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凝睿智一笑,道,「夜離,你覺得君夜辰今晚如此做,目的何在?」
「當然是把自己撇干淨,然後坐山觀虎斗,」君夜離瞥了她一眼,意即「不用考我,我很清楚」,「鐘離墨找上二弟,太笨了些,他也不想想,在西池國的地面上,二弟怎麼可能跟他沆瀣一氣,不怕東窗事發嗎?」
「想來鐘離墨是沒料到君夜辰會有此一手,」紫凝了然地點頭,「決戰在即,他是有些沉不住氣了,君夜辰不肯幫他,且看他還有什麼法子可想。」
君夜離道,「正是。」
——
既然鐘離墨是抱了必要除掉君夜離、以替父報仇的決心,當然不可能輕易罷休,而是會想盡辦法取得勝利,讓狐歧國成為西六國永遠的霸主。不過,以目前的形勢來說,這個恐怕不太可能,而且其余沒有資格進入最後決賽的國家,像賀蘭映熙他們,根本就不會真心服從,就算最後選出霸主,他們認不認,還得另說。
誰料就在這一片緊張肅穆當中,大家都急切地等待著最後時刻的到來,鐘離墨卻忽然在前一天直入太極殿,向宣景帝說明,他父皇突發重病,可能不治,他要趕回狐歧國去,至于決戰之事,延期再戰。
「哦?」宣景帝皺眉,「竟有這等不幸之事?貴國聖上現在如何了?」
「小王不知,」鐘離墨眼楮紅紅的,似乎哭過一場,神情也焦急而悲痛,「是小王國中侍衛快馬加鞭、日夜兼程趕來相告,小王歸心似箭,等不到決戰結束,還望皇上能夠體諒,恕罪恕罪!」
「墨太子一片孝心,感天動地,朕自是敬佩,」宣景帝明顯不太滿意,猶豫地道,「只是這決戰在即,突然延期,這……」
「小王能等,怕是小王的父皇不能等,萬一……萬一小王連父皇最後一面也見不上,那……」鐘離墨表面一副悲戚樣,暗里卻要咬斷牙︰宣景帝,你裝什麼!你跟我父皇之間的仇恨,那是不死不休,如果不是形勢于我不利,我會放過你們才怪!
你們等著,西六國一日不決出霸主,我狐歧國就有機會將你們踩在腳下,我發誓!
「朕明白,只是……」宣景帝也很為難,「各國太子、皇子都在,這——」
「若是皇上不滿意,那小王自願退出決戰,就當是西池國勝,如何?」鐘離墨這一招,就叫「以退為進」,反正各國都不是真心服從西池國,狐歧國退出決戰,意即你們爭去,我狐歧誰也不服,總可以吧?
「墨太子這是說哪里話,」宣景帝豈會听不出他的意思,果斷做出決定,「既如此,墨太子就先回去要緊,決戰之事,延期進行。」
「多謝皇上體諒,」鐘離墨施了一禮,「那小王這就啟程回去,至于何日決戰,小王回去之後,視情況而定,小王告退。」說罷轉身退出,眼底掠過一抹森然的笑意。
做出這樣的決定,他並不是一時沖動,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前天晚上跟君夜辰聯手未成不說,還驚動了君夜離,他肯定已經起了疑心,萬一追究起以前的事,現在在人家地盤上,若是動起手來,自己肯定討不到便宜。
既然這樣,那就暫時避其鋒芒,回去養精蓄銳,想好對付君夜離和北堂紫凝的法子,再來與之一決生死,也不晚!
當下鐘離墨命人收拾好一切,匆匆啟程回狐歧國,走的那叫一個快。
其余各國一听說此事,雖然都很意外,但也都接受了這樣的結果,畢竟他們也不想屈居于某國之下,能夠拖延一時是一時。一統西六國的想法是好,但真要執行起來,牽連甚廣,不是那麼容易的。
說白了,這樣文縐縐地比來比去,根本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說不定到了最後,還是要靠武力定天下,大軍所到之處,踏平不服者,才是王道。
鐘離墨一走,其他人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烏落國、康彌國、蒲墨國也都陸續啟程回去,唯一個慕容洌,賴著不肯走,目的何在,還用得著說?
