成親,但此時想來,從前有些事我處理得太過僵硬,你心中也很難受吧。」漣漪道。
飛峋笑而不答,因為聰明的她什麼都知曉,還用他多說什麼?
漣漪輕嘆口氣,「當時我也是被氣昏了頭,走了極端,直接將他們化為了階級敵人一般,呵呵,現在想起來自己很是毛躁可笑。有一些事其實可以采用迂回戰術,但我卻一味硬來,與你母親曾針鋒相對,在朝堂上與你父親老死不相往來,現在時過境遷,回想一下,自己真的不對。」
飛峋笑著,還是未答,只不過輕輕將她放了下來。
漣漪繼續道,「其實現在想想,你父母並沒錯,每個人都有立場、都有自己的喜好,而他們的喜好就是兒媳婦出身名門,我的喜好便是一夫一妻。當初我覺得你父母苛刻,想來也會有很多人認為我可笑。自己的堅持,外人無法干涉。」
飛峋卻突然插嘴,「那是他們的喜好,不是我的。」
漣漪點頭,「是啊,但當時我的卻無法甚至從未想過去理解他們,想辦法開導他們,而是直接硬踫硬的對抗,如今皇上賜婚下來,即便我們白頭偕老,在他們心中想來也永遠有一疙瘩吧。」
雲飛峋能不知這一切?元帥夫妻畢竟是他父母,自己的親生父母郁郁不得歡,難道飛峋心里不難過?
「謝謝你,委屈你了。」漣漪在他唇上,輕吻。
雲飛峋伸手輕輕撫了她的腦後,微笑,「娘子懂事,那還搬家否?」
蘇漣漪面色一變,杏眼一瞪,「搬,天塌下來也是要搬!」
飛峋忍不住笑了起來,與自家娘子相處得越是久了,越是發現娘子的可愛,真是越來越愛。抱著那縴長的身子,在屋里轉了無數圈。直到漣漪頭暈得告了饒,才戀戀不舍放下。
為夫君洗手調羹,不一會,香濃女敕滑的雞蛋糕出鍋,兩人每餐入睡,自是不說。
……
因為昨日蘇漣漪在商部加班,所以不知當時聖旨下到元帥府,引起了多少軒然大波。
皇上賜了府邸,還明明白白地說允許雲飛峋立府,又賜了一塊御筆題寫的牌匾,其意與那賜婚異曲同工,便是雲飛峋立府之事有皇帝撐腰,無人可以阻攔,否則便是抗旨。
這一道聖旨可把雲忠孝和雲夫人氣壞了,皇上實在欺人太甚,和那蘇漣漪一個鼻孔出氣,屢屢插手他們雲家之事。
那蘇漣漪也不是個好東西,明明是一介卑微商女高攀至雲家為正妻,還有什麼不滿意?如今又煽動雲飛峋立府,真是個狐狸精!
可憐了那傻兒子,好好出身的官家少爺,硬是被這心思狡猾的商女玩弄于股掌之間,可恨、可氣,卻又無奈。
這一日,雲忠孝還未歸家,應是有應酬在身,而一家主母的雲夫人想到自己第二個兒子、僅剩的兒子也要立府,便火冒三丈,又無計可施,恨不得想砸東西泄恨。
菡萏院內,丫鬟們一字在門口站好,膽戰心驚,因為主母夫人正發著脾氣,無人敢離近主屋半步。屋子內,隱約能听見寇氏歇斯底里的咒罵聲,除了兩名跟隨寇氏許久的嬤嬤,就沒一人入屋中,因搞不好便成了泄恨對象。
「那個蘇漣漪!那個狐狸精!我寇靜文難道上輩子做了什麼孽,老天竟派了這麼個妖精來報復我!」寇氏在屋子中轉著,終于一怒之下,抓起了一旁的茶碗,狠狠摔在地上。
茶碗粉碎,香茗流了一地,但寇氏卻絲毫不解恨。
兩名嬤嬤在旁邊也是貼牆站著,不知如何勸。
「我命怎麼這麼苦?就這麼兩個兒子,大兒戰功赫赫,自立府邸,本以為還有小兒陪伴,誰知卻被個狐狸精勾引也要離了家去!人人都羨慕我有兩個出息的兒子,但……但……」說著,又去尋了個茶碗狠狠摔了,「但一個都無法留在身邊,與未生養又有什麼區別!?」
「狐狸精!蘇漣漪你這個挨千刀的狐狸精!」一聲尖銳咒罵,如同劃破屋脊一般。
而這句話罵出時,正逢蘇漣漪到了菡萏院的門口。
丫鬟們見蘇漣漪來,都紛紛請安,「見過漣漪郡主,郡主吉祥。」有丫鬟急急跑入屋內,自是不敢直接通稟,而是將一旁的劉嬤嬤叫了出來,小聲告訴了。
蘇漣漪听著咒罵,眉頭微微一皺。按照從前的脾氣,她便直接轉身走了,最討厭的便是熱臉貼冷屁(和諧)股,明知對方恨自己要死,還要上桿子找罵。直接視對方于無物,自己過自己的美好生活。
但轉念想到雲飛峋,飛峋有心事不喜說,尤其是她不高興之事,他更是埋在心中不說。她心疼!
