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慈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和趙莫晚的距離這樣遙遠過。
他們的距離漸漸拉開,她越走越遠。
而他只能看著她瀟灑的背影在另一個男人的陪伴下,慢慢遠去,慢慢消失。
卡佩伯爵。
這四個字像是枷鎖一般死死卡住了自己。
他拿什麼去爭,他憑什麼去搶?
原來連他自以為是的報復,都不過是痴心妄想的白日夢罷了。有那樣一個男人撐腰,趙莫晚怎麼可能被逼上絕路來找自己?
他狠狠瞪了一眼洋洋自得的柳欣的母親,實在不知道自己當年到底是怎麼就覺得這個女人能夠為自己所用了。趙雲慈把女人想得太簡單。一旦陷在愛情里面,不論是真正的兩情相悅還是一廂情願,女人都是感性的動物。可以為了利益變得丑惡,也可以為了愛情變得善良,統統都是自己的選擇。柳欣或許和她愛財如命的母親不一樣,可是卻也無法否認,在她察覺到愛情無法困住這個男人的時候,也很現實地選擇了財富。
抓在手里的東西才能讓人有安全感。
「雲慈啊,你一直和晚晚親,幫爺爺女乃女乃去勸勸吧……」女乃女乃突然開口要求道。
趙雲慈一愣,似乎沒有想到這種時候這兩個老人竟然還不死心地想要留下趙莫晚。
「她既然已經做了決定,那麼就隨她吧。」趙雲慈無所謂地搖搖頭,「對伯爵夫人而言,趙家的確沒有什麼好在意的。」
「雲慈!只要你還是趙家人一天,就要好好為趙家打算!」爺爺下了重話,畢竟今天發生的一切已經讓他覺得臉面盡失。
想他們是歡歡喜喜地被三兒子接進城里享福的,哪里受過這樣的委屈。一直以為自己成了這青城最有權有勢的家族,卻被這麼突然已攪和弄得聲名狼藉,哪里咽得下這口氣!
「好了,爸,媽,今天大家都累了。婚宴結束之後就好好歇著吧。」趙毅風也知道這個時候也不是往槍口撞的時機,態度恭敬地勸道,總算是暫時安撫好了父母。
賓客們的注意力早也隨著趙莫晚和蘭澤的離開而飄遠,不少人都因為剛剛趙莫晚提出的條件而躍躍欲試,恨不得現在就回公司去討論方案好好一鼓作氣拿下這個絕好的機會。
這場盛世婚禮,最終草草收場。賓客們甚至連新娘柳欣換裝的時間都不願意等待,紛紛找了借口就此告辭。
這個曾經一度站在青城商業頂點的男人,明明還是意氣風發的年紀,卻看著一片狼藉的婚宴現場,突然感覺到了一絲無法控制的淒涼。
奮斗了那麼長的歲月,他的心無比疲憊,卻始終沒有找到一絲安寧。
「三叔,那麼我就告辭了。」趙雲慈冷然地看著神色灰白的趙父,嘴角勾起一絲諷刺的笑。
「趙雲慈,我們誰都沒有贏。」趙毅風嗤笑著,不以為然地說。
兩個人的背影,幾乎看不出年齡的差距,一樣的挺拔一樣的高大。都自以為站在了青城的頂點,卻到頭來什麼都沒有撈到。
趙雲慈卻面不改色地看著這個臉上已經開始顯現出蒼老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說︰
「我會贏的。不管是你還是那個卡佩伯爵,我都會贏的。」
陰狠的誓言,只有他們兩個人听到。
墨色的瞳孔死死盯著趙毅風,看到他的懼怕和退縮,趙雲慈癲狂地大笑了幾聲,轉身離開。
那是趙家人最後一次見到趙雲慈。
年輕的趙家總裁在上任不到半年的時間內火速辭職,轉投到了勢力集中在中央的溫家旗下的一家小公司,作為上門女婿。
青城趙家,至此一蹶不振。一夕之間,開始因為謠言而動搖的根基,被當事人親言解釋之後徹底成為了毀滅趙氏的導火索。身為總裁的趙雲慈並非趙家血脈,真正的趙大小姐有了更好的歸宿,趙家新的主母是個娘家沒有任何勢力可以依靠的普通人,這些都構成了讓投資者們失去信心的最好理由。
趙毅風再度接手了自己的公司,卻只能看著它一點點衰敗,在越來越多投資方的撤資中走向衰敗。
瞬息萬變的商場,殘忍的弱肉強食便是如此。
新婚燕爾的柳欣看著丈夫一天天變得陰沉的臉色,每次嘗試上前安撫,也都只是找來他不耐煩的怒罵。雖然是跟了多年的男人,可是這樣沒有風度地對待自己,于柳欣而言也是第一次。不僅手足無措,還多了幾分怨氣。可是想到肚子里那個承載著她全部期待的孩子,又只能一次次咽下委屈,強顏歡笑依舊溫柔地噓寒問暖。
哪怕看到徹夜不歸的丈夫衣服上的夸張口紅印,她也只能毫不介意地在佣人憐憫的眼神中吩咐他們繼續做事。
精神緊繃著的每一天,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斷掉。
步步維艱的日子讓向來趾高氣揚的柳欣自顧不暇。連帶著對王媽和小青的刁難都少了許多,更是沒有注意到她們的異樣。
趙莫晚看著報紙上的負面報道,偶爾出現生僻的商業用詞時候,便歪頭指使身旁的蘭澤去查字典給自己看。明明自己的名字也頻繁地出現在字里行間,她的表情卻是沒有變化,仿佛只是在看著再普通不過的新聞而已。
「Azur,難受嗎?」蘭澤一面把玩著她的頭發,一面狀似無意地問道。