「竟然這樣卡在這兒了,好生沒勁。」君夜離撥拉著桌上的茶碗,有種「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之感。
「鐘離墨真是拿得起,放得下,」紫凝嘲諷地冷笑一聲,「知道陰謀敗露,就跑得比兔子還快,十足小人一個。」
「如此一來,一統西六國之事,就要被擱置,真是枉費了我們這麼久以來的布置。」君夜離神情有些冷,想想從提出一統西六國,到後來準備題目等等,忙活了這許久,卻是這樣一個「無言的結局」,他當然不痛快。
紫凝拍拍他的肩膀,「不必如此,所謂‘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次沒有決出勝者,只能說明時勢還不到大一統的地步,慢慢看吧。」
君夜離點了點頭,事實上除了這些大事之外,還有皇宮內的家事,他跟二弟之間的恩怨,母妃的事,都夠他忙的了,天下一統的事,先放一放也不是壞事。
而且,最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他忽然邪魅一笑,湊近紫凝絕美的臉,「既然這樣,愛妃,你我的終身大事,是不是也該辦一辦了?」雖然沒有到最後的決賽,但在六國比試上,無疑是紫凝大放異彩,助西池國奪得了兩分,在公在私,她都絕對是魅王妃的不二人選,再拖下去,也沒意義了吧?
紫凝臉上微一紅,但神情卻是歡愉而幸福的,大大方方點了點頭,「好。」
「愛妃?」君夜離大為驚喜,吧唧,親了她好大一口,「你當真想好了,心甘情願嫁給我麼?」
「當然,」紫凝白了他一眼,眉眼卻是含笑而深情的,「我若不願,你勉強得了我嗎?」
「紫凝!紫凝!」君夜離自是欣喜若狂,猛一下打橫抱起她,拼命轉圈,「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什麼慕容洌,讓他去死,紫凝就要是他的妃,旁人誰都搶不走!
紫凝給他轉得一陣頭暈,本能地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好笑不已︰這人,在她面前總有長不大的時候!不過,被他這樣緊緊抱著、愛著、呵護著,這感覺真的很好、很好啊……
——
雖然六國賽的結果不盡如人意,但紫凝的功勞勿庸置疑,司徒靜言已經不想再爭下去,沐煙籮更是連代表西池國出戰的機會都沒有,何況益陽王和慶國公都有見不得人的事藏著掖著,自然不想在這個時候再多生事端,引人疑慮,雙雙沒了動靜。
君夜離將要與紫凝大婚之事稟報了父皇,懇請成全。
「好,很好,」宣景帝龍顏大悅,這樣的結果自然也是他願意看到的,他當然沒有異議,「離兒,紫凝,你們兩人也經歷了不少事,如今終得修成正果,成親之後,你二人切記互敬互助,不離不棄,莫要讓朕失望。」
君夜離心中感動,「兒臣謹記父皇教誨,多謝父皇成全!」
「多謝父皇成全。」既然婚事已定,紫凝也就很自然地跟著改口,稱宣景帝一聲「父皇」。
宣景帝卻是神情一震,「紫凝,你……稱朕什麼……」
「父皇,」紫凝神情平靜,「兒臣已是夜離的妻子,難道不該……」
「很好,很好!」宣景帝聲音都有些顫抖,看著這張酷似夢中人的臉,他有些失控了,「紫凝,你跟離兒,你們……定會幸福……」不要像他一樣,痴痴守候了一生,卻不知道究竟是在為誰守候,到得最後,更不知道自己還能相信誰、倚仗誰!
「多謝父皇!」
兩人施禮後退了出來,想到宣景帝與那個「仙女」的一段不知道算不算是情緣的緣分,都有些唏噓,一路無言,回了魅王府。
誰料他們才一回府,夕顏就過來拜見,沉聲道,「小姐,姑爺,屬下有重要事情稟報。」
紫凝心一動,揮手摒退左右,讓無華和夕月在外面守著,道,「說。」
「小姐之前不是讓屬下等調查寒妃的身份嗎,」夕顏緩過一口氣,「方才從海角小樓傳回來的消息,寒妃是經樓中醫者改容之後,成了現在的模樣。」
「哦?」君夜離電光火石之間,想到了什麼,卻又飛快消失,無跡可尋,「你是說她早在入宮之前,就已經別有所圖?」
「應該是,」夕顏點頭,轉向紫凝,「那時候小姐還沒有到海角小樓,不知道此事,也不奇怪,小姐,姑爺,看這幅畫像。」說罷他打開手中的一個看上去就很舊的畫軸,一張稜角分明、眼神倔強的少女的臉露了出來。
再往下是她的衣著打扮,明顯透出異域風情,她腰間別著的彎刀也非西池國所有,而且就這女子的穿著打扮來看,必定是異族貴族中人,看來這寒妃的身份,很不簡單。
「這是……」紫凝眉頭微皺,她沒有見過這個人,對異族了解也少,一時難以判斷。
「那依托部落,」君夜離一語道破天機,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他們的余孽,很好!」
「那依托?」紫凝隱約記得一些與此有關的事,「就是那個數年前在邊境作亂,後被鎮壓的部落?」
「正是,」君夜離點頭,眼前一片血光,仿佛又回到了那場大戰當中,「這個部落的人驍勇善戰,無論男女都是自小習武,生性凶悍,極難對付。」
他們自認為是最最勇敢的部落,不向西池國稱臣不說,還到處游說其他部落,與他們合伙對抗西池,在邊境掀起不小的風波,終于惹怒了宣景帝,即派君夜離率十萬大軍,前往鎮壓。
那依托部落就算能戰,畢竟只有三萬余眾,何況對手又是君夜離,當然不是其對手,經過半個月的血戰,最終全軍覆沒,部落首領及五個妻妾、十余個子女盡數被殺,部落從那滅絕,卻沒想到,還有一條漏網之魚,易容改面,混進了皇宮,當上了皇妃!
