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小鎮民看到何物,竟然讓他昏了過去。難道是?
不錯,他又看到了一個和尚,而且這次他看的很清楚,那是一個白眉過鼻的黃衣老和尚。
見那小鎮民昏了過去,那黃衣老和尚不禁一楞,暗道︰「莫非是我把他嚇昏的?不可能啊,百年以來在雲藏人人見我阿底峽如見大日如來,對我尊崇有加,說我面善心慈,是如來轉世的大活佛。怎的到了中原卻把百姓嚇成如此模樣?哦,許是我在雪山修行的白眉嚇著人家了。恩,听說中原百姓都喜歡那些什麼黃金珠寶,我且予他一些,也好開個方便之門。」
那阿底峽模索了半天,不知從何處掏出一大塊黃澄澄的石頭,約有十斤八斤重,拿在手里卻在那小鎮民面前晃來晃去,嘴里念念有辭,依稀听得仿佛是超度亡魂的「大悲咒」。那小民听的耳邊聒噪,慢悠悠醒轉,正待怒罵,忽見面前金光一片,頓時驚呆。
見面前小民有了知覺,阿底峽微微一笑,輕聲問道︰「今日你可曾看見有如老衲般打扮之出家人從此經過?」那小民不听還則罷了,一听之下,竟然腦袋一垂,又昏了過去。
那阿底峽是雲藏有名的活佛,普度眾生,百年間活人無數,卻哪里遇過這等離奇事情。大嘆之下,搖了搖頭,把那小民放在地上,又從那黃石之上,捏下一塊,放在小民懷里。
正待離開,阿底峽忽感心驚肉跳,忙掐指一算,心中驚道︰「此真咄咄怪事!這班人馬從哪里得來消息,徑相到的中原。原以為此事機密,旁人不能得知,卻不想那不動明王也派了座下的善無畏來到此地,難道是神通寺走漏了風聲?又不知大日如來殿的轉法輪王有否動作.以不空的性子,應會派人劫殺靈童。十年前若非他以大手印暗害靈童,我雲藏早就一統。他若有行動,再加上善無畏,我以及先到中原的金剛智,密宗四大勢力豈不是全被靈童驚動?藏密如此,東密難保不听到風聲。那些倭人生性凶殘,生平沒有半點佛性,其又曾挑起雲藏內亂,最懼我藏密一統,今次必會趁機襲殺靈童。怕只怕那些成了精的老妖怪也耐不住寂寞要來插上一手啊。前路如此凶險,怪不得以靈智上人的威勢也還親至萬佛洞求得佛母幫忙,顯密本是一家,且雙方已有約定,護住靈童是顯密共同心願。佛母既派我來此暗護玄光,應是已作萬全準備。哎,只是當日我不得見大輪回寺那一場惡戰,終是不了解實際情況。看佛母如此上心,難道那靈童真是大日如來的化身?」
想罷阿底峽赤足連點地面,身形一轉,離地三尺徑朝鎮中飛射而去。
再說那老和尚夜歸天,背著才從早點鋪席卷來的一大堆食物,搖搖晃晃奔向青雲張府所在。
朱雀估模已經打道回魔魂了,老和尚一時也沒了向導。青雲鎮地方偏僻,老和尚以前雖曾經駐兵山東海平關,卻是從未來過此地方。但他曾經與張府上代旁支略有交情,是故想到張府拜訪一下,順便打听那物的下落。老和尚打定主意,絕對不能讓道門有機會重新奪回那物,否則佛消道長,自己恐怕終其一生,都報不得家仇了。
青雲鎮並不大,一條花街東西走向,各式建築分排南北。整個鎮子佔地最廣的就是張府,在花街路北鎮子最西邊;其次是魏府,與張府相對在鎮子最東邊;在兩府之間的便是花街上的蘭桂坊和綺雲樓;可笑的是賭坊蘭桂坊對面,花街路南竟是個鐵匠鋪,一天到晚叮叮當當響個不停;而妓院綺雲樓對面是個雜貨鋪,貨郎叫賣的聲音終日是不絕于耳;雜貨鋪和鐵匠鋪之間是個小酒館,門外酒旗上寫著「林記」兩個大字;而青雲鎮唯一的一個客棧就在張府對面,門前清冷,常年一個半老徐娘倚門而望。由此可以看出這青雲鎮的布局,上點檔次的都在路北,平民百姓基本上吃穿住都在路南。