「說實話,有那麼一點內疚呢。」趙莫晚眯著眼,視線還沒有從報紙上移開。
「……那要不要……」
「不要。」趙莫晚搖搖頭,合上報紙,看著自己被油污弄得髒兮兮的手掌,不滿地抱怨道,「誰叫你把賽斯送走的!你看,都沒有人幫我熨報紙了!」
「他不在,我幫你熨就是了。」蘭澤也不介意她手上的污漬,牽著她走到浴室,小心地用香皂一點點揉掉黑色,「或者,讓我這樣幫你把手洗干淨。」
「你難道不知道,我只是享受你們貴族那種做作講究的生活方式嗎?因為不想弄髒自己的雙手就要求每天像熨衣服一樣熨報紙才看。嘖嘖,真是有夠讓人惡寒的。」
「注意措辭,現在可不是‘你們貴族’了。和我在一起,你也是貴族小姐了,親愛的。」蘭澤在她水女敕的臉頰上偷了個香,心情很好地說。
「名不正言不順的,我可擔不起貴族小姐的稱呼,伯爵大人。」
趙莫晚還在等著什麼,蘭澤不知道。她遲遲沒有提起回法國的計劃。只是不緊不慢地每天繼續著看報紙,發呆曬太陽的時光,對蘭澤偶爾消失去「工作」也不聞不問。甚至有幾次看到風塵僕僕趕回來的伯爵大人還詫異地問他什麼時候出去的。
結果當然是大魔王的一陣啃咬懲罰。
蘭澤也不催她。只是他倒是沒有想到趙莫晚那天簡單的幾句話,還真的幫他挑出了幾家比趙家還要符合夕陽酒店要求的裝潢公司。雖然規模都遠不如趙家,但是提供出來的方案卻都比趙氏當時敷衍的態度好了太多。這幾天反復斟酌了許久還是無法選出最好的一家作為合作商。加上自家伯爵夫人的心思顯然是沒有注意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這讓大魔王著實氣惱了一番。
在為方案苦惱的第五天,蘭澤等來的卻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答案,而是一位無比意外的訪客。
郭洋的母親。
這位北京城的貴婦,在外總是打扮得一絲不苟,生活得像一個設置好了所有程式的機器人。
而她原本高傲鎮靜的表情在看到蘭澤的臉的瞬間,仿佛突然被打碎的玻璃一般,不可控制地露出了驚愕的神情。
趙莫晚只是玩味地看著這個完全無視了自己的女人,挑眉回頭看向蘭澤,並不說話。
「這位夫人,能知道這里,倒也真是不簡單呢。」蘭澤說著話,卻只是看著趙莫晚,伸手把她拉回了自己的懷里。
「我原本還不相信。看到你的長相,倒也不得不相信了。」郭夫人嘆了口氣,狀似懷念,又像是傷感地說道,「你和那個郭家一直逃避的,充滿恥辱的女人,長得真像啊……」
趙莫晚這才好奇地仔細打量起蘭澤來,雖然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隱約覺得他是不是混了有亞洲人的血脈,但是明明身材也好發色和瞳孔的顏色也好都是無法挑剔的白種人,總是給她莫名的熟悉感。——听郭夫人的說法,看來還是真的了!?
蘭澤似乎也對郭夫人的話並沒有表現出驚訝。
趙莫晚突然心里生出一股不知名的不舒服來。
一直以為足夠熟悉足夠靠近的人。作為朋友也好,上司也好,戀人也好,都再自然不過最了解自己的人。原來其實自己對他知道的還很少啊……她自以為是地知道了他脆弱的一面,可是卻忘了這個男人還有更多她不知道的面目。魔鬼伯爵究竟心狠手辣到了什麼地步她不知道,卡佩家族的過去她也不曾費心去了解過。
想到這里,突然不想看到眼前這個永遠都鎮定如常的男人。
側過臉,輕輕掙月兌開蘭澤的懷抱,趙莫晚低著頭咬了咬唇,用法語小聲道︰
「我還有些事,你們聊吧。」
不等蘭澤阻攔,大步走進書房關上了門。靠在門上平息著瘋狂的心跳,趙莫晚覺得自己好像又在不知不覺之中陷入了以前那個毫無自我的怪圈。
讓她懼怕和恐慌的戀愛。越是靠近,越是靠近心里的那道傷疤。
她卻根本不知道那道疤痕到底還會不會痛。
身後並沒有傳來蘭澤的腳步聲,他似乎是打算好好喝郭夫人單獨談了。趙莫晚得到這個理所當然的答案,心里的酸楚卻深了幾分。
突然想起當年那段只能寫著永遠不會發送出去的郵件,自怨自憐的自己,趙莫晚竟然生出了一絲想要看看過去的自己,是怎麼最後做到狠心斬斷和趙雲慈的最後一絲關系離開青城離開中國的。
渾渾噩噩地模索著打開電腦,登陸上那個五年沒有用過的郵箱,麻木地刪除掉一大堆垃圾郵件之後,視線僵在了那個裝滿了她和趙雲慈通信的文件夾。
那上面是大紅色的提示,顯示著一條未讀郵件。
時間是2008年9月3號。
那是她離開中國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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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模一下還在辛苦上學上班的妞們~今天是很豐滿的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