「照這麼說起來,這個寒妃是那依托部落的人了?」紫凝仔細看了看這張臉,依稀還有寒妃的樣子,只是如果不知道這是同一個人的話,你根本看不出她們有相像之處,足見海角小樓中人醫術之高明。
「如果我沒料錯,寒妃應該就是部落首領的女兒,」君夜離捏著下巴看了會,「這張畫像跟死在我手下的首領頗有幾分相像,而且他們部落的族姓是‘格其爾’,寒妃易名‘寒琪格’,其用意應該也是時刻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與我之間的不不共戴天之仇。」尤其畫像中這女子眼里的倔強與不服輸,跟他們的首領在死之前的眼神,如出一轍。
「哦?」紫凝眼神一變,「你是說,他們的首領是你殺的?」仔細想一想個中訣竅,果然不無道理,難道當初她一听說寒妃的真實名姓,就覺得非西池國中人所有,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是。」
「那就是了,」紫凝瞬間想明白了一切,心頭豁然開朗,「難怪一直以來,我們都覺得宮中有只看不見的手在不停地伸向你,從你到大月國到回來,敵人總能提前知道你的行蹤,還在路上安排好各種機關,等你上當,原來是寒妃相殺你,替父和家人報仇!」
如果真是這樣,那一切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不足為奇了。
夕顏道,「這畫像是小樓中負責替寒妃改容之人憑記憶所畫,大致不差。」
因為是他替寒妃做的改容之術,所以才知道她原來的樣子,和改容之後的樣子,否則這件事恐怕永遠都是一個謎。
寒妃必定是知道,如果以本來的面目進入西池國皇宮,極有可能露出破綻,為了報大仇,她必定是多方探查了宣景帝的喜好——比如他一直心心念念著的仙女,也知道他喜好什麼樣容貌的女子,而後改成了現在的樣子,以討得他的歡心。而且事實證明,她這一手做的非常成功,至少她入宮以來,一直表現得謹言慎行,絕不爭風吃醋,雖說宣景帝對她並不專寵,卻也極為信任她、寵愛她,在這一點上來說,她無疑是成功的!
「她還真是好大的膽子!」想到一條毒蛇就在父皇帎邊,君夜離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怒道,「居然妄想以一人之力要我的命,她憑什麼!」如果她真對自己出手,那倒無所謂,可她若是傷害了父皇,豈非是他的罪過!
「暫時還不必擔心父皇的安危,」紫凝還是相當沉得住氣的,「她若想要傷害皇上,有的是機會,不必等到現在,只從這一點上來說,寒妃還算是恩怨分明。」
「不過,也不能留她一直這樣下去,」君夜離決然道,「否則父皇一定會受其所累,絕不可以!」
「我知道,」紫凝壓住他的手,示意他別急,「我想寒妃也快沉不住氣了,上次她故意失胎之事,已經引起我們的懷疑,所以這段時間她才格外安靜。不過,事情總要解決,她不出手,我們就引她出手,而且我懷疑,你身上的情蠱,就是她所下。」
「當真?」君夜離即驚且喜,「就是說雌蠱在她那里了?」找了這麼久,終于有了線索,他當然高興。別忘了有這情蠱在身上,他總不能跟愛妃這樣那樣,不是要憋壞嗎?