他越是不說,她便越是內疚,想到兩人已成婚,目的已經達到,她蘇漣漪也不是那種一點委屈吃不得的,思來想去,便來了,既然他真心愛飛峋,便不會讓他處于兩難之地。
「郡主,夫人有請。」去通稟的丫鬟已快步出來,恭敬道。
漣漪微微一笑,便身形款動,從容入內,無絲毫尷尬。就好像,剛剛那一句咒罵,根本沒听見一般。
當蘇漣漪進入房間時,香茗還在,地上可見水跡,但破碎的茶碗已收拾了干淨,換上了新的茶盞。
「漣漪郡主大駕光臨,妾身有失遠迎。」寇氏帶著余怒,冷哼著諷刺,按理說,這樣的話不是一個公婆對兒媳說的。
雖然口吻不佳,其實寇氏心中卻又有一絲怯意。因這漣漪郡主不是個好惹的,先不說其現在權勢在身,深得帝寵,只說當日收拾惠姨娘,那真是不要顏面,大庭廣眾之下什麼話都敢說出口,讓人下不來台。
心中再一次感慨,商女就是商女,沒有教養。
蘇漣漪能感受到寇氏的惡意,但臉上沒有絲毫扭捏,一派溫和,雲淡風輕。「母親這是什麼話?平日里兒媳本應日日來請安,無奈有公職在身,而商部事務繁忙,今日才能早些回家,特來看望母親。」
寇氏冷哼,「郡主說的是,您忙得很,妾身怎敢浪費郡主寶貴的時間?郡主請回吧。」
漣漪自然知曉這寇氏是在為難她,而不是真心趕她走。若是不想「浪費」她的時間,剛剛又為何要丫鬟將她請進來?
「既然母親不願與兒媳說話,那便不打擾母親了。」說著,轉身就做離開狀,但心中卻明知,寇氏定然會叫住她。
果然,她剛一轉身,寇氏就開了口。
「既然郡主都來了,那便坐上一坐吧,省的外人說我刻薄。」
漣漪微笑,也不挑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有丫鬟送上香茗,漣漪從商部回來還未沾滴水,正好渴了。端了茶,好像聞了聞茗香,實際上卻是檢查其中有沒有什麼藥物,小心駛得萬年船。
茶水干淨,低頭慢慢飲了一口。
寇氏也入了坐,「皇上下旨賜了宅邸,但皇命也通人情,你若是不同意,皇上也不會強求你搬出。」暗示了蘇漣漪。
漣漪微微一笑,「抱歉母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兒媳不敢抗旨不尊。」
寇氏怒了,將那茶碗猛地放在桌上,「你……你……」你了半天,卻又不知要說什麼。
寇氏內心想哭,兩個兒媳,一個比一個難對付,上一個身份壓人,這一個卻面笑心黑咄咄逼人。
漣漪想,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她不是來給人添堵的。便幽幽嘆了口氣,聲音柔了下來,「母親,我與飛峋早出晚歸,也許過一陣子因公事外出,住在府內或府外,又有何區別?其實,母親的真性情是我喜歡的,為何我們又要針鋒相對到如此地步,徒增外人笑話?」
寇氏一愣,從未想過蘇漣漪說這些話,她本以為其是來炫耀戰況的,因一次次戰勝她,而後來打擊她,難道……不是?「郡主也說了,在府內與府外沒有區別,那為何不留在府內?」
漣漪放下茶碗,看向寇氏,雙眼很是誠懇,「因為皇上下旨立府。」
寇氏急了,「那還不是你的意思?」
漣漪緩緩搖頭,一雙明眸清澈,「母親,您身為一品誥命夫人也是有見識的,兒媳何德何能,能左右皇上?若是說功勞,兒媳身為正三品商部尚書,飛峋身為正三品驃騎將軍,根本不若父親正一品樞密院使的輕重,連父親都無法左右皇上,兒媳與飛峋又如何能左右?」
寇氏到底是一介婦人,鮮少涉及朝中之事,她的世界是這後院,而在她心中,自己夫君雲忠孝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兒子和蘇漣漪也僅僅是三品,其權勢根本無法與自家老爺抗衡,所以很快便被蘇漣漪說動了心,「但聖旨說,允許飛峋立府,自是也允許留在元帥府,你去勸勸飛峋,不要出府。」
剛剛水熱,漣漪沒喝幾口,如今又是口渴。她伸手端過茶盞,淡笑,「母親,您真的希望兒媳去勸嗎?母親您仔細權衡利弊,若您堅持,兒媳便真听母親的話,去了。」
寇氏本來意見堅決,但听蘇漣漪這麼一說,又慌了一下,忙道,「什麼意思?難道留在府中有錯?」
漣漪狀似無奈,「母親,有一句話您定然听過,伴君如伴虎。兒媳雖不是出身名門卻也算讀書破萬卷,更是略懂帝王之術。」身價是被吹出來的,現代如此,古代也是如此。
果然,在蘇漣漪的小吹一下後,寇氏對她也是稍稍側目,「你還懂帝王之術?」
漣漪還是一派淡然,略帶恭敬地對寇氏點了點頭,「凡事都如行兵打戰,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而兒媳如今在仕途之中,想要發展,定要揣摩聖意,而聖意如何,便在這帝王之術中。所以,在入仕之前,便想辦法找隱士高人指點了一番。」
寇氏的氣焰徹底消了下來,或者說,被好奇心所代替,「那你來說說,若是勸飛峋留在府中,會如何?」
漣漪收斂了一派淡笑,面色認真,「母親請想一想,我們雲家,父親為當朝一品、三公之一、樞密院使,母親您為一品誥命夫人,大哥從二品參政將軍,飛峋正三品驃騎將軍統管三營,而兒媳則是正三品商部尚書,這樣的家族榮耀,如何?」
寇氏略帶驕傲一笑,「自是榮耀無比。」
漣漪笑著搖了搖頭,「非也,兒媳卻認為,危險無比。」
「何來危險?」寇氏大驚,趕忙問蘇漣漪。
漣漪答,「功高蓋主。」
寇氏年輕時也是讀書的,自是也知此道理,但知道歸知道,面對無上榮耀,卻自動選擇了自欺欺人。如今被蘇漣漪拽回了現實,也靜下心來,一張風韻猶存的臉上,漸漸蒼白。
「如今漣漪已是雲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有一些事,我便告訴母親吧。首先說這商部之事。當時飛峋身為東征軍主帥到懷靖城外,那炸彈配方是我帶去的,您應該知曉,在那里,我見了皇上第一面。」為了家和萬事興,有必要將一些真的假的說給寇氏听。
寇氏驚訝,還有這些故事?從前並未听說!