時天色尚早,蘭桂坊里還燈火通明,吆喝之聲不絕于耳,門口尚有人進進出出,顯見是通宵夜戰的架勢。老和尚正在花街上晃悠,想著如何借口進入張府,忽听到一陣吵嚷唾罵聲,待老和尚轉身去看時,見從那蘭桂坊里斜飛出一人,橫砸在花街之上。
那人似乎也有點武功,一個鷂子翻身,從地上站起,擺個架勢,叫道︰「撲天雕你有種,今天你得罪了張家的人,明日京城就有兵馬來剿滅你們這些賊子。」
老和尚正待過去瞧個明白,蘭桂坊里又走出一彪人馬,有十余人,為首一人花面虯髯,豹眼圓睜,指著那人怒罵道︰「如若不看死去張老太爺的面子,今天便撕碎了你去喂狗。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這不是京城,你老子官再大也沒有用。在這條花街上,我撲天雕就是老大,我說的話就是聖旨。在我場子里鬧事,你不要命了啊你!」
那人拉開架勢正待動手,忽然手臂為人擎住,扭頭一看,卻是個笑嘻嘻的半老和尚。
老和尚嘻嘻一笑道︰「賢佷,你父親讓我來找你回去。」話罷,不由那人分說,把他攔腰一抱,登時飛身而去。
蘭桂坊里的一眾打手正待阻攔,撲天雕把手一攔,沉聲道︰「你們不是對手,讓他們走!」
那人被老和尚抱住,如騰雲駕霧般,心中暗想︰「如若我有這一身好功夫,決計不會為撲天雕欺負。嗯,一定要把這老和尚留在府中,如能拜他為師最好,有這棵大樹在,我到京城也不吃虧,省得每次被那幫人欺負;即便他不收我為徒,也得要他留手功夫。」
老和尚抱著那人,一眨眼工夫,三竄五跳之下即來到張府門外,把那人放下,轉身就要離開。卻見那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嘴里叫道︰「師傅慢走,大恩不言謝,請受徒弟一拜!」那老和尚心中暗喜,嘴里卻道︰「出家人行善積德,小兄弟不必多禮。出門在外,相遇便是緣分。你我平輩論交即可,怎能行此大禮。快快請起。」
卻听那人沉聲道︰「師傅看不起徒弟嗎?師傅如不答應,徒弟決不起來。如果師傅強要離去,下次見面你我便是仇敵!」
老和尚一驚,心想︰「乖乖,這個徒弟還真是要得,還沒拜師就學會了恐嚇別人。不簡單,官府子弟見識果然非凡。」
老和尚裝出一副為難樣子,仿佛下了很大決心,道︰「好吧。我便收你作記名徒弟。不過我告訴你,師傅我呢,是空靈山神通寺主持玄感的師弟玄光,乃是個大大有名的人物。你以後不得仗著為師的名字為非作歹,否則為師定不饒恕!」
那人一听,喜出望外,連忙道︰「師傅在上,徒弟張中風拜見師傅。」
「中風啊,中風?哈哈哈,你父親是誰啊,怎麼給你起這個名字啊。為師這麼有名,可不能讓你弱了名頭啊。」老和尚听到張中風的名字,感到好笑。
「沒辦法啊,族譜排下來就輪到中了,名字輪到我就只有風了。不過師傅啊,你說你很有名,我以前怎麼沒听說過啊?」張中風一臉郁悶的樣子。
「天下三大宗師中的劍神劍無心你知道吧,他曾經是我的二師兄;以無上神通聞名,數辭國師之職的玄感上師你知道吧,那是我的大師兄。我就是玄感最疼愛的三師弟玄光,以羅漢伏魔神通聞名天下。嗯,怎麼樣,你師傅的後台很硬吧。」那老和尚一臉自得之情。
「師傅,前兩位都是天下聞名的大宗師,徒弟當然听說過了,但是你,你嘛,說實話,徒弟確實沒有听過你的名字啊。」張中風道。
「哇呀呀,這麼不給師傅面子。就算以前沒有听過,那也是師傅我韜光養晦,多年不出寺門只知道修身養性的結果。現在你听過為師的名字吧,以後可不準說沒听說了。恩,為師見你武功低微,恐你出去弱了為師的名頭,先教過你幾手功夫罷。你這張府可有僻靜之處供我師徒過招?」老和尚問道。