「十有**,」知道他又瞬間想到了某些不純潔的畫面,紫凝好氣又好笑,暗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想這些有的沒的!「現在還不能肯定,要進一步查探。」
夕顏上前道,「這里還有一封信,小姐姑爺請過目。」
「還有信?」紫凝拿過來,瞄了他一眼,「你不早說。」她就說麼,海角小樓的人辦事一向利落,既然已經查到寒妃的身份,怎麼可能不說個清楚明白。
夕顏赧然,「是,屬下知錯。」他也是震驚于寒妃的另一張臉,所以暫時忽略了。
紫凝擺手,示意他不必如此,打開來看了看,眼眸瞬間清亮,遞給了君夜離,「你看。」
君夜離接過來看了看,冷笑道,「果然沒錯。」
——
今日一早起來,寒妃就覺得有些心慌氣短,喘不過氣來,自己替自己診了診脈,也沒什麼不妥,大概是上次失胎傷了身,一直沒有養回來吧,她也沒太往心里去,坐在梳妝台前,安丹服侍她打扮。
「娘娘今日是要陪皇上賞花嗎?」安丹替她梳了個簡單卻別致的發式,邊往她頭上別一枝金釵,邊問道。
「是,」寒妃臉色有些蒼白,冷聲道,「安丹,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記得,」安丹咬牙,眼楮里射出仇恨的光芒,「今天是咱們那依托部落被滅的日子,是首領大人被魅王殺死的日子,屬下永遠都不會忘!」
就是在三年前的今天,她們的部落被魅王的大軍重重包圍,可他們的兄弟姐妹卻絕不向敵人低頭,血戰到底,直至最後一個人倒下,也沒有丟了那依托部落的臉!
也是從那一天起,仇恨的種子是她們主僕兩個心中生根發芽,瘋狂滋長,一直支撐著她們走到今天,誓要殺君夜離,以報大仇!
「是啊,三年了,」寒妃閉了閉眼楮,心中氣血翻涌,「時間好久了,久到我都快忘記父親和母親的樣子……」
「娘娘!」安丹恨聲道,「咱們動手吧,不然以後會更沒機會!」魅王就要跟安寧公主成親,有了她在身邊,魅王越發不好對付,何況她們主僕已經被她懷疑,只怕再耽擱下去,她們的身份就會暴露,那就什麼都完了!
寒妃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不過我們也不能貿然動手,再等幾天,到魅王跟安寧公主大婚之時……」
安丹頓時驚喜道,「正是,娘娘英明!」那時必定整個皇宮、魅王府都很忙亂,不愁找不到機會。
寒妃左右偏了偏臉,妝容沒什麼不妥了,隨即起身,「走吧。」
「是,娘娘。」
主僕兩個來到御花園時,卻赫然見到紫凝了君夜離已經在座,正陪宣景帝說話。她兩個對視一眼,不動聲色地上前見禮,「臣妾見過皇上。魅王殿下,魅王妃。」
「寒妃娘娘不必多禮,請。」紫凝和君夜離起身,將她讓到座位上去,而後跟著坐下。
宣景帝看起來心情很好,對寒妃笑道,「寒兒,紫凝方才問起,說是听聞你女工極佳,想托你替她尋一套嫁衣,你可依得嗎?」
寒妃欠了欠身,輕笑道,「臣妾不敢!臣妾見識淺陋,魅王則蕙質蘭心,臣妾哪敢在魅王妃面前獻丑。」
紫凝道,「寒妃娘娘就別客氣了,娘娘也知道我平日潛心于醫道,對女工當真無知,還望娘娘不吝指教。」
宣景帝也道,「正是,寒兒,紫凝在這西池國也無什麼長輩,朕看你跟她也頗為投緣,何況這成親乃人生大事,更是大意不得,你就替紫凝張羅這一回,如何?」
君夜離默然︰父皇這是在有意替紫凝跟寒妃拉好關系嗎?平日里她兩個明明就少有交集,哪來的「投緣」一說?
寒妃略作推辭之後,也就答應下來,「既如此,臣妾恭敬不如從命,若有什麼不當之處,還請魅王妃海涵。」
「我信得過娘娘的眼光,」紫凝站起來,走到她身邊,「那,娘娘是否要替我量一量身,也好有個數?」
寒妃略感詫異,大概沒想到她說要就要,現在就量身,不過也就站了起來,「如此,也好,那妾身得罪了。」
「無妨。」
紫凝伸開雙臂站好,寒妃即以手作尺,替她量尺寸。誰知道就在這時候,變故突生,寒妃的手才從她肩膀量到手腕,就見她眼神一寒,猛一把扣住她的脈門,一股醇厚的內力撞擊過去,她頓時半身酥麻,本能地驚呼一聲,動彈不得。
「娘娘?!」一旁的安丹大吃一驚,飛身過去就要相救,「放開娘娘!」
結果她才一動,卻有人比她動作更快,一旁的夕月快如閃電般迎上,唰唰兩招間就將她逼退,與她戰在一處。
說時遲,那時快,紫凝毫不受安丹影響,制住寒妃的同時,右手並指連點她胸前數處大穴,並以鎖喉手下她兩條手臂,確定她沒有任何反抗、反擊能力了,這才拍了拍手,冷然道,「寒妃娘娘,得罪了。」