漣漪將寇氏的驚訝看在眼里,繼續道,「皇上微服到懷靖城,無人知曉,如今天下知曉此事的,除了飛峋與我,便只有母親了。」
寇氏的臉更白,下意識認為其內有陰謀,因為很是緊張,便端起一旁的茶碗,顫顫巍巍地喝一口,壓壓驚,而後將那茶碗捧在手心,用茶水的溫度暖手,手心一片冷汗。
「當時我不知那化名為胤博文的公子便是皇上,便與皇上聊了一些商業之事,後來我隨飛峋到京城,被金玉公主帶入後宮,被太後認為義女,這時,皇上下旨傳喚。」漣漪繼續講。
「皇上找你干什麼?」寇氏趕忙問,好像等不及一般,蘇漣漪這不緊不慢如同敘述故事的節奏,讓她著急。
漣漪還是那般從容,「皇上說要讓我為皇商,為皇上做一些事,當時,我沒多想,只以為能為皇上效勞是榮幸,便一口答應了。」胡說!明明是她勾搭皇上說要當皇商,如今卻成了皇上主動讓她當皇商。
沒辦法,人前背後,信口雌黃,反正皇上不在,她當然可以隨口亂扯了。
「那又怎麼變成了商部?」寇氏連忙問,剛剛蘇漣漪所說的「沒多想」一下子刺痛了她的心,那陰謀的味道更濃。
漣漪輕輕嘆了口氣,臉上帶了一些不解,「後來便是那晚宴,皇上突然說要嘉獎于我,讓我第二日上朝。母親,當日的晚宴您也在,我沒說謊吧?」
寇氏點頭,「確實是這麼回事。」
「但第二日,上朝,皇上卻突然說要立商部,也是把我嚇了一跳。母親,我敢對天發誓,之前對商部一事,一無所知!」沒錯,她就是對商部一無所知,只以為是皇商,沒想到皇上搞了一個商部出來。
寇氏听得入迷,原來其中竟有如此多的典故,點了點頭,也相信了蘇漣漪。畢竟,蘇漣漪這廝若是想對她對抗,能將他活活氣死,根本用不著騙她。
「這件事便這麼過去了,後來,接下來一件事便是皇上的賜婚。母親您可曾思考過,為何皇上明知父親對這親事的不同意,還要執意賜婚?」漣漪又繼續道,循循善導。
寇氏面色更是蒼白,搖了搖頭。
「那便跳過賜婚這件事,再說為飛峋封官之事。飛峋確實功高,但按理說,皇上已用賜婚之事滿足了他,根本不用再破格提升官職,而父親為樞密院使,母親想來對這軍隊系統也是了解,猛虎營、迅鷹營和銀狐營在鸞國有多重要不肖我來說,三營從來都是各自為政,為何卻突然指派了一個官職,統領三營?」清脆的女聲,冷靜、利索,好像一部懸疑劇的畫外音一般,冰冷不帶感情,卻又是一種客觀的角度,將人的思維,逐漸引領入一個思考的區域。
寇氏睜大了眼,難以置信心中的懷疑。
此時,寇氏以為是自己推論得出一些答案,其實卻是被蘇漣漪一點點牽著鼻子走,寇氏心中得到的答案,其實是蘇漣漪潛移默化中灌輸給她的。
「皇上一步步,將本就聲名顯赫的雲家更是推到了一個空前絕後的高度,皇上意欲何為?母親,您想過嗎?」
寇氏顫抖著,手中茶碗已經端之不住,開始打顫,最後只能放到了一旁桌上。
「母親,這個答案,我便不說出口了,但母親見多識廣,應已得到答案了罷。」漣漪聲音還是一派嚴肅。
寇氏趕忙道,「我明白了!皇上此時想找一個借口,整治我們雲家,是嗎?」