「回師傅的話,我是這張府當代家主張天明的佷子,我父張天翔是老二,官拜左右神策軍護軍中尉,正四品武官,與我伯伯張天明同在京中為官。今次我奉父命押運一批雜貨什物回青雲,方才能遇到師傅。我還有個三叔叫張天亮,婚後即不住府中,是故少有人知。我現在就住在三叔原來的院子里,這院落向來只有張家直系子孫長房所屬才能居住。因為伯伯久在京師,所以現在少有人來往,整個府第倒是僻靜的很。」張中風邊說邊引老和尚進了張府。
這張府曾經是何等氣派!深宅大院,雕龍畫鳳。幾進幾出,回廊廳堂。張中風對老和尚道︰「張家最熱鬧是老太爺還在的時候,四世同堂,其樂融融,是何等的快樂。現如今老太爺與老女乃女乃早歸了塵土,我父親早年因與三叔不合而離家出走,後來上京考武舉,中了榜眼。自十年前調入了禁軍後,他就再也沒有回過家。三叔身染癆病,人見人嫌。雖然成了婚,卻因為娶了個貧女而倍受老太爺的氣。老太爺死的時候,一個兒子都沒在身邊,就是我們這些孫子回來守的靈。」
老和尚微微點頭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嗯,中風啊,這是你家的廳堂罷。」
張中風嘆了口氣道︰「是的,師傅。哎,你看我怎麼盡跟你說些無聊的事呢。每次進了這院落,都覺得冷風襲人,鬼氣很重。本來我張家有本祖傳經書,說是可以鎮妖闢邪的。誰知曉老太爺因為臨死覺得淒涼,硬要把它帶到棺材里去。結果現在整個宅子鬼里鬼氣的。哎,每次一進來,就胡思亂想。師傅,你坐。」
那老和尚卻入定一般,眼楮直盯著廳堂迎面牆上的一幅掛畫。
那是一幅觀音送子圖,畫面上觀音微笑不語,一手托淨瓶,另一手虛按善財童子額前。那善財童子卻手托一胖大嬰孩,望著觀音微笑。看著那觀音的面容,老和尚忽然覺得心里想起了些什麼,又好象突然什麼都忘記,忽然之間好象回到了沙場上,揮刀砍下倭寇頭顱,忽然之間又好象回到了夜家廢墟,對著滿地的尸體痛哭流涕。
老和尚面上神情百變,竟嚇傻了旁邊的張中風。張中風伸手一推老和尚,那老和尚仿佛從噩夢中醒來一般,張口吐出一口鮮血。
老和尚晃了幾晃,站穩身形問道︰「中風,此畫是何來歷?」
張中風恭敬回道︰「來歷我也不曉得,好像從我記事時起,這畫就掛在這廳堂里。不過在我小的時候,這里曾掛著兩幅畫像,還有一幅和這一幅形式一樣,不過是觀音大士抱著那孩童,旁邊並無那善財童子,那一幅畫听說是被老太爺帶到了幕里面去。」
老和尚道︰「中風,你家老太爺墓在何處,能否帶我去看看?」
張中風回道︰「就在這院子後面的山坡上,那里是我張家的祖墳。那山名曰伏虎山,與伏魔山地脈相連。」
由張中風帶路,這一小一老一前一後離開廳堂輾轉來到了後山。
只見那山雄武無比,高有千仞,氣勢磅礡,氣象萬千。山上郁郁蔥蔥,山坡正中央就是張家的墓園,偌大的山坡卻只有一座大墓佔地百畝,墓旁邊都是林木,並無雜草叢生。細細看來此墓乃是鑿山而成,與山體連成一氣。墓前空曠,只有一個香案,兩個香爐,地上倒是打掃的干淨。
張中風停住腳步扭頭道︰「師傅,到了。外姓以及旁支之人只能在這外面祭拜。只有直系長房才能開啟墓門,到里面祭拜。請恕徒弟不能帶你進去了,師傅!」
那老和尚盯著墓門道︰「不要緊,中風,我曉得你們張家的規矩。咦,你看山上來者何人?」
張中風听老和尚道有人來,剛回頭去看,卻听的老和尚叫了聲「中」,張中風應聲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