漣漪微微嘆了口氣,低頭喝了口茶,「聰明如母親,一點便通,兒媳就不用多說了。」順便拍個馬屁。
同一時間,另一地點,鸞國皇宮御書房。
夏胤修正翻看堆積如同小山一般的奏折。這些奏折是由中書院來處理,每日奏折,除在朝堂上由大臣們親遞,還有一批奏折是一層層向上送到京城,便是入中書院中,由專門的官員進行分門別類。
這些奏折,有一些是純熟**,便被分為一類。
有一些奏折,是反映一些風土人情,被分為一類。
有一些則是真正奏明聖上一些實際問題,被分為一類。
還有一些**的奏折,則又被分為一類。
就這樣,鸞國上下日日奏折如同雪片般涌入京城,而在中書院中,被按照內容分成不同類別,最後呈給皇上,這樣便能為皇上提高批閱奏折的效率。
皇上一般最先處理的便是反應問題的一類奏折,而後是**的奏折。至于反應風土人情的,一般皇上都當閑暇小說來看,而**的,則是心情郁悶時用來逗自己解悶時看的。
分類奏折之事牽扯到機密,雖由中書院來管理,但相傳卻是中書院將所有奏折送入到一個神秘之處,由其內神秘之人來分類,當分類結束後,中書院再取回,送入御書房中。
到底是何人來分類奏折,相傳是一些死囚,當然這些都是傳說,無人知曉真假。
這些先不說,先說一身明黃便裝的夏胤修,端坐在御書房龍椅之上,偌大的御書房氣勢磅礡,一側有親近宮人伺候,而御書房外自然也有伺候的宮人若干。
「皇上,晚膳時辰到了,該休息了。」一旁總管安祿,低聲恭敬道。
夏胤修點了點頭,修長白皙的手將玉筆擱在一側,而後伸手揉了揉眼,那雙冷艷的雙眼帶了一些紅,想來批閱奏折時間許久未曾休息。
站起身來,修長的身影帶著帝王尊貴的氣勢,踱步而出,一旁宮人們立刻低頭尾隨。
「夏日到了。」夏胤修感受著迎面吹來的風,無一絲清涼,相反還帶了一點燥熱。
「是啊,皇上。」安祿在旁恭敬答道。
「今日,商部又送入國庫銀兩嗎?」夏胤修邊走邊問,很是閑適,腦海中卻忍不住浮現某人的身影。
「回皇上,又送入兩百萬兩白銀。」安祿答。
听到這個數字,夏胤修的腳步慢了那麼一下,但想到某人說過,這些銀兩可平定東、南兩部的物價,挽救經濟,更是改善百姓們的生活,便咬牙認了。若是這樣,倒也省了一筆賑災的開支。
不得不說,她的方法真是妙。
可惜,那個女子,她能把握一切,他卻無法把握到她。
夏胤修正在心中感慨時,突覺背部一片冰涼,附帶有沉重感。
停下腳步,疑惑回頭一望,只看到了隨行伺候的宮女太監,卻無一物。
「剛剛,可有風吹來?」擰眉,問安祿。
「回皇上,奴才未感覺到,剛剛無風。」安祿答。
夏胤修了然,想來是自己的覺錯,便大步繼續前行。
他做夢都想不到,此時此刻,在另一地點,剛剛他腦子里不停思念的那個某人,正將一口口碩大黑鍋,毫不猶豫地甩在他背上——無辜的皇上,背了不少大黑鍋,只為了緩和某人的婆媳關系。
……
元帥府,菡萏院,已沒了之前那般緊張的氣氛。
此時的寇氏,冷靜了下來,卻十分迷茫,「我們雲家對皇上一片忠誠,為何皇上要如此做?」
漣漪道,「又回到了剛剛的話題,帝王之術。兒媳想來,皇上如此做,便是想趁機削減一些雲家勢力罷了,將雲家人捧得越高,到時摔得便越狠。」說著,微微嘆了口氣,仿佛自己也是受害者一般。
沒錯,她此時已經將自己「淪為」了受害者,被雲家的聲名所累。
寇氏緊張起來,「漣漪,他們都說你足智多謀,那雲家此景,你說該怎麼辦?」哪還有剛剛那橫眉冷對,如今的寇氏對蘇漣漪,仿佛是抓到最後一根稻草一般。
漣漪很認真地想了一下,而後回頭對寇氏道,「母親莫要著急,兒媳的意思是先穩住皇上,此時皇上下什麼旨,我們便遵什麼旨,讓他抓不到我們把柄。加之,正因如此,我們雲家定是要低調做人。而父親也上了年歲,再過幾年,也便告老還鄉,想來那時,雲家的危機便解除了罷。」
寇氏連連點頭,這麼一件件事擺在她面前,她不得不信!她從未想過,原本最是針鋒相對的兒媳,竟能將此局看得如此透徹,也許……心思簡單的飛峋,娶了這滿肚子詭計陰謀的蘇漣漪,也算是他命中的造化。
想到這,寇氏忍不住嘆了口氣,「漣漪,從前我與老爺如此對你,為何你還會處處為雲家著想?」
漣漪微微一笑,主動伸手,蓋在寇氏冰涼的手上,「母親,兒媳嫁給了飛峋,便是雲家人了,雲家倒了,我又能得到什麼好處?雖然您不願承認我這個兒媳,但在我心中,你卻是我的母親,若非如此,前幾日,我又為何直接將那惠姨娘置于死地?」實際情況卻是,那惠姨娘得罪她了,原因很簡單。
提到了平日里最恨的仇敵身敗名裂,寇氏心中便暗呼痛快,突然,覺得眼前這個蘇漣漪也不是那麼面目可憎。
面前女子容貌端莊、眉眼含笑,周身恬淡尊貴的氣質以及從容的態度,即便是京城閨秀也是比之不得。雖未出身名門,但她此時本身便可成為名門;雖女子拋頭露面不好,但有如此權勢在握又足智多謀的兒媳,也是一件光彩之事。
感受到覆蓋在自己手背上的溫暖,寇氏突然覺得自己從前還未了解蘇漣漪的為人便單用出身妄加定論的做法確實欠妥。
想到太後晚宴上,劉尚書的的女兒那般囂張無法無天,若真是嫁給飛峋,還不知要有多少禍事,看來這蘇漣漪,確實與自己兒子相配。
想開了,心中那節也打開了不少,伸手在蘇漣漪手背上拍了一拍,「你能想明白便好。」以寇氏的清高自傲,是不會低頭認錯的。
而蘇漣漪,也從未想過寇氏能低頭認錯,如果寇氏真認錯,漣漪也會心存內疚,畢竟,今日她所說的這些,半真半假、半哄半嚇,也是勝之不武。但沒辦法,事情總要解決,她要速速解決了此事,萬萬不能因立府讓飛峋和家人鬧開。
蘇漣漪垂下眼,長長的睫毛蓋住了眼中算計的狡黠。
寇氏這里暫時算是蒙混過關,畢竟是婦人。有一句話說得好,頭發長見識短,這個歧視女性的話語放在現代便是真真可笑,因女子與男子可同樣接受教育機會,但在古代卻很貼切。
先不說貧民家的女子因沒有足夠錢財無法接受教育,就說如同寇氏這般出身名門有教養的女子們,其待字閨中時應是讀書寫字,但一旦嫁了人,日日要操持家事外加和小妾們明爭暗斗,哪還有心思彈琴作畫,看書論事?
時間長了,也就變成了妒婦俗女罷,俗稱黃臉婆。
寇氏這里沒什麼,蘇漣漪就是怕在雲忠孝那里漏了陷。因為今夜,寇氏听了她這一套學說,定會找雲忠孝說上一二,而寇氏對雲忠孝復述她今日之言,也是她計劃的一部分。
這些話,她可以在寇氏面前說,女子與女子,沒什麼丟人與否。
但若是直接對雲忠孝說,結果便截然相反。或者,雲忠孝听出她的漏洞,看出她的心思;或者,即便是沒看出什麼漏洞,一介男子漢被一名女子指點,面子上也是過不去的。
無論是那種結果,都是適得其反。
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讓寇氏對雲忠孝說,便避免了直接面對的尷尬。
想到這,蘇漣漪忍不住深深嘆了口氣,心中深深感知,在外都要費勁心思,活得真累。她想念雲飛峋,只要與他在一起,便不用勾心斗角,便仿佛遠離爭斗的喧囂。
若真有那麼一日,她真想與飛峋隱居深山,過那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
寇氏听見漣漪的長嘆,又是嚇了一跳,「漣漪,難道還有什麼嚴重之事你未告訴我?」
漣漪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母親,剛剛兒媳嘆息,便是因想到那聖旨。雖然皇上用的是一種可有可無的口吻,但此時局勢如此敏銳,若是不搬,我怕……」
「搬吧!」寇氏趕忙倒,心中想的是,皇上正在找茬,定不能讓其如願,「今夜我去找老爺說說,你們好好準備,過幾日便搬家立府吧。」
漣漪心中暗笑,卻未表現,面上一派哀婉,「兒媳深深內疚,父母養兒便是希望兒孫承歡膝下,但我們……哎……」
寇氏想想也無奈,「罷了,我如今有熙瞳,也算是有了精神寄托,你也要速速為飛峋添子啊。」
「……」漣漪愣了下,而後臉紅,她和飛峋的孩子……從前並未想過,如今被外人提起,雖然有些害羞尷尬,但心中卻也忍不住期待。白玉面龐爬過一抹粉紅,忍不住垂下了頭,點了一點。
因為這小女兒的嬌羞,立刻將之前那氣場收斂得一干二淨,如果說之前寇氏覺得與蘇漣漪之間有誤會而解除了誤會,如今便是發覺蘇漣漪也不是那般妖女樣,也是個普通女子。
寇氏看了一眼門外,夜色已暗,「飛峋應該已回來了,我派人將他叫來,你們二人在我這里用個晚膳吧。」第一次出口邀請蘇漣漪。
漣漪道,「母親,今日恐怕不行,商部還有一些急事需要處理,今日兒媳雖是早回,但卻帶了公事,只為早回為母親請個安。」
寇氏略微動容,拍了拍她的手,「難得你有這孝心。」
事情倒此告一段落,蘇漣漪不知以後她的婆媳關系會如何,最起碼,在這立府之事上,寇氏應該不會撕破臉地和飛峋鬧。
但……
漣漪出了菡萏院,向荀水院而去,暖風吹來,她卻一個激靈——為什麼皇上會突然賜婚?為什麼皇上會給飛峋那麼個實權之職?為什麼皇上會插手雲家時,賜宅子解她們的燃眉之急?難道